苏黎回到黎歌院等到了深夜，又与碧攸去了张姨娘住处，这次自然是没有走正门的。

　　张姨娘屋里只剩百合在照顾，两人悄悄溜进去，苏黎示意百合去门口守着，到床前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荷包，拿出银针开始给张姨娘扎针。

　　苏黎动作十分快，刹那间便在张姨娘小腹上扎满了银针，等到银针针尖带了丝丝血气，又麻利的将针一根根摘下来。

　　将针一一擦拭干净放到了荷包里，张姨娘便悠悠睁开了眼睛。

　　张姨娘只是静静地盯着床顶，不说话也不动，仿佛上面有什么她看不明白的东西一样。

　　苏黎轻轻叹了口气，她也能明白张姨娘此刻的心情。

　　原本是不到双十年华的少女，给不惑之年允世侯当了姨娘，进了侯府有孙氏这个主母压着，定然也讨不到什么好日子去。生下苏秉衷后，被当做各房之间斗争的工具；这次怀了孩子，又成了她的催命符。刚小产不久又被苏逸威糟蹋出了身孕，说明苏逸威根本没把她当个人来看待，现在甚至连生孩子的工具都不能算，就是个玩物。

　　女人确实都是可怜的，命都不在自己手里，可若是不曾想过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那才是最可怕的。

　　“枉费郡主的一片苦心了，如今妾身这个样子怕是给郡主帮不上什么忙了。”张姨娘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能断气。

　　“生不了孩子就没用了吗？张姨娘还真是小看自己，太小看本郡主了。”

　　张姨娘闭了闭眼睛，眼角流下一滴泪，脸上尽显不甘之色：“若是郡主能有办法祝妾身复仇，妾身赴汤蹈火也会报答郡主的恩情。”

　　“赴汤蹈火就不必了，只要张姨娘能完成自己的心愿就好。”苏黎从荷包中翻出一枚药丸，递到张姨娘面前，“这里有一颗药，女子用了之后，尽态极妍，体态轻盈如燕，窈窕美艳，只不过副作用，……便是不孕。”张姨娘接过苏黎手中的药，与她对视一眼，在苏黎鼓励的目光下，仰头吞了下去。

　　“如今姨娘已经不能有孕，大伯母不会再对姨娘有所警惕，今后姨娘想做什么，就都简单多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便是。”

　　“妾身明白郡主的意思妾身我以后一定。”

　　“张姨娘是聪明人。”苏黎笑着说道，“我待会便让人送些药过来，张姨娘好生调养，日后身子一定康健如初。”

　　张姨娘笑着应下。

　　“张姨娘是大伯屋里的姨娘，以后自然还是要好好服侍大伯的。不过是谁将张姨娘害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张姨娘可千万不要忘了。”

　　张姨娘笑得狰狞：“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那本郡主就放心了。”

　　年关跟前，各铺子里正是忙的时候。苏黎如今管的铺子又多，整日忙得晕头转向。

　　苏黎看账本时，碧清在一旁地理咕噜地汇报最近府里发生的事：“张姨娘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听高演说，张姨娘越发美艳，甚是得宠呢。老夫人又给侯爷纳了两房妾室，绵姨娘和花姨娘，花姨娘与张姨娘一般年纪，但是绵姨娘好像是个寡居的，已经二十有七了。”

　　“你可见着两位姨娘了？”

　　“嘿嘿，瞒不过小姐，奴婢偷偷去前院看了一眼。这花姨娘一点也不像个姨娘，看着跟个贵家小姐似的，不过为人也算和善；绵姨娘就更温柔了，那里伺候的丫鬟们都说绵姨娘十分好相处。但是这绵姨娘就是姿色一般，跟花姨娘站在一起的时候，就跟个大小姐身边的丫头似的。”

　　“还有其它的事吗？”

　　“还有呢。最近隐隐约约有人说，寿宴之事太后心疾发作一事其实是中了毒，有人说是后宫嫔妃中有人不满太后管教而下毒，不过也有人说这是皇宫为皇后掩盖罪行编的瞎话，毕竟皇后和太后不和已经多年了。小姐，这事不会把你牵扯进去吧？”

　　“应当不会。”别人不敢保证，但是查办此事的人是楚墨轩，她就相信她不会受到牵扯，“官府可有行动？”

　　“京兆尹已经派人抓捕造谣生事的人了。”

