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你傻没事我瞎全文最新+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58章65
回到客房,谢知将夺回的行李放下,脱下外套,正想去浴室泡个澡,忽然察觉到某些微妙的违和——他这屋的落地窗正对着后院,别墅在两人住进来前许久未曾打理,前院好歹算是自然风光,后院就光秃秃的,荒凉一片。
而此时,视野里却多了株不知何时移栽来的蓝楹树。
他略感错愕,不解地上下打量。
房门被敲了敲,开了门,外面是换上居家服的裴先生。他刚想起这回事似的,垂眸瞅着谢知,解释:“突发奇想让人弄来的,没影响到你这屋的采光吧?”
A市的气候不适合种这种树,真够突发奇想的。
谢知没出声,点点头。
裴衔意貌似感到很抱歉,进屋亲自感受了一下,站在落地窗前,观摩着要死不活的蓝楹树,嘴角弯了弯:“看来到花期时,你这儿是最适合赏花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裴衔意的那句话,再之后,谢知每天都会忍不住望望后院。
就像凭空多了点什么期许。
他想看看,这里到底是不是最适合看花的地方。
谢知这趟回来,是董玟强制的。
他不要命似的工作强度让经纪人很担心他会猝死,撒泼打滚强迫他在家里休息到新剧开机。
董玟是好意,谢知也知道自己太急了点。就像上一个冬天,他为了拍一段戏跳进冰冷的水里,烧了一个周,耽误的事更多。
他沉下心来,翻看刚拿到的全本剧本。
通读一遍,谢知发现,他拿到的这个角色,某些地方出乎意料的……骚气。
剧本里有段勾引剧情,热烈又暧昧的互动,从台词到动作,都羞耻得令人发指。
谢知强忍着不适又看了一遍:“…………”
他稍微需要点时间来平复心情。
晚上吃饭,黄阿姨照例按着谢知的口味做了一桌晚饭。
饭桌上两人的话一向很少,各吃各的。裴衔意看了眼谢知,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忽然放下筷子:“遇到难题了?”
谢知顿了顿,觉得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坦然点头。
“什么难题?”
裴衔意托着下颔,饶有兴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片酬与欠着裴先生的债挂钩。
谢知思量片刻,云淡风轻地将问题说了说。
裴衔意的眉梢微不可查地跳了跳:“勾引?”
“嗯。”
“挑逗?”
“……嗯。”
裴衔意唔了声,修长的十指交叉抵在身前:“你怎么想的?”
谢知沉默:“……”
“想让董玟和制片人、导演编剧交涉,表示你适应不了这段戏,希望删改吗?”
谢知抬起眼,澄澈的眼眸里头一次显出几分紧张与茫然。
裴衔意心里一软,嘴上却未留情,不疾不徐地道:“吻戏、床戏、裸戏,但凡剧本里有,你们就得抛弃一切私人问题,做好自己的工作,这是演员的基本素养之一。想要做好一件事,就不能有一点逃避心理。让董玟去交涉很容易,但是之后呢?再有你难以接受、难以突破的事情,你也都准备避开吗?”
谢知唇角紧抿,片刻,回答:“我懂了。”
他说得对,想要做好一件事,一开始就不能退缩。
裴衔意看上去不是要责备的样子,语气柔和了点:“演戏要靠实战积累经验,如果你放不开,多练练就好了。”
谢知点头。
裴衔意继续道:“自己唱独角戏也没用,刚巧我最近空闲多,陪你练练吧。”
“……”谢知稍一沉默,诧异,“嗯?”
裴衔意眨眨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露出个无害的笑容:“怎么了?我不可以吗?”
被抢先开了口,谢知只得将拒绝的话咽回肚中,迟疑着点点头。
裴先生常常一时兴起,干些凡人所不能理解之事。
比如向谢知求婚,比如移栽来后院那棵蓝楹树。
想到这些,谢知放下心,将这也理解为一时兴起。
未料裴衔意还挺认真,饭后借过剧本,似模似样地研究起来。
这是个仙侠剧本,谢知演的是个狐妖,那段戏是狐妖引诱小和尚。
——多么庸俗的剧本啊!
