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青染果真十分“谨遵”教主之命，前往厨房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一切在天祭堪眼里却成了畏缩扭捏，他也最看不惯中原女子这般神态，便开口讥讽道：“你们中原女子都这般胆小怕事的吗？”

　　师青染自然听出他话中讥讽，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你们西域男子都这般啰嗦多话吗？”

　　“你！”天祭堪登时怒目圆睁，随即又怒极反笑，“哼，我看你也就会耍耍嘴皮子，哪里有什么做菜的本事？”

　　师青染尽量避免与他冲突，但依然话中带刺：“我看你除了吃连耍嘴皮子都不会。”

　　“哼，懒得和你说了，”天祭堪翻了个白眼，随即指着前方的一扇门道，“推开门就是厨房，你自己进去吧。”

　　师青染点点头，刚走一步又折回来了：“等等，我需要做什么？”

　　“做什么？”天祭堪重复了一遍，“厨房里那么多食材你不会自己看着做吗？”

　　师青染：“……”

　　“快点做，圣女可等着呢！”天祭堪又翻了个白眼，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师青染心里有一百个一万个不愿意，如今却也别无他法。

　　厨房里有诸多食材，却空无一人，师青染在房里转了一圈，正思索着做什么菜时，突然感到脊背一凉，猛然抬头，却见面前站了一个红衣女子。

　　“你……”师青染先是呆了呆，随即恍然大悟，“你是乔堂主！”

　　那日在朱阳城虽与乔蜀红只有一面之缘，但因乔蜀红身着红衣实在惊艳，所以师青染对她印象十分深刻。

　　“乔堂主，你怎会在此？”按理说她被天耶擒来此处，且不说会关在黑暗的地牢，最起码也会将她关在某处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身后也没有西域人随身看管。

　　乔蜀红并未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开始挑拣桌上的食材。

　　房中气氛冷到极致，师青染见她挑来挑去也没挑到一件满意的食材，便好心给她选了一颗土豆：“乔堂主，不介意的话可以用这个。”

　　乔蜀红看着她递来的土豆，大小适宜，周身饱圆，又见自己手中的个头矮小萎靡发芽，登时又羞又恼，也不去接，只道：“不用你管。”

　　师青染：“……”

　　这魔教的人都这样莫名其妙的吗？

　　师青染本不想再与她搭话，但又对她突然出现在此好奇得很，便也不再管她挑拣了，只问道：“乔堂主，恕我冒昧问一句，您不是被天耶抓来这里了么？他们又放您出来了？”

　　“与你何干？”乔蜀红丝毫不给她好脸色。

　　“的确与我无关，但教主为了您的安危亲自前来，您若是已经与天耶达成了什么要求，小翠建议您可以先向教主说明，”师青染说着，顿了顿，“教主就在这登天楼里与天耶圣女谈话。”

　　听到师青染提及祁怀锦，乔蜀红的面色这才稍有缓和：“教主是为我而来么？”

　　师青染如实道：“是的，他可担心乔堂主您了。”

　　“我就知道。”乔蜀红浮现得意之色，突然朝师青染一伸手，“将那土豆拿来。”

　　“您不是不要吗？”师青染一边问又一边递给她。

　　“我改变主意了不行？”乔蜀红瞪了她一眼，拿过土豆，“别以为你会做几个菜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师青染：“……”

　　这乔堂主对她态度似乎很差，可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到这位堂主了。

　　“属下可不敢在堂主面前耀武扬威，”师青染道，“就是不知堂主究竟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您也是被他们喊来做饭的吗？”

　　闻言，乔蜀红却是娇笑一声，随即指着师青染道：“呵，南屏翠，本堂主今日就告诉你吧。”

　　师青染：“洗耳恭听。”

　　“咳咳，”乔蜀红面色微红，道，“今日我要与你比试一番，你我二人各做三道菜，若是我做的好吃，你便从此以后离开破云教，不得再接近教主一步！”

　　师青染：“……”

　　原来这乔堂主是吃了飞醋吗？误会她与祁怀锦之间有什么情况？

　　她虽不想掺和祁怀锦的红尘事，但她也不能因此失去了卧底的身份，便只好拼力一搏了：“好。”