　　“嗯。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

　　“给太后、皇上和侯府各房的礼物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明日我将账本和图样送走，过两日还要带上给太后和皇上的礼物再进宫一趟，你跟碧落准备准备。”

　　“是。”碧清瞧见苏黎疲惫地揉眉心的动作心疼得很，“小姐，要不你先休息休息吧，你都连着看了好几天了。”

　　“不行，我得赶紧将账本看完，不然回苏州之前根本无法了结铺子里的事。”

　　“老爷和夫人若是见了你这番模样得多心疼啊。”

　　苏黎一笑：“等回到苏州就好了。”

　　碧清点了点头不再打扰她，心道：小姐说得对，等回到苏州就好了。

　　苏黎成为郡主之后就越发需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刚来京中之时还可以用对京城好奇来作为出门的借口，可是现在就算众人不说，苏黎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随随便便出侯府了。

　　所以苏黎大部分时间都是通过碧攸与五爷和几位掌柜通信，如果是必须当面解决的事就尽量都挤在一天中解决。

　　腊月二十七这一日，苏黎拿给皇帝和太后挑选礼物当借口，才有了出门的机会。

　　对器堂的孩子们指导一番之后，苏黎与五爷坐在了香斋的后院里。

　　“这些孩子们进步倒是挺快，尤其是肖赴，竟然将我上次给他的图样做了十之八九。”

　　“是啊，这孩子有天分又肯努力，过不了几年，我怕是都教不了他喽。”五爷说道，苏黎能看到他眼里的笑意和骄傲。

　　“我昨日终于将账本看完了，也画了不少图样，你找个机会派人一同送到琉璃斋去。账本有问题的地方我都做好了标记，你与牟掌柜说清楚。图样何时用我也在图纸上写明白了，我回苏州的这段时间应当够用了。”

　　五爷咧着嘴笑了笑：“小姐真是辛苦了。”

　　“等回了苏州，我就能过些清闲日子了。”

　　“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去苏州看看。”

　　“苏州是个温柔的地方，五爷到时候到苏记铺子里报上我爹爹的名号，自会有人好好招待。”

　　“那我可更要去了。”五爷哈哈笑道，随即想到了要事，敛了神色，“对了小姐，牟掌柜说上次打听琉璃斋的人又来了。”

　　“哦？这次怎么说的？”

　　“他们依旧是想见小姐。”

　　“便说我半月前离京了，若是再来，你们自己看着应付就是。”

　　“嗯。”五爷应了声，“昨日风老来过了。”

　　“哦？师傅可算是有信了。”

　　“大公主留在慕府里，风老也诊治过几次，风老说，若是小姐来了，便让您去慕府一趟。”

　　苏黎笑着哼了一声：“这老头总算是想起我来了。屯米的事怎么样？”

　　“按照小姐的吩咐，我们派出去买米的人都是分头行动，一次买不多，应当是没有引起那批人的注意。我们现在收的米也不少了，另一批人似是没了动作，我们还接着收吗？”

　　“收，怎么不收，什么时候将琉璃斋和玲珑阁今年的收益都花上什么时候就停。钱反正我们明年再赚。”

　　那批人屯米还不知意欲何为，只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苏黎才能放得下心。

　　五爷无奈地应下，哪有人这么不把钱当回事的。

　　苏黎自正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慕府，直奔厨房让那御厨做上了酱猪蹄，端上了他刚做好的糕点，这才到正院去寻风肆等人。

　　风肆正剪着院子里的花枝，手法肆无忌惮，将院中花草剪得惨不忍睹。碧落无奈地摇了摇头，可算是知道自家小姐这摧残花枝的手法从何而来了。

　　苏承烨和福月坐在石桌旁喝着茶，见苏黎来了，苏承烨放了茶杯，摇着扇子说道：“哟，妹妹今日终于想起来来看看师傅了。”福月瞪了他一眼。

　　“比不得哥哥，有佳人在此，能借着找师傅的名头来相会。”苏黎塞了块点心，朝着福月眨了眨眼惹得脸皮薄的大公主红了脸。

　　“那你倒是快找个情郎，也送到慕府来，师傅我定然不会嫌弃你接着我的名号来会情郎的。”风肆剪着花说道。

　　苏黎尴尬地咳了两声，赏了幸灾乐祸的苏承烨一个白眼，连忙换了话题：“师傅你到底找我何事啊？”

