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小颐没有继续观看接下来的演出，她给时小川发了一条微信，简单嘱咐了一下接下来观众退场的路线和安全通道的检查工作，时小川对各种活动经验丰富，这些都不在话下。

　　“你弟弟？”季壑余光看见手机上时小颐给时小川的备注。

　　“嗯，今年刚刚入学，叫时小川，他人很好相处的，你见几次就知道了。”时小颐站在季壑身边的时候依然会不自觉感到紧张，语速微微加快。

　　说完，她又觉得季壑似乎并没什么必须要认识时小川的理由，默默低下头。

　　“你父母还在国外？”

　　季壑继续着可有可无的话题，他走在时小颐身边偏后一点的位置，时小颐盯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

　　“他们一年会回来一次，其他时间我也不清楚他们在哪里。”

　　“生活费方面呢？”

　　“没什么大问题，我会尽快把新的直播办起来，之前那个号……”谈起这个，时小颐皱了皱眉。

　　“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和我说。”季壑道，“白晨和江雄羽他们也都会帮忙的。”

　　“嗯。”时小颐低声应道。

　　半晌无话。

　　她和季壑现在的对话方式，更像是两个认识很久的朋友，细水长流，淡如秋风，表面上看起来，带着久别重逢的礼貌，可实际上却仿佛隔着某种疏离感。

　　窗户纸厚到捅不破。

　　季壑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走到时小颐宿舍楼下时，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你没有男朋友。”这句季壑说得笃定，他想要时小颐和他当面承认。

　　“……没有。”时小颐应下来，却没敢抬头看向他，她隐约预见到，季壑要和她说什么。

　　“重新和我在一起，你还愿意吗？”季壑低头看着时小颐的发梢，略显低哑的询问落在时小颐的耳畔。

　　语气认真，没有开玩笑，也丝毫不含糊。

　　该来的问题，如期而至。

　　时小颐没有说话。

　　她在害怕，害怕两人不对等的阅历，害怕三年来的陌生和未知。

　　对时小颐来说，三年前的季壑是可靠的、近在眼前的，而三年后的现在，季壑给她的感觉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那是来自一个成熟男人本性里的侵略感，他一点点圈起围栏和奶酪陷阱，引导着他的小动物慢慢走进来。

　　“你不用马上回答我，回去想想，如果你同意，明天晚上六点五十连我的语音，我们一起直播一次。”季壑说道，给了时小颐一晚上回转的余地。

　　“我知道了。”

　　*

　　“时小颐，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感觉脸色不大对，没事吧？”米露看见时小颐进房间，把椅子前后旋转了一下，对着时小颐的方向坐好。

　　时小颐摇摇头。

　　“没事就好，听我说，我今天收到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更好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米露眼神明亮，刷着手机说道。

　　“先听好消息。”

　　“好消息是，你之前被指认抄袭的事情有线索了。”米露道。

　　这话吸引了时小颐的注意力，她一边把衣架上晾晒的衣服取下来挂进衣柜，一边问道：“怎么说？有什么发现？”

　　“今天，我偶然兴起去翻那个指认你的up主前天发的新视频，发现了一件非常惊人的事情，你猜猜看？”

　　“快快交代，别吊我胃口。”时小颐坐下来，看着米露。

　　米露把手机举到时小颐眼前，手机界面停留在视频上：“你自己看看，有没有一种别样的熟悉感？”

　　时小颐好奇地接过手机，点击播放，伴随着一段简单的背景音乐之后，一个场景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小颐愣了愣。

　　“这是，我们学校里？”时小颐对上米露肯定的眼神。

　　“没错，我仔细确认过了，是学校西北食堂的聚餐角，这说明，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和我们一个学校的，你赶快想想，你那个视频发之前，是不是给学校里什么人看过？”米露推测着时小颐视频提前泄露的可能性。

　　这个问题米露之前也问过，那个时候，时小颐就仔细考虑过，但是没什么结果。

　　“我的视频一直存在U盘里，但由于其他学习资料也存在一起，所以经常有人借，要说看过，很多人都有可能看过。”时小颐说道。

　　那时，她的防卫心理还没有建立完备。

　　米露泄气道：“那就没办法确认了。不过，把范围缩小到学校，也算是有一点进展了，这个人可是靠着抹黑你的机会狠狠火了一次，现在已经从小透明变成十几万粉的签约up了。”

　　“这个我平时会多加注意的，你说的……更好的消息呢？”时小颐先把事情压在心里，继续询问道。

　　“对，你快把B站私信打开，今天乔小魔仙给你发了一条私信，我看到的时候都惊呆了，手机屏差点摔碎。”米露话语中带了一点兴奋。

　　米露和时小颐共用一个大会员，所以也只开了一个账号，两人换着用，今天下午米露窝在坐垫里看动漫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乔小魔仙的私信。

