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再被纠缠，和乐直接跑动起来，穿过一楼走廊，快步上楼。她身后，许锵手插兜，长腿迈开，跟上。

　　因为这件事被老师请去喝茶，他巴不得呢。

　　抵达办公室门口，和乐有些迈不开步子，办公室内没亮几管日光灯，估计就老师一个。

　　许锵走至她身边，“怎么不进去？”话落，又来攥她的手。

　　她忙甩开。

　　许锵耸了下肩，大摇大摆进去了。

　　和乐没辙，跟在他身后，掩上门，心里犹在打怵。一步一步靠近办公桌，每踩一步，她心头的慌乱便多加一分。

　　最里头的办公桌前，男人靠在办公椅上，盯着门口方向。

　　和乐即便低着头，都能感觉到两道锐利视线射在她发顶，令她头皮发麻。

　　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比什么都有更加心虚。

　　“你们两个谁说说怎么回事？”等他们二人站定，男人直接问道，话里听不到半丝温度。

　　许锵理所当然地接话，神情吊儿郎当，“就我喜欢她，她喜欢我，还能怎么回事？”

　　她望向身侧，“许锵，请你不要乱说。”

　　“我不管你们谁喜欢谁。”

　　九个字，打断和乐的下文，也轻易抹去她试图解释的想法。如同被置了一个慢动作，她缓速侧过头，凝视着脚下的瓷砖，不再言语。

　　“你们是学生，学习要放第一位，刚才晚自习

　　第二节已经打铃，你们还没回班级。今天我看到，不予追究，要是换成段长或者校长，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理科前二十，她文科前十，相互促进，共同进步，段长或者校长能拿我们怎么办？”

　　许锵插着兜，有点不解，“哥，你不是最开明的吗？这件事你怎么就管上了？校规也没写不能谈恋爱，我不是你们班的，不过查一下就知道，我成绩又没退步，和乐也没有，你干嘛这么着急上火的？”

　　他看得上眼的老师没几个，面前这个是其中之一：一来人脑子没得说，刷竞赛题连他都服；二来球打得好，和他们校队的打过几场；三来人好，没架子，不端着。

　　所以他才纳闷，今天怎么就来了这么一遭。

　　“刚才你们拉拉扯扯以及发生口角，是情绪化的表现。情绪化直接影响成绩稳定，尤其对于临场素质不大好的学生。”

　　于端阳的目光始终没从那颗低垂的脑袋上移开，“到高三下学期，每次模考都至关重要，恋爱可以高考后再谈，不要给考试增加不确定因素。我带过的学生中就有因为恋爱高考失利的。”

　　“我们可以保证成绩不退步……”

　　和乐全程安静接收耳边“嗡嗡嗡”的动静，忽然扯唇一笑。

　　她大概是最成功的暗恋者了吧，因为，她喜欢的人居然认为她喜欢别人。就因为她不会拒绝，所以连她喜欢谁都可以被决定？

　　耳边依旧嗡嗡作响，和乐忽地抬起头，“请问你们说够了吗？可以听我说了吗？”

　　话音顿消。

　　四道目光射至她身上。

　　和乐一点没露怯，轻声道：“老师，我和许锵只在高一做过同桌，我没有和他谈恋爱，从来没有。”

　　而后，她转向侧边，“许锵，我不喜欢你，也请你不要为我的成绩作保，你现在的行为就在影响我的情绪，而我，又是个临场素质极差的人。所以请你不要再来烦我。”

　　许锵愣住，同桌过一年，他从未听到和乐用这么尖锐的字眼。

　　烦？他烦到她了？

　　“你不喜欢我吗？”

　　“是，我不喜欢你。如果你一定要例证，我给你，高一的时候我理比文好，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弃选理吗？”

　　和乐深吸一口气，也不管下文会给另两人什么观感，慢慢吐字：“是因为怕遇到你。你可能觉得我小题大做，因小失大，但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越少碰上你越好。”

　　她没再看许锵一眼，把头转回去，“老师，晚自习

　　第二节已经开始，我回去了。”

　　内心憋着股气劲，乌溜溜的眼珠子蕴着光，和乐干脆破罐子破摔，第一次带足底气，对上面前的眼睛，“如果老师担心我早恋，请您放心，我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

　　和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办公室出来的，本以为心率一定破了记录，事实上，她出奇的镇定，甚至还晓得去开水间拿回自己的保温杯，回到教室，也能正常地喊“报告”。

