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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苏梦枕承认自己少年老成不假,但也没有她说的那么过分吧?当时苏梦枕也才十五岁的年纪,不懂什么叫忍让,一时没忍住,怼她道:“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成天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说出这话的瞬间苏梦枕就后悔了,他生怕展眉回长留山跟隋佑山告状,让金风细雨楼失去长留这一大助力。
但展眉一听这话,反而笑开了,说道:“你怎么跟我二师兄一样?我二师兄也成天说我话多。但总比你这样成天神神在在的要好吧,跟谁都端个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地位超然知书达礼似的。小老头,略略略。”
说完展眉做了个鬼脸,跑去小厨房吃她最爱的龙须酥去了。
苏梦枕一个人留在原地,脸上还带着怔然。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展眉确实是说中了他心里。苏梦枕无数次让杨无邪不用称呼他为公子楼主,但杨无邪从来都是嘴上应好,身体力行地继续按上下关系来称呼。久而久之,苏梦枕也不再一遍遍纠正他了。
是真的有隔阂吧,苏梦枕这样怅然地想。他的语气再怎么平和温柔,行动上再怎么不把无邪无错等人当做下属,实际上流露出来的态度,还是同他们有距离的。
杨无邪偶尔说他没有人气,说完后又为自己的失言道歉,苏梦枕只是摆摆手,示意不用放在心上。
却原来还是放在心上了,不然现在他怎么会清晰地回忆起杨无邪的表情呢?
但他也没有办法啊,苏梦枕想,他作为楼主,自然是要有一些威严的,不然怎么凭这十几岁的年纪让众人信服呢?
这么安慰自己,苏梦枕好像觉得心里好受一点了。
后来再见面,展眉也不再称呼他为苏梦枕了,直接小老头小老头的叫,像是要把苏梦枕说她像麻雀的那句都找补回来。
苏梦枕无奈,却也只能随她去了。
过了没几个月,展眉就要回长留山了。
走的时候展眉红了眼眶,依依不舍的。苏梦枕反而在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把这只麻雀送走了。
没了展眉在身旁叽叽喳喳,苏梦枕该处理事务还是要处理事务,只是偶尔会觉得有些寂寞,这偌大的金风细雨楼,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同他毫不避讳地讲话的人了。
但好在苏梦枕不是会为失去的东西念念不忘的人,很快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毕竟金风细雨楼里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再次见到展眉,已经是五年后了。
那天苏梦枕弱冠之礼,隋佑山带着几个徒弟一起来金风细雨楼道贺,展眉站在隋佑山身后,规规矩矩地冲他行礼道“苏楼主”。
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只是再也不是叽叽喳喳地喊他小老头,苏梦枕竟然有一些怅然若失。
随后隋佑山笑着解释,以后就由展眉负责给苏梦枕送药。
那一刻,苏梦枕竟然有点开心。
只是这几年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早就让苏梦枕学会了不动声色,再也不像五年前那样会被展眉的一句话气的跳脚了。于是苏梦枕沉静行礼,道了声“好”。
后来的日子倒是平静了许多,展眉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能给苏梦枕带来安心的感觉。
苏梦枕觉得有点好笑,以前总是叽叽喳喳说话的人,没想到却成了他难得的安心。
苏梦枕发现自己的变化是在中秋。
那天晚上两个人喝了很多酒,一起在屋顶吹风看月亮。这么多年来,苏梦枕第一次觉得如果时光就能停止在这一刻,如果身边的人一直不离开,如果他不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没有卷入势力之争中该有多好。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的时候,苏梦枕先是一惊,但看着展眉恬静的眉眼,他又不动声色地将思绪压了下去,生怕被展眉察觉。
说是喜欢吗?其实不一定。苏梦枕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他只是觉得有展眉在身边,会让他觉得很舒服,这种相处起来的安逸是很难得的。
因此他无比珍惜。
真正想明白,又要很久之后了。
展眉江湖上的好友很多,即使不是楚留香,也会是王留香,李留香。
苏梦枕早早的雕刻好了展眉的生辰礼物,却因为展眉不在京城,不得不暂放。
往常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但这次几个月的分开,送药的人换成了晏清平,苏梦枕的心里不可抑制地涌上思念。
苏梦枕第一反应觉得自己完了,第二反应是自己还有婚约在身,这样牵扯下去,对她们都是耽误。
于是他决定退婚。
想明白后,他又拿起刻刀,给玉佩增加了暗纹。
但退婚之前先迎来了新年。
饭桌上诸葛正我问起的时候,展眉还没有答话,苏梦枕的心底先翻起惊涛骇浪。
堂堂金风细雨楼楼主,在面对苦水铺四百□□时没有感到紧张,在发现金风细雨楼里有叛徒时也没有感到到紧张。偏偏只是身边的人一句话,苏梦枕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感受到展眉投来的目光,苏梦枕手一抖,点滴酒液就洒在衣袖上。但他伪装一流,不动声色地举起杯,轻轻抿了一口。
好在展眉澄清了跟追命的关系。
苏梦枕松了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送出玉佩的时候,苏梦枕的手都在抖。看着展眉喜欢的不得了,他也不自觉地扬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