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周，来学校前，和乐不无忐忑，结果显示她多虑了，孟从越只字未提，周六晚上的告白像是一场虚惊，彻底翻了篇。

　　孟从越中二的“爱意”倒是可窥一二：比如上课时**裸的目光堪比枪杆，她走哪，他指哪；又比如爱在课上提些刁钻古怪的问题，她答出来了，他便阴阳怪气地嘘她。

　　隔天周五，下午

　　第二节是历史课。

　　和乐习惯提前去教室，跟何老师打了声招呼，便往三班去了，老远看到有人靠在栏杆上，正把手里的篮球往三四班之间的那堵墙上拨。

　　上节课三班上的是体育。

　　稍走近点，和乐看清那不是别人，正是孟从越。

　　直到她抵达四班后门，孟从越依然没有放缓速度，“咚咚”的闷响有些许刺耳。

　　她问：“请问可以让我过一下吗？”

　　“不可以。”孟从越目不斜视，拨着篮球，唇线挑起，“除非，你答应我的要求。”

　　看来是特地在这等她。

　　班里几名男生没明白二人的对话，只以为孟从越是在找她的麻烦，纷纷倚着窗台，有调侃“别欺负学姐”的，有让孟从越“悠着点”的。

　　和乐不打算打持久战，径直道：“孟从越，上周六我已经说清楚了。”

　　“嗯？说清楚什么？”

　　“对啊，学姐，我们还不清楚，要不你也说给我们听听？”

　　教室里的男生起着无关痛痒的哄。

　　这时，一道嗓音冷不防插了进来，问了相同的问题：“说清楚什么？”同时刻，两只手在空中精准截住篮球，托在掌中。

　　这声音……老师？

　　和乐脸上些微不自然，这些天她心情烦躁，一直有意无意避着他。

　　眼下是避无可避了。

　　她侧过身，“老师怎么来了？”

　　她记得他下午没课，就是要来，也是等会自习课前过来转一圈。

　　“开会回来，看到这边有情况。”话落，面向孟从越，“你们谁先回答我，说清楚什么？”

　　开头是“你们”，对着的却是孟从越一个。

　　男生们见班主任脸色不对，你推我，我搡你，嘻嘻哈哈散了。

　　孟从越则倚着栏杆，神情桀骜，他眼型长，眼角上翘，乜斜着看人时，轻蔑与挑衅意味明显。

　　和乐心里一“咯噔”，瞧瞧侧边，老师的神情同样难辨喜怒。

　　她忙打圆场：“孟从越，要上课了，进去吧。”

　　闻言，孟从越慢悠悠直起身体，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一言不发地往后门走。

　　“砰”的一声，篮球掷地的声音骤然高扬，和乐吓了一跳。触地后，球擦过孟从越秋季校服的袖口，弹至与他脸齐高的位置。

　　什么都是刚刚好，惊人的准确。

　　“球收好。以后别往墙上砸，要砸，就去砸篮板。”

　　声线很平，平得近乎冷。

　　和乐几乎能够笃定，身边的人生气了。如此外露的情绪，她高中时见过两回，一回是她提出要还蛋糕钱，还有一回，是她被误会和许锵恋爱。

　　这次呢？是因为孟从越那记眼神？老师器量可没这么小。

　　孟从越似乎也没料到好脾气的班主任会发威，登时被慑住，愣了几秒，才迈大步捡回球，一路运球回教室，动静震天。

　　“进去上课吧。”待人进门，身边的气场霎时软化，“被震一震，课上应该不会捣鬼了。”

　　和乐皱眉问：“老师在生气吗？”

　　他盯着她，“我以为很明显。”

　　“为什么？”

　　于端阳一哂，“我以为很明显。”

　　和乐：“？”

　　他笑，“快打铃了，进去吧。”

　　“哦。”

　　******

　　如老师所料，整节课孟从越始终垂着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安分倒是安分。

　　讲完课，她例行让何老师先回办公室，解答过各式问题，本想和孟从越再说几句，又觉得他正在情绪上，不好去触，况且教室这么多人，也不适合谈什么，张望两眼，揣起讲义往办公室走。

　　刚到门口，从里头闪现一条人影，门里门外打了个照面。

　　来人先问：“课上情况如何？”

　　“顺利的。”

　　于端阳点点头，“没被为难就好。”

　　和乐视线下垂，扫到他背上的书包带子，一愣，“老师要走？”