裴先生悠悠地嫌弃着,唇边多了抹惬意的笑,心情不错。
看完那段戏,裴衔意也理解谢知为什么会觉得为难了。
他带着剧本回了屋,联系宋淡,吩咐了两句。
宋淡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熟练地找人解决。
半个小时后,谢知和裴衔意在客厅地毯前正襟危坐。
没料到裴衔意当真会来,谢知眉心微蹙。
裴衔意满脸“随便陪你玩玩不用介怀”,修长的手指捻着份文件,状似心不在焉:“没事,把我当木头人,努力发挥,我会告诉你我的感受。”
谢知颔首,顺便提醒:“裴先生,你的文件拿倒了。”
“……”该紧张的角色反了,裴衔意若无其事地扔开文件,让谢知准备准备,摸出手机,疯狂骚扰宋淡——
【裴先生:啊,紧张】
【裴先生:!!!】
【裴先生:他看我了!】
【宋淡:……】
【宋淡:老板,请不要给我发工作以外的内容,除非你加钱。】
【裴先生:先来个一万的。】
【宋淡:好的,请继续发。】
谢知轻吸了几口气——现在对着认识的人都无法演好,届时面对一个陌生人,不是更难发挥好吗。
他沉下心静下气,慢慢进入角色,做好心理准备,靠向裴衔意。
两人的目光相触,恍惚能从裴衔意的眸中觅到三分温柔。谢知知道自己是看错了,眼睫颤了颤,干脆地扑到他怀里。
说不出的清香盈满嗅觉,仿若吹拂过冰雪的一阵风。
裴衔意心底滚烫,克制着自己没有动作。
“大师,”谢知微凉的鼻尖蹭在他的脖颈上,轻嗅着往上,“你怎么都不看看我?”
那双冷静矜持的眼眸换了颜色,平白添出几分妖冶,手脚在他身上乱蹭着,露出个仿佛天真的笑,徐徐开口,吐息如兰:“这里……不想我吗?”
操。
裴衔意:“停。”
谢知:“?”
裴衔意稳稳地推开谢知,拉开两人的距离,脸色严肃,点评:“太媚了。”
“我演的是狐妖。”谢知拿起剧本,认真地又看了眼,“媚一点不对吗?”
“这是固化思维,”裴衔意不动声色地把文件捡回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情况,“大家总觉得狐狸都是妖媚的,为什么不换个角度呢?勾引和尚这一段,不一定要那么直白,不如半遮半掩的效果……”
平时开会与大学参加辩论会的好处来了,裴先生口才了得,侃侃而谈,从容地就“人们对狐妖的固化思维”讲了小半个小时,终于讲得自己偃旗息鼓,心交力瘁。
场面维持得堪称完美,谢知没有发觉不妥,若有所思地在剧本边标注了一段话,眼神纯净:“再来一次吧。”
裴衔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直折腾到接近凌晨,谢知注意到时间,歉意地谢过裴衔意,捧着剧本回屋,走进浴室洗了把脸。
想想今晚裴衔意的耐心指导,他抬起脸,镜子里抿得平直的唇角稍稍弯了一下。
“他是个好人。”
谢知拿起毛巾,擦了擦水淋淋的脸,朝着镜子里的自己道。
练习持续了半个月,裴衔意的表现始终是从容且克制的,偶尔会在中途推开谢知,来一段即兴发挥的演讲。
再在结束后回浴室里待一个小时。
谢知心无旁骛,觉得收获良多,最后那天郑重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缺了大半的弯月高悬于天际,洒下的月光格外寒碜。望着面前人好看的脸庞,裴衔意很想揉揉他的脑袋,却生生忍住了。
十二点的魔法过了,偷来的片晌时光流走,多余的亲昵只会让谢知感到不安。
他才是那个不动声色、意图诱惑人的狐狸。