　　***

　　却说祁怀锦进了雅间时闻到一股异香，并未见到天耶圣女，而是见到一块厚厚的帘子将雅间分隔成两半。

　　“教主请坐。”帘子那边隐约有个人影，想必就是天耶圣女了。

　　祁怀锦应声落座，道：“既然诚邀本座前来，圣女为何不当面示人？”

　　“你们中原女子，不都是这般故作神秘的吗？”圣女笑道，“故意只出声，不露面。”

　　祁怀锦道：“我们中原女子，断然不会与一陌生男子共处一室。”

　　“教主说笑了，”圣女娇笑道，“什么陌生男子，我可与你熟悉得很呢。”

　　“熟悉？”祁怀锦倒了一杯茶，“不知圣女这熟悉从何说起？”

　　“从父辈说起可行？”

　　祁怀锦想也不想：“不行。”

　　“咦？为什么？我还想和你聊聊以前的事呢，”圣女故作惊疑道，“还是你父辈从未向你提及过有关我教之事？”

　　“自然提及过，”祁怀锦闷闷道，“但今日本座来此，并不是为了与你谈论以往的天耶，而是想将我教乔堂主带回去。”

　　“哦？目的仅仅如此吗？”圣女道，“但我的目的却并非仅此而已。”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祁怀锦目光一凛。

　　“好说好说，别动不动就摆架子出来，吓不到我的。”圣女说着，随即叹了口气，“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一些……你尚未知晓的事。”

　　“我不愿知晓的事，也无需知晓。”

　　“嗳，话可别说太满哦，”圣女道，“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你先听我讲讲吧？”

　　祁怀锦没有做声，算是默许了。

　　“这个故事很长很长，得从天耶的上一任圣女在位时说起了。”

　　雅间内不知何时点起了幽幽檀香，随着烟雾飘散，一个被尘封已久的往事随即铺面而来。

　　“当年西域人并未进入中原，而不少中原人却已开山辟道来到了我们西域。”

　　“他们带来了丝绸与珍宝，做工精巧独特，深受西域人的喜爱，但他们来此目的并未贩卖，而是以物换物。”

　　“当时有一队名叫‘揽运’的商贩队最为庞大，每次来到西域，都会带上十几车的东西，而回去时，更是能带回多一倍的东西。”

　　“但就在某次回程途中，商队遭遇沙。匪截货，整个商队死伤惨重，最后只剩零星几个活人和一辆车，就在他们举步维艰的时候，遇上了天耶圣女。”

　　“圣女将他们带回教中，并对他们悉心照料，在与商队首领的相处中，圣女渐渐芳心暗许。”

　　祁怀锦愈发听着不对劲，接下来莫不是要讲上任圣女与这商贩的感人爱情故事了？

　　大抵是二人身份有异，但二人坚贞不渝，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最终圣女离教，跟着商贩远嫁中原的故事。

　　这般套路故事，在他买来的话本里，已经看过不下十次了，但见这圣女讲得津津有味，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

　　“商人与圣女暗定终生，另一方面天耶便宣布商队归他们所管，但同样的，商队所换取的货物必须要与天耶对半分，至此天耶势力渐渐壮大，而商队之后也从未遭遇劫。匪。”

　　“后来圣女与商人的恋情却不慎暴露，二人本想连夜私奔，却被圣司发现，圣司雷霆大怒，当即囚困了圣女，并将商队全都赶回了中原。”

　　“圣女被囚困时，不吃不喝，一心寻死，圣司见状也不是办法，便只好遂了她的心愿，撤除她的圣女身份，将她赶出了天耶教。”

　　“圣女无路可去，心里一心想着那个商人，而当时也有不少圣女的忠实拥护者，便一路护送她来到了中原。”

　　话至此，圣女突然没有再说下去，似乎在等祁怀锦搭话。

　　这个故事与祁怀锦看过的有些差别，倒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来到中原后呢？她可有找到那个商人？”

　　“你觉得呢？”圣女不答反问，“这若是一个由你编写的故事，你希望如何？”

　　“我一向讨厌悲剧，”祁怀锦道，“所以我希望她找到了商人。”

