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若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就暂时最小化了文档, 身子向后一倚, 靠在了扶手椅的椅背上。

　　这样舒服的姿势，都不足以缓解她此时心情都低落。她忍不住轻声问自己：“你在不开心些什么呢？”

　　她在不开心些什么呢？

　　池若双唇重新抿起，视线深沉。其实, 有什么好去探究的呢？她自己也明明白白地知道, 从她白天在车上接到纪暄的那一通电话之后, 心情就没有好过。等到见到白素真人, 隐隐约约的一丝不安更是迅速地转化为了抗拒和不高兴。之后的一系列表现，不过是她被职业素养、被习惯支配下的得体反应。再之后她用工作短暂地麻痹自己，可是当这一切告于段落之后，在短暂的、找到工作上的目标引发的兴奋退去之后，她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白素……当然是好的，在与她的接触中没有任何触犯到她的地方，态度温和有礼，甚至是可亲的。只是, 她就是……

　　“啊！”

　　趁着公司没人, 她猛地大喊了一声，却在几秒钟后, 听见了敲门的声音，“池若，你没事吧？”

　　“啊？”

　　怎么……公司里竟然还有人的吗？他们没有回家，或是回去旁边天界招待所的别墅？

　　池若猛地从椅子上蹿起来，她平日里用心维护形象, 就这么偶然发泄了一下，就被人抓了个正着，自己也觉得很窘——甚至，这一点窘意瞬间压过了心里的不悦，连沮丧、低落都通通顾不上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门前，开门。

　　“金童？你怎么还没回去？”

　　“池若，你没事吧？”金童好奇、探究的视线在池若脸上流连了几秒，确定她是真的没发生什么大事，也没有哭过之后，才嫌弃地撇了撇唇角，“玉女最近又沉迷游戏了，有一关死活过不去，她非得等过去了再回去，又不让我帮她，我就只好在这里陪着她一起了。”

　　说起金童和玉女，他们两个的关系几千年如一日，感情好，却又不掺杂任何暧昧。

　　某些遗憾在池若心里一闪而过，她很快遮掩起情绪，“这么入迷啊……我以为公司就剩我一个人了呢。”

　　金童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她，“刚才……你没事吧？”

　　“哦，没事。”池若讪笑着，“就是……今天纪先生带来的那位……你知道吧？”

　　“知道啊。”金童习以为常地点头，“素女嘛。”他抬起眼皮看着池若，若有所思，“你是……”

　　池若并不想知道金童的脑洞开到了哪里，反正一句话截断就可以了，“纪先生让我带她，可是该走什么路线我心里也没谱儿，刚才好歹是把策划案做出来了，还发现了一个很适合白素的节目……大功告成，就没忍住。”

　　金童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将信将疑，但是池若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刨根问底，只敷衍地点了点头，“你没事就好。”

　　池若回身走回办公桌旁，将文档调出来看了几眼，没什么大的漏洞，自己暂时也没有内容再想要往里加了，就随手保存关闭，顺便关了电脑。“对了，金童，你和玉女可能明年会比较忙，苏沁和白素两个人的宣传都要你们两个来做，而且两边可能都不轻松。苏沁那边就不说了，白素这边，我打算推她上《声声不惜》这个节目，这个节目的宣传套路，你和玉女还得提前研究一下才行。”

　　当今社会，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套路，娱乐圈内套路最多，甚至细化到每一个类型的综艺或是电视剧，都有其独特的宣传套路。这类歌唱节目，和普通的选秀的宣传套路肯定是不一样的，池若的团队有做选秀宣传的经验，也有做普通综艺宣传的经验，只是这一类的还没有涉足过，功课一定要提前做。

　　这是明确在布置作业了，事情进行到这一步，金童也没有了怀疑池若刚刚那番话的理由，一本正经地听着池若说工作上的事。

　　“我知道了，回去之后会研究的，玉女那边我也会和她说。”

　　好歹敷衍过去金童，池若也没有了继续悲春伤秋的雅兴，犹豫了一下，也掏出手机，开始搜索《声声不惜》相关的消息。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纪暄和白素全都没有再出现，也不知两个人是忙什么去了。池若和赵小婷四处搜集了很多关于《声声不惜》节目的消息，这样把自己沉浸在工作之中，倒是很好地将那天的低落和不爽给消耗掉了。

