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听见
裴三夫人一噎,自己这儿子,还当他遇上林家姑娘开窍了呢,怎么又不通了?
“替乔家的打探。”裴四夫人嫡亲的外甥女儿,丧母之后一直住在裴府,裴四夫人那心思,阖府谁不明白。
裴观根本不放在心上,他来是有别的事。
“我正有事要禀报母亲。”
“什么?”裴三夫人心中一凛,难道姓乔的不要脸面了,还敢真敢让外甥女到园中偶遇?这可不成!
“我已禀明祖父,将父亲未编纂成的书册,继续编完。”
裴如棠如今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每日小辈都会到玉华堂前给祖父请安,也都是在堂外行礼问安。
只有裴观求见,裴如棠才会打起精神,至多半盏茶的功夫,说不了几句话。
裴如棠一听孙子要将儿子留下的书修葺完,立时明白了孙子的意思,没想到他会选这条路走:“也好,你就搬去北边的留云山房罢。”
留云山房是裴如棠年轻时的书斋,因临水,他年纪大了受不了风湿,这才挪进院中。
正合裴观的心意,书斋面水,两边曲廊回抱,远处还有斜廊可登待月亭。
他倒不是喜欢此处精致,而是这里单独一方院落,又视野开阔,若有人窥视一眼便能看见。
“不必丫鬟们侍候,就松烟青书几个,寻常用的东西送到门上,让他们拎进来。”
“连白露也不带?”白露是裴观的贴身大丫头,裴观病时就是她衣不解带照顾左右,替他擦身换衣。
若非守孝,白露这会儿就该是儿子的房里人了。
“自然要带她。”裴观抬盏浅饮。
他病中说的糊话,白露听了多少?
第10章 听见
裴观院中一个白露,一个银杏,两个大丫鬟。
光听名字便知,白露是裴三夫人院子里出来的,银杏是裴老夫人给的。
裴观病着,白露银杏两个大丫头轮值照料,裴三夫人也差不多是日夜守在儿子病榻前。
夜里好容易歇上会,白露使唤小丫头来寻陈妈妈。
陈妈妈还自疑惑,有什么该白露来禀报,怎么竟把她们叫过去。
她们赶到时就见裴观身在床上,脸色煞白,胸膛急喘。
喉间低吟,两手攥拳。
三九天气,枕被被汗浸湿。
白露又惊又惧:“公子……公子烧糊涂了……”
还说了许多犯忌讳的话。
白露恐被人听见,伸手去捂公子的嘴,公子倏地睁眼,一手捏住她掌心,死死瞪住她。
白露吃不住疼,又不敢小丫鬟来,她惊叫:“公子!公子醒醒!”
裴观似乎清醒过来,望了眼帐顶,又昏过去。
裴三夫人哭得气都上不来:“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白露又是泪又是汗,脸上已经疼得没了血色,手掌发抖,她自己不敢看,让小丫头瞧:“看看我的骨头……”
小指的骨头折了。
小丫鬟拿帕子竹条替她包住手。
“观哥儿方才梦里喊什么了?”裴夫人眼见儿子又昏睡过去,这才抹泪问白露。
白露摇头:“婢子没听清楚,公子喊了一声心疼……还说有人要害他,别的都没听清。”
裴三夫人后来又问了守门的小丫头,小丫头说辞一样:“只听见白露姐姐嚷疼,没听见公子说什么。”
陈妈妈道:“会不会,是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
裴三夫人后背刹时起了一层白毛汗,她赶紧把自己常拜的观音像挪到裴观院中。
打那之后裴观日渐清醒,慢慢好起来,也再没说过糊话。
裴三夫人心里,给白露记了一大功。
那天银杏守了一个白天,晚上睡得极沉,等她听见动静爬起来,白露已经在裴三夫人面前露了脸,从此便隐隐压了她一头。
裴观回到自己院中,对白露道:“收拾些随身衣裳,我往后要住到北斋去。”
白露手还包着,她也有意包着手在正房里呆着,银杏只要瞧见便酸溜溜的。
银杏越是酸,白露便越不同她争闲气。
越不气呢,银杏就越酸。
此时听见公子吩咐便问:“那公子要让谁跟着?”她自然想跟着去,可她手伤了,做不了侍候人的活,连她自己换衣裳都要靠小丫鬟呢。
嘴上这么问,心里却想,这回可要叫银杏争先了。
谁知裴观说:“你跟着,除了你,就是松烟青书几个。”
松烟青书把留云山房收拾出来,北院书斋的两道门都能通向主园,裴观让把这两道门也都给拦上。
“不论是谁,一概不许进。”
白露一时喜不自胜,她更低眉顺目,拉起袖子掩住伤处:“我这手,不便侍候公子,要不然再带个小丫头。”
裴观看了她一眼。
白露立时知道不好,又改口:“那我就先收拾东西去了。”
银杏气得直咬唇,公子去北斋修书,那她们这些人不就没了用武之地?待听见只要白露跟着,她赶紧沏上茶。
捧着茶盅儿送到裴观手边:“白露姐姐手伤了,要不然我先替她几日,待她好了,再换过来不迟。”
裴观自来不理会丫鬟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也压根就不在意这些。他大半的时间要么是住在前院书房,要么住在学里。
平素也见不着这几个丫头,她们也不敢过分。
此时眼中却揉不得沙子:“你今年几岁了?”
银杏面上飞红:“婢子今年十七了。”老太太把她指到公子房中,指进来做什么的,银杏心里清清楚楚。
原来公子在学中,看不见也摸不着,等回了家又住书房,极少回园子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