　　“年后你要与慕离回苏州了。”

　　“嗯，是啊。”

　　“我与福月也要与你们同行。”

　　“嗯？月姐姐的身体可以吗？”

　　“就是要为月儿治病。”苏承烨接话道。

　　风肆点了点头，“福月的身体亏虚较重，京城中无法医治，只能在风岐山上借助风岐山的独有的环境，才可治愈。”

　　苏黎略一点头：“正好明日我要进宫，不如就带月姐姐一同进宫，将此事与皇上说明。”

　　“等我修书一封，你给皇上带上。”

　　对于此事皇上当然会一万个同意，为了掩护福月，还派上了福南和另外几家小姐，顺便作为给古越的和亲人选。

　　太后将苏黎留在宫里过夜，用了晚饭，苏黎陪着谢馨在后花园消食，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了太后中毒一事。

　　“前几日我出门，偶然听到有人谈论此事，没想到太后中毒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谢馨叹了口气：“皇宫哪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慈宁宫的人不说，也难保下毒之人会不会有心将此事散播出去。”

　　“馨姐姐这话的意思，莫不是知道了此事是何人所为？”苏黎试探地问道。

　　谢馨不做他想，毕竟苏黎也算是参与到了这件事当中了，坏了那人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那人的埋怨，若是告诉了她，也能有个防备，而且，还能将苏黎和太后绑到一条船上。

　　谢馨面带难色，示意身后跟着的丫鬟慢了两步，这才伏到苏黎耳边说道：“这如果是别人还不一定能查出来，皇上派玄郡王查此事，便是告诉所有人要将此事查个明白。最后也不知玄郡王用了什么法子，虽然明里没有证据，暗里却是确定了此事是皇后娘娘所为。那日皇上来慈宁宫隐晦地与太后提起了此事，我也只是碰巧听见了，看皇上和太后的意思是不准备再查下去了，嘉仪你知晓了也不可声张。”

　　苏黎连忙说道：“我自是知晓轻重的。”虽然猜测到了可能是皇后的手法，但是真的知道了还是难免惊讶。

　　皇后和太后历朝历代关系向来微妙，一般只要太后还在，皇后的母族能得到的好处便很有限，而且皇后的儿子的地位也不得稳固。。

　　“瞧，这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就来了嘛。”谢馨低声说道。

　　苏黎抬头，就看到在皇宫昏暗的灯光下耀出来的一片金光朝此处飘过来，这么华贵的打扮不是皇后还能是谁。

　　两人连忙上前，看到皇后身旁还有华妃和谢煜凌，急忙行了礼，“参加皇后娘娘、华妃娘娘、二皇子。”

　　皇后示意两人起身，说道：“嘉仪郡主进宫也是勤快，奈何来坤宁宫却没有几次，虽然郡主不必守这些虚礼，但若是无事不如常来坐坐，本宫也好与郡主培养培养感情，毕竟本宫也是郡主的姨母呢。”

　　皇后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就是在说她嘉仪郡主进宫也不知道给皇后请安，甚至都不顾及皇后是允世侯府的亲戚。一来是不知礼数，二来是不懂维护允世侯府的脸面和情分。

　　苏黎只能低头说道：“皇后娘娘说笑了。嘉仪没什么见识，不过是觉得大伯母常到坤宁宫走动，黎姐儿若是再舔着脸去打扰皇后娘娘，该有人说闲话了。”

　　“母后，儿臣早就与您说嘉仪郡主识大体，让您不要试探她您就是不听，怎么样，丢了面吧。”

　　皇后笑了笑：“凌儿倒是知道维护表妹了。”

　　苏黎装作羞涩地低头，也不知道这母子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了，嘉仪，是这样的，坤宁宫里有一处院子种满了梅花，年前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母后便想设个赏梅宴，想邀请嘉仪妹妹和馨儿妹妹明日赴宴。”

　　谢馨和苏黎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惊讶。

　　皇后说道：“不过是进了腊月，各家宴会少了，觉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们少了不少乐子，便听了凌儿的建议，年前开个小宴让你们这些年轻人热闹热闹，也给这腊月添点活力。”

　　“皇后娘娘有心了。”说话的是华妃，“腊月小宴难得，两位郡主还是答应了吧。”

　　苏黎诧异地看向华妃，见后者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也明白此时若是拒绝了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便跟谢馨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