　　说起来，《声声不惜》这个节目的节目组负责人恰好就是以前在《青春协奏曲》节目中和池若合作过的王璎，大家都是老熟人的关系了，现在联络起感情，也不至于无话可说。池若先让赵小婷接触了一下王璎，又亲自给王璎打了一个电话沟通。王璎因为几个综艺项目中表现良好，现在已经能做到节目组负责人的角色了，池若找她，这个关系走得正对路。

　　王璎听说池若这边想推一个人上新一季的《声声不惜》后，话也说得直白，“池小姐，咱们是合作过一次的，那次合作虽然多有波澜，但是总体来说也算愉快，这次我就直说了。《声声不惜》这个节目，不同于别的选秀，实力不行的话肯定是上不了的——靠炒作是没有用的，这是一个专业性很强的音乐类节目。”

　　这就是还记着当初聂小倩参加选秀时的那些操作了。

　　池若也没什么不悦，她知道，王璎既然是这个综艺节目的负责人，上一季又那么成功，这一季肯定不会自砸招牌，在选手的筛选方面，只会比上一季更加严苛，想要单纯凭关系走后门，是肯定不能够的。

　　“王小姐，这你就放心吧——我也不是要求你一定放我的人进节目，你肯给一个面试的机会就好了。”

　　“那当然。”或许最近找王璎走关系的人不少，王璎回答时的态度是礼貌而客套的，但是答应得很干脆，毕竟这对于如今地位上的她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承诺了，那么就肯定会做到，这一点信任度池若还是可以给到王璎的，而且王璎还向她详细地说了几个时间点，提了些要求，这就让池若更加笃定，在这件事上王璎肯定不会食言。

　　“这个节目我们电视台是打算在明年4月份的时候开录，5月开播，7月暑假里总决赛——这个节目学生观众不少的，台里就给了一个比较好的时间段，我这么说池小姐能理解吧？”

　　“能。”池若也笑了，“放心，我不会乱搞的。是我们老板介绍了一个实力派让我带，不走偶像路线——人家也不屑于卖萌装可爱，还有炒作什么的，就是单纯喜欢唱歌。”

　　王璎在电话那边了然地“嗯”了一声，显然这样的话最近也听过不少了，“池小姐，这个节目的初选是在3月，我们节目组内部评选，最后的选手人数大概在48个左右——你最好提前准备一下，写一份选手的简历，不用太过华丽，但是也不能什么都没有……”

　　这还真是难为住池若了，但是既然人家节目组的人要求了，你又想去这个节目，难道还能不答应，或是一脸光棍地说“我就是没有”？

　　“好……知道，我们这边会用心准备的……”

　　身为综艺负责人，特别是选秀、比赛类综艺的负责人，各种奇葩事都遇到过不少，王璎说明白需求后，就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职责，池若语气里的一点犹豫和为难，她能听出来，却并不太在意——现在是艺人、经纪公司这边求着她上综艺呢，又不是缺一不可的存在，国家那么大，十几亿人，会唱歌的好苗子多得是。给了你机会，抓不住，准备不好节目组需要的资料，当然就只能把机会让给别人。

　　挂了这通电话之后，池若就更顾不上那一点纠结的小心思了，立即就把赵小婷和金童、玉女叫过来开会。

　　“金童、玉女，你们两个知不知道白素小姐有什么经历是可以写在简历上的？”

　　金童和玉女对视一眼，莫说赵小婷在场，他们很多话都不能直说，就算赵小婷不在，白素的生平也没有什么能写在人界综艺节目的简历上的。两人都嚅嗫着说不出话，池若叹了口气，没办法，看来这件事只能和纪暄还有白素商量了。

　　她在本子上记下这一条，着重划了两道线，才说，“我已经和节目组那边联系过了，他们那边说……”

　　王璎的要求不多，但是只简历这一条就难住了他们。当然，这事未必没有回寰的余地，只是池若总不好第一通电话，一上来就讨价还价。之后的水墨功夫，她也不可能全都自己来做，想要交给赵小婷，却也是不行。