　　“没错，一切如你所愿，”圣女一拍手，“她果真如愿以偿地找到了商人。”

　　祁怀锦接道：“然后他们过上了世人羡慕的美满生活？”

　　“倒也可以这么说，”圣女想了想道，“但是商人那时已不再经商了，他与一群结义兄弟成立了一个帮派。”

　　“想必是因为当年无力带走圣女，所以便弃商从武了。”祁怀锦道，“倒也算得上是个痴情种。”

　　“没错，”圣女道，“他们的帮派当时在中原已经小有名气，又有圣女带来的一众西域教众，不出一年便踊跃成了中原最大的帮派了。”

　　“然而人多并非一件好事，帮派中不知何时有了分歧，当初一并建立帮派的结义兄弟已不复初心，在经过一次帮派内争后，中原最大帮派一夕之间瓦解了。”

　　祁怀锦沉思片刻，道：“你这故事有点耳熟。”

　　圣女笑道：“商人分出的那个帮派便是你们破云教前身，你自然会耳熟。”

　　祁怀锦不禁愕然：“这……”

　　他虽听过父亲祁慎远讲过以前的事，可是关于破云教的前身为何，可从未听他提起过。

　　而且他自懂事起，便不曾见过母亲的面容，教中也不曾有过一张母亲的画像，只知道父亲提及她时总是面上带笑，说她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美人。

　　“此事还有待查证，怎可凭你一言便断定我破云教与你们天耶有关系？”

　　“教主啊，你若观察得仔细，便会知道那些分舵中，有些人长相与西域人有些许相似，”圣女道，“他们实际都是西域人与中原人的后裔。”

　　见祁怀锦沉默不语，圣女又道：“我知道要你立马接受此事不容易，往后你自可去亲自查证，至于身为破云教教主的你为何不知这其中明细，想必是你父亲故意不告知你的。”

　　祁怀锦道：“父亲告知我的不过只有中原武林与天耶的那一战。”

　　“那便是了，当初西域环境突然恶化，圣司本想交好进驻中原，却遭到武林盟的拒绝，盛怒之下便直接率众攻打中原了。”

　　祁怀锦冷声道：“中原本就僧多粥少，都不够这些本土帮派瓜分，再来一个异教，那还得了。”

　　“话说的没错，所以当时为了共同抵御外敌，分散的帮派一夕之间再次联合，并成功打退了天耶。”

　　祁怀锦：“既然你知道这段历史，如今为何又要卷土重来？虽说破云教已脱离武林盟，但为了抵御外敌——”

　　话未说完，却听圣女截过话道：“你先听我说完，我们如今再来中原，并非为了争夺领地，你多少也看见了，我们不过是想有一方适合居住的天地罢了，这个西岐城便已经足够了。”

　　“最好是足够了。”一壶茶已被喝尽，祁怀锦又将手伸向桌上的茶点，“否则就算破云教与你们天耶曾经当真有一段渊源，我也会为了中原与你们一战。”

　　“好了好了，能不能别整天打打杀杀的？”圣女言语似有不悦，“我今日请你前来，第一是为了告知你这段往事；第二是为了想与你合作。”

　　“合作？”祁怀锦吃下一块茶点，顿了顿，“我与你有什么可合作的？”

　　这时，一直遮挡的帘子旁突然伸出一只纤纤细手，细手掀开帘子，先是露出一角紫色衣袂，随即便是一身着紫色衣裳的少女走了出来。

　　少女头戴银冠，银色流苏随着她的脚步叮铃作响，正是现任天耶圣女天渊妙。

　　祁怀锦下意识地起身，又后退了一步：“站住，别再过来了。”

　　天渊妙只觉得他的神情动作十分好笑，便故意往前走了一步：“你奈我何？”

　　祁怀锦捂住了鼻子，道：“你身上香味太浓了，熏——”

　　话未说完，天渊妙已手持茶杯朝他砸过去：“臭小子，我忍你很久了！”

　　祁怀锦侧身躲过，那边已传来天渊妙怒极反笑的声音。

　　“臭小子，我今日就把话说明白了，前任圣女天璇歌是我姨娘，她嫁的人叫祁慎远，而你祈怀锦，是我天渊妙的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