裴衔意假装不在意地点点头,看谢知回了书房,慢慢走远,像是带走了一束光,于是他的周遭又是寂寥的黑暗。
他安静地在原地立了片刻,习惯性地想抽根烟,忆及谢知不喜欢烟味,又忍下来,含了颗薄荷糖。
后院高大的树在地上投下重重影子,经过一段时间的抢救,这株倒霉的树已经不再奄奄一息。
他走进后院,摩挲着粗糙的树皮,懒洋洋地道:“朋友,要坚持到花开啊。”
二楼的书房窗户亮着,裴衔意倚着树,仰头看了眼那边,舌尖抵着那颗清清凉凉的糖,心想:还是我的演技更精湛。
一点、一点也没让你看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后天更
番外四:于涵和梅寒
于涵记事很晚。
五岁前的记忆都是朦朦胧胧的,他的目光辗转于饥寒贫穷的小村子、指甲肮脏的人牙子、破落的村口人家……最后定格在喧闹的戏班子外, 脸上妆容擦了一半, 一边胭脂重抹, 一边清俊干净, 笑眯眯地从师父身后探出头的人身上。
师兄叫梅寒, 取自“梅花香自苦寒来”。他也没爹娘,是师父收的养子,也是戏班子里的大师兄。
唱戏打基础难,一招一式都叫人又痛又苦又难捱。起初那段时间,于涵不愿痛叫出声,每每忍得脸都发白了,汗刷刷地流,叫人怀疑他随时会晕死过去。
看他瘦得一阵风都能吹跑, 师兄觉得心疼,偷偷摸摸从兜里摸出桂花糖, 塞进他嘴里, 嘘了声,让他别被其他人看到。
他尝着口中的甜味,抬起眼细细地看师兄。
梅寒将他背起,小少年一天下来其实也很累, 但于涵轻飘飘的, 几乎没重量。
于涵的腿微微哆嗦着,想要下来,梅寒安慰地拍拍他的腿:“累了就可劲嚎, 师父会心软的。听师父说你叫于涵?可巧,我是大寒,你是小涵,以后我罩你,别怕。”
他沉默着看了会儿小少年也湿透的后背衣衫,最终放轻了呼吸,轻轻趴在他身上。
于涵个子小、年纪小、身体弱,沉默寡言,被其他师兄弟戏称为梅寒的小尾巴,通常梅寒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作为大师兄的梅寒天赋一般,小师弟于涵却极有天赋,只是体力不支,总是跟不上师兄们。师父对他期望足,所以下手更狠、管教愈严。
于涵被留下来,汗流浃背地把着架势,双腿战战,手臂酸痛,全身几乎麻木。
他目光空茫,听着外头隐约的叫卖声,也没觉得自己还活着。
直至转个头,他看到梅寒等在角落里,迎着师父的几句骂,嘻嘻笑过,朝他递来鼓励的眼神。
一瞬间身上的痛又浓烈起来,却似又能忍了。
他熬过来时,天上星子点点,寒夜凄彻。
地上积了滩汗水,他几乎要厥过去,撞上师父严厉的眼神,又不服输的站稳。等到师父走了,梅寒立刻冲上来,给他捶腿揉手,埋怨他不会叫痛。
于涵嘴唇干裂,望着他,空白的脑海有了色彩。他缓缓眨了眨眼,鼻头一酸,眼泪忽然就啪嗒啪嗒掉下来:“师兄……痛。”
梅寒嬉笑的表情一收,小心翼翼地摸摸他汗湿的头发,又掏出把桂花糖,递给他,将他背起来,慢慢往回走。
他说:“小涵,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朝师兄哭一哭,就一直有糖吃了。”
于涵的哭劲缓过来,觉得丢人,听到他的话,又觉得没那么丢人。他默不作声地吃着糖,也往梅寒嘴里塞了一颗。
路很长,要绕好几个弯,身下的人步子很稳。于涵又觉得,路没那么长了。
在戏班子里过了整个夏、整个冬,四季轮转,他越长越大,身下的人背着他的脊背也愈加宽阔有力。
有个夜晚,于涵咬着糖,忽然问:“师兄,背着我,累吗?”