　　“再过几天，苏沁就该进组了。”赵小婷没有直接拒绝，只是摆出先前就决定好的日程安排。“剧组那边闲的时候是很闲，但是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忙起来了。”

　　这也是实话，赵小婷就一个人，分身乏术，怎么可能两边都顾及到？就算加上池若，也是顾着这边顾不了那边，再说公司里还有别的事要池若来处理。

　　池若苦恼地“啧”了一声，“看来，咱们必须得招人了！”

　　逐鹿娱乐虽然由经纪人中的后起之秀池若坐镇，但是在最初话题度最足的一个月过去之后，圈子里的人也就很少再把他们视为竞争对手了。

　　这里面固然有卓春娱乐在圈内暗地里封杀逐鹿娱乐的原因在，更重要的，还是因为逐鹿娱乐手里艺人牌不多，团队也更像是个草台班子，小作坊到不行。除了财务等必备工作人员外，负责运营艺人的工作人员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样的娱乐公司，谁会看在眼里？

　　这个问题其实一直都存在，但是因为逐鹿娱乐组成部分的复杂性，无论是纪暄还是池若，都没过早地提出扩大公司范围，向外招聘工作人员的事。公司里艺人少，转型运营主播后，需要有人跟着带外务的艺人更少，池若和赵小婷两个人勉强敷衍得来。

　　可是，现在增加了一个或许某段时间工作量很多的白素，这个人手不足的问题忽然就被显现出来了，而且成为了迫在眉睫要解决的大问题。

　　这样的决策事公司运营方面的事，又涉及到人事问题，和赵小婷、金童、玉女商量没什么意义，池若在会上提出，也是因为临时下定了决心，顺带着提了一嘴，具体的操作和要求还是得和纪暄商量。今天这个小会，更多布置下去的还是一些调研性质的工作，金童和玉女放了两个月多月假，现在也该忙起来了，无论是苏沁那边新剧开机前的铺垫，还是白素这边——要写简历，总要有些拿得出手的经历，最好是作品，但是现在哪些方向的音乐比较贴合潮流，还需要又人专门去研究了解。

　　一个小会不过开了半个小时也就结束了，池若回到办公室坐了一会儿，休息了一下之后才又重新打开电脑桌面上写着《白素——策划案》标题的文档。只是打开文档之后，她匆匆掠了一眼，就开始发起呆来。

　　这个工作，到了现在的阶段，已经不是她一个人自说自话就能进行下去的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其实不过就是一个电话的事，但是就是这个电话，就是她硬/挺着一直不愿意拨出的。

　　可是，难道她还能继续硬/挺下去？那这……不是跟自己为难嘛！

　　池若的手终于放到了手机上，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抓起电话拨通出去，举到耳边。

　　几声“嘟嘟——”声后，纪暄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言简意赅，“池若？什么事？”

　　池若沉默了几秒，她分明听见了电话那边悠扬的音乐声，以及一个十分好听的女声在轻声吟唱。唱的究竟是什么词她也分辨不出，只是……有一种神奇的感觉，想让她沉醉在这个歌声里。

　　“池若？”纪暄的声音不觉染上了一点淡淡的关心，电话那边女子的清唱声嘎然而止，池若咬了一下嘴唇，才从那种沉醉的感觉中脱离出来。

　　“纪先生，我想和您说一下关于白小姐的事，还有……”

　　“想要招人？”纪暄先选择了后一件事来答复，“需要的话当然可以，但是公司没有专门的人事，你觉得这事你自己应付得来？”

　　池若这才想到，因为逐鹿娱乐从来都没有对外招聘过，公司内的所有员工，除了赵小婷外，都是通过纪暄私人关系找来的，因此他们这家公司没有人事专员。现在如果想要对外招聘，他们首先就要有个人专门负责这件事，这个人不仅要玩得转各大招聘平台，本身还要有时间、有空闲在公司坐镇，这一点池若就做不到了。

　　“要不让金童负责，玉女可以帮着他一起，先在网上招聘试试？就是个助理经纪人，我觉得初面的话他们两个应该就可以搞定了。”池若提议。

　　纪暄对这个提议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在公司的日常事务上，现在基本上就是由池若全权负责，纪暄过问得不多，也就是池若打电话来问了，他才会提些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