　　开始她还以为是什么高仿号，结果点进去居然是真人。

　　——之前参加比赛，深深地被你的技术操作所折服，你的身姿至今映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非常想和你有机会组队一起直播，如果可以，请在明天下午七点前回复一下下。[泪目][泪目]

　　时小颐：“……”这什么浮夸的语气。

　　“他不会是来寻仇的吧？”时小颐抽了抽嘴角，想到自己把对方杀了两次，说道。

　　“你管他是干什么的呢？我已经帮你答应下来了，和被自己打死两次的亚服第一一起直播，节目效果绝对上乘。”米露一脸憧憬，仿佛时小颐直播这一次，就能红遍B站一样。

　　时小颐手抖了抖：“你答应了？”

　　她突然想起季壑和他说的时间也是明天七点左右，好巧不巧撞在一起。

　　“我明天晚上有别的事情，没办法和乔珏一起直播的。”时小颐话语浅淡，目光飘忽，脑海中还浮现出季壑刚刚对她说话的场景。

　　“什么事情比和大佬直播更重要啊？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多么优秀的曝光度。”米露一脸不解。

　　“我答应季壑了。”时小颐不知为何脱口而出。

　　她刚刚明明还在犹豫，犹豫着两个人是否合适，能否重新在一起。这一会儿冷静下来，那些潜意识里的想法却通通冒了出来，盖过了顾虑和担忧。

　　她想要再试一试。

　　再靠近一点。

　　三年压抑得好好的情绪仿佛杂乱的毛线球，此时被季壑勾起了一小根，牵连着带出无数交织复杂的线。

　　？！

　　米露几乎是拍案而起。

　　“季壑找你直播？”米露眼神放光。

　　时小颐看着米露几乎要吃人的目光，无奈地点头。

　　接着，米露像是又发现了什么，问道：“你们俩今天见面了？”

　　“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你之前打电话的时候怎么慌慌张张的。”

　　“我的慌张表现得很明显吗？”时小颐皱眉。

　　“很明显，隔着电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既然有季壑，还要什么乔小魔仙，我现在就去把他回绝掉。”米露急匆匆抓过手机，刚刚还无比吹捧的节奏瞬间冷淡下来，生动形象表现出女人是多么善变。

　　时小颐心下一颤。

　　隔着电话都听得一清二楚，那面对面……

　　她几乎不敢回想自己在季壑面前是个什么样子。

　　时小颐默默把脸埋进桌子里。

　　*

　　晚上六点五十，季壑和时小颐的语音准时接通。

　　点击接通按键时，季壑的心情明显比昨天好了几分，鼠标上的手指微微曲起，话语间带着一点轻松的笑意。

　　“决定好了？”

　　“嗯。”

　　“这一次，我可不会再放手了。”

　　季壑的声音传来，尾音带着一点撩拨的意味，时小颐心里微微一颤，泛起一丝久违的期许。

　　“只是重新开始而已，又不是直接在一起。”时小颐发觉自己一直被季壑带着走，闷闷为自己辩驳道。

　　季壑轻微的呼吸打在麦上，时小颐感觉耳廓一阵发麻。

　　“我们会比三年前更合适。”

　　声音肯定。

　　她所真正担忧的，确实是两个人三年来的变化，季壑从校园真正走了出去，而她也经历了各种各样纷乱的事情，心境不同，她不确定感情会不会过期。

　　季壑的话莫名让时小颐安心下来。

　　“先进语音聊天的房间吧，四人组队，还有两个人，应该都是你知道的。”季壑说道，把时小颐拉进了另一个聊天间。

　　时小颐刚一进去，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队友都是谁，就听见了一声惊异浮夸的质问。

　　“sxy，你不是把手摔断了吗？！”

　　时小颐被震得一哆嗦，下意识去看说话那人的名字，目光停留在那个熟悉的ID时，脸上顿时黑了一半。

　　——qiaojue

　　乔小魔仙。

　　时小颐最近似乎总是在尴尬的时候遇见尴尬的人。

　　而且，米露这是给她编了一个什么鬼扯的拒绝理由啊？

　　她刚想要解释什么，乔珏已经接着说道：“你答应了我又找理由拒绝了我，原来是去找别的男人了，呜呜呜，你看见我头上的青青草原了吗？”

　　时小颐：“……”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就青青草原了？

　　时小颐万万没想到，日常比肩神仙操作、精彩集锦十次能有五次是他的亚服第一乔珏，居然是个掐着声线说话的戏精。

　　下一秒，季壑冰凉的语气带着某种威胁的滋味传了过来。

　　“你答应过他什么？”

　　时小颐滑动鼠标的手指骤然停顿。

　　后背发寒。

　　头皮发麻。

　　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