“不累,”梅寒掂了掂他,“你才几两重。”
于涵笑了笑。
梅寒唱得不行,最后没能去当角儿,留下来跟着师父打点戏班子。于涵被师父捧上去,十五岁就红了起来。
但无论他去哪儿唱戏,唱什么戏,梅寒都跟着他。
戏班子里的人捧臭脚,又一个个喊:“梅寒是于涵的尾巴。”
两个人似乎谁都离不得谁。
戏班子因为于涵,着实红火了段时间。
直到后来战事出了变故,敌人打进城来,师父死在乱战里,戏班子一下散了。浑水摸鱼的偷了东西就跑,留下来的就几个人。
梅寒被伤了腿,走不了,于涵为了他留下来,东躲西藏,最后还是被找出来,那些人点名要他唱戏。
于涵没应,被抽了几巴掌。跟在敌人身边的翻译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帮两人说了几句话,两人才没被当场毙了,而是被下了牢。
师兄弟俩生得俊俏好看,在狱中受了百般折磨,好在没过半月,敌军又被打走,走得匆匆,忘了他们这俩无足轻重的角色。
梅寒的腿没得到及时医治,自此有了旧疾,走路有些瘸。
他自尊心强,一直是保护者的角色,遭了此番大劫,虽说被救出来了,却有了轻生意向。
两人回到戏班大院里,人去楼空。梅寒咽着泪,声音颤抖:“小涵啊,你一个人也要好好走……”
于涵死死抱着他不撒手,发狠地威胁:“你敢投井,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跟着你一起走。”
梅寒说:“师兄背不动你了。”
于涵红着眼眶冷冷瞪视了他一会儿,兀地转身蹲下,一把将他背起。两人在狱中受了不少折磨,于涵本就体弱,刚出狱虚得厉害,不知道哪来的劲儿,硬是咬着牙背起了梅寒。
“你背不动我了,我还背得动你,你背了我十几年,如今换我不成吗?”
他说着说着,看不清前路,眼泪不住地落,带了哭腔,“师兄,别走好不好。”
梅寒沉默了许久,伸手替他擦了擦泪,终究是应了声:“好。”
城里恢复繁华,于涵的大名犹在,又成了炙手可热的名角儿。
梅寒开了家铺子,离戏楼不远,带着个小院子,每天都会过去接于涵。
街边小孩儿不懂事,总是在他走过去时,笑嘻嘻地跑着大喊:“瘸子!”
梅寒起初觉得难堪,后来心境宁和下来,撇开视线,只当没听到。
后来又是一场持续多年的大乱,两人相扶着熬过去。
他们以为熬过来了,一切也就好了。街坊四邻却不知是谁起了头,开始见着他们俩就啐唾沫星子,直叫“恶心”。
俩人似乎又成了过街老鼠,就连于涵唱戏时,下面也会有些人猥琐地问些不好听的话,惹得全场哈哈大笑。
于涵不闻、不问、不看。
他想着,只要梅寒还在,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
但他的命运好似就是那么坎坷。
梅寒得了肝癌。
起初只是流鼻血、偶尔发晕,梅寒瞒着他,去医馆随便抓点药吃,后来有一天,他晕了过去。
于涵手脚发凉,将他送去城里的医院,得知结果时,一道惊雷劈下来,他挺得笔直的脊背、硬了十几年的骨头,几乎就要那样碎了。
梅寒醒来后倒是平静,问:“我是不是只能等死了?”
那时许多人以为肝癌会传染,人人畏癌,于涵却不害怕。他低着眉,给梅寒喂饭,没吭声。
“把我送走吧。”梅寒自顾自地说,“你还年轻,跟着我有什么好?又瘸又病,没本事,万一传染了你……”
于涵手里的碗砰地落了地,隔着一层布,其他人看不到的角落,于涵咬着梅寒的嘴唇,眼神又冷又厉。
梅寒慌忙推他,他放开梅寒,长长地呼了口气:“那就一起死。”
梅寒心惊胆战,问了大夫,确认了好几次肝癌不会传染,才放下心来。
他的状态一天天下去,于涵不再去唱戏,每天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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