　　麻芯问她去了哪里，她推说去倒水，水没有烧开，便多等了一会。

　　隔天，和乐按照往常的作息去教室，见到讲台上的人，她唇线一抿，把从前门进的习惯改成了去后门，径直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察觉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全程无视，翻开书，开始早读。

　　地理课同样，哪怕台上正在分享攀登珠峰的经历，其他人屏息凝神，而她依然故我地在写上节课刚发的英语卷子。

　　周末过后就是摸底考，也是高三第一次月考，两天时间，和乐作息和平时无差，有条不紊地完成复习计划。

　　月考定在周一周二，高三开始，所有考试严格依据高考时间，四门花了整整两天才考完。

　　文综在周二早上，和乐的文综水平一直挺稳定，也没有挑着做的习惯，她一路写下来，写完历史的时候还有将近一小时，她盯着试卷上斗大的“地理”二字，眼神一时对不上焦。

　　******

　　月考成绩在周三出来。

　　一班和之前一样，会张贴排名表，上头没有名字，与之前不同的是，高三后，排名表换了一张，开始出现各科分数，而非只有排名。两者都是班主任手写，分数只记录本期，用的铅笔，排名则罗列了高二以来大小考试的段排名，多一次考试，多一列排名，用的中性笔。

　　对于一班人而言，这张排名表相当特殊，手写意味着班主任“关爱”到了他们每个人的成绩。

　　按照惯例，排名表该是和乐在考试前送回班主任处，考完试再拿回来，这回，她趁着米容容去和班主任讨论班会事宜，拜托她一起把排名表拿来。

　　米容容瞥她一眼，也没多问，应下。

　　晚饭后，教室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很快有人注意到新张贴的排名表，“我靠，有人从第二掉到第六十九。”

　　一时间，教室里的人都围了过来。

　　“段第二？上次好像是学委吧？看看前面的排名也像是。”

　　“对，是学委，上次期末考咱们班包揽年级前二！”

　　“可是学委成绩一直很稳定的啊。就算拿不了第一，好像一直都段前十的。”

　　“你还不让人有个失误咋地？看看啊，语文126，数学148，英语141，卧槽，这什么神仙分数？文综……文综168，嗯？”

　　“这个文综分数不大对劲吧？”

　　“对啊，这次文综不算难啊。看分数，班里大部分都是两百以上，这个比平均分都低得多。”

　　“肯定是答题卡涂错了！”

　　众人正叽里呱啦，麻芯路过，耳尖地听到“学委”二字，转眼又听到“失误”，她个子矮，连蹦了好几下都没看到排名表，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往后退了两步，嚷道：“妈呀，老鼠！”

　　顿时，教室一片恐慌，聚在后门的围观群众蹦的蹦，跑的跑。

　　差不多清场，麻芯满意地往排名表前一站，第一时间找的是上回的年级第二。

　　看到六十九这个数字时，麻芯的内心是震惊的，她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数字没变。

　　麻芯仔细浏览过各科分数，看到文综的168，再次惊呆。

　　和乐不偏科的，最弱的算是语文，因为分数比较不稳定，好的时候能上120，差的时候下过110。至于文综，之前政史地加起来都有二百四五左右，目前这个分数……太可怕了。

　　麻芯找了下自己的，语文和英语还不错，数学继续惨不忍睹，文综……她文综有217，和乐只有168？

　　麻芯憋到和乐回教室才有机会问她怎么回事。

　　后者取出语文课本，“是吗？”

　　两个字，轻描淡写。

　　麻芯一度怀疑人生，和乐可以说是严以律己的典范，考砸了，怎么都不该这么平静吧？

　　她挠挠脸颊，“和乐，你怎么这么冷静啊？”

　　“分数排名已经出来了。”

　　出来是出来了，可是学霸现在不应该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吗？啊，也对，试卷还没发呢。

　　麻芯问：“那你那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没有。”

　　“那肯定是答题卡填错了。”

　　和乐盯着课本，“我地理没写。”

　　“没写？”麻芯一愣，“呃，是……全没写？”这个分数，像是全没写。

　　“嗯。”

　　“为什么？”

　　“不想写。”

　　“哦——”

　　原来是不想写啊。

　　麻芯盯着她的侧脸，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开始新一轮的怀疑人生，这还是那个刷题跟她母上刷卡一样轻松的和乐？

　　转念她又想起一件事来，惊呼：“对了，还有个事，和乐，你退步这么多，要跑……”一顿，“要跑七圈啊！”

　　和乐已经提笔在写习题，闻言答了句：“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