　　行健不实行坐班制，但老师极少有早退的时候，一来他向来“公务”缠身，二来新高一周五下午改为三节课，不过

　　第三节依然是自习，老师惯例会去教室转一圈。

　　“嗯，去教室看一眼就走。”他眉宇微拧，“滚滚这两天食欲不大好，比较黏我，它单独在家，我不放心。”

　　和乐一听，顿时急眼：“滚滚又病了？”

　　“没病。只是没什么人陪，怕它闹情绪。”

　　原来如此。

　　和乐不由轻舒口气。算一算，她都有四五年没见滚滚了。也不晓得小家伙的脾气见没见涨，光是想到那张大脸盘子，心头就软塌塌的。

　　大概这就叫爱屋及乌吧。

　　正想着，和乐意识到一个问题：“叔叔阿姨都不在家吗？”

　　“我现在一个人住。”

　　和乐微瞠眼，一个人住？阿姨不是担心老师照顾不好自己，怎么就放心他一个人住了？

　　想问原因，又怕其中涉及隐私，忍住没问。

　　正七想八想，听到人反问：“要去看看它吗？”

　　和乐半是惊愕半是疑惑地抬起眼，对面的人要是能让她看出端倪就怪了。

　　对视三秒后，她点头，“好。我整理完备课材料就出来。老师的车子停在哪？我过去找您。”

　　明天就是周末，既然老师都邀请她了，她为什么不去？总归她和老师的绯闻已经传开，百般避嫌，还不如不避。

　　何况，她巴不得弄假成真。

　　天色未暮，和乐绕到行政楼后方，果然寻见一辆黑色越野车。于端阳已经在等，她快步上车，系安全带时，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问题：“老师换车了？”

　　“嗯。”

　　真有钱，她不由嘀咕。

　　高中那会，老师开的车听说就要大几十万。班里盛传老师是富二代，毕竟当年他刚出茅庐就开上了。

　　即使不是动辄上百万，可短短几年又换新车，也足证其有钱了。况且这辆新车，以她的拙眼来看……嗯，很贵。

　　和乐的情绪顿时复杂。

　　“担心我乱花钱？”旁边倏然飘来一声笑，“性能跟不上，所以换了。放心，我有记得存……本、钱。”

　　刻意的一顿，连带她的心脏也慢跳半拍。

　　刚欲接话，车载蓝牙连接成功，熟悉的旋律钻进耳道。

　　“Hey，宝贝，我每天在想着你，想着你，想着你，把你的伤心都打扫干净……”

　　车子启动。

　　要说孙悟空是一个跟头翻十万八千里，和乐心里就是一里跟头翻了十万八千个，闹腾得很。她咬着唇，没忍住，慢慢侧过脑袋，目光静静打量身边。

　　那条好看的下颔线第一时间吸引了她的目光，弧线流畅，削薄而硬朗，视线上移，经过微翘的唇角，再到卧蚕，最后落入黑色瞳仁里。

　　“怎么了？”他边打方向盘边问。

　　和乐淡淡一笑，“没什么，就是想问，老师也喜欢这首歌吗？”

　　他瞥向她，唇畔笑意深凝，“不是你喜欢吗？”

　　“是，我喜欢。”她微抿唇，“是因为我喜欢，老师才放这首歌？”

　　“主随客便。”

　　说着，他坐正身体，踩下油门。

　　弥漫于车厢的暧昧气氛也随着这个动作消失殆尽。

　　和乐挫败地靠向椅背，第几回了？每回都跟她翻高/考/答/案似的，刚翻开扉页，将要看到答案了，那本册子便被人硬生生抽回，让人抓心挠肝。

　　蛊王果然是蛊王。

　　******

　　目的地离行健不远，开车没路阻，不到五分钟的车程。

　　这一带是商品房，汽车驶进其中一个小区，正门可见小花园，里头楼高大多在三十层左右，绿化率相当高，附近有两座公园，环境宜人。

　　“老师住这里？”她暗暗诧异。

　　“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这里绿化挺好的。”和乐打着哈哈，思及八字才一撇，也就没想着坦白。

　　“本来是买给我爸妈养老的房子。”

　　“那……”

　　“那我怎么会被赶到这？”车子驶入地下室，车内光线由明转暗，司机扯唇一笑，“我妈下了通牒，三十岁之前没结婚，就让我一个人待在这养老。”

　　养……老？

　　和乐默默撇过头，这话听上去，怪可怜的。

　　“还不是免费住，得交房租。”于端阳摇头叹息，“租自己买的房子，大概是古今第一人了。”

　　“……”阿姨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