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听见程逢说这句话时, 秋风其实没放在心上。

　　毕竟这人的口是心非, 秋风是曾经领教过的。

　　秋风向他靠近一步，声音轻快，甚至带了点儿调笑的意味：“认真的？”

　　对方抬起头, 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秋风并没有看见他认真的目光。

　　程逢从她身侧绕过, 走了。

　　秋风：“……”

　　……他好像真的是认真的。

　　秋风委屈巴巴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别墅里。

　　她一不高兴的时候就想画图。

　　秋风趴在桌子上做试卷，做到一半画辅助线的时候, 铅笔一歪，在试卷空白的地方画了个男人的半身像。

　　长发古装的男人。身材很好, 外袍敞着, 露出锁骨和胸肌。

　　秋风画到一半就发现自己在画谁, 气得扔了铅笔。

　　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点先前被忽略的事情。

　　因为104办事还挺靠谱，也从来都没骗过她, 所以秋风从未怀疑过这个存在于自己大脑内的系统——

　　104说会有复制体，莫得关系。

　　她就真的脑子都不动一下，理所当然地认为莫得关系了。

　　仔细想想，复制体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那真的能算是她本人吗？

　　如果裴煜把复制体当成她，和复制体过了一辈子，她会不会不爽？

　　灵魂拷问。

　　三连。

　　秋风深吸一口气，把这种无解的问题抛给了系统104.

　　104：[复制体，您可以简单地理解为AI系统。本AI使用最先进的算法, 拥有感情识别技能, 可以确保和您本人的言行举止没有任何差别。]

　　104自动忽略了第三个问题。

　　秋风：[那你确定不会被认出来？]

　　104：[……]

　　秋风一开始还以为, 程逢要是真对她有点害怕, 十有八.九是因为她上辈子总欺负他。

　　她对自己的恶劣程度还是有所了解的。

　　甚至有可能……她和程逢过得腻了，把他给甩了。

　　反正她不会为了程逢的世界观而改变自己，成为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背景下，依附于男人的玩物。或者换个现代的说法——免费子宫。

　　所以不管是因为欺负他、因为不能生孩子而跟他有矛盾、还是因为自己觉得感情淡了就把他甩了……

　　哪一种情况，秋风都觉得没毛病。

　　但要是因为复制体被认出来……

　　秋风捂着脸，开始感觉到心虚和后悔。

　　在她离开以后，“她”和裴煜发生的事情，变成了一段空白。像是第二人格占据了她的身体，和她最亲密的人做亲密的事情。而她，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行吧。幸好还能弥补。]秋风对104说，[也幸好我是个习惯向前看的人。]

　　104：[？]

　　秋风：[以后这种事情能不能……算了，不指望你。以后还是我自己多考虑考虑吧。]

　　104小小声：[宿主，我们的算法更新以后，还没有收到任何投诉，也没有反馈说会被发现……]

　　秋风：[嗯，现在你们有了。]

　　104：[……]

　　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要承担后果。

　　秋风后悔自己当时没多问几句，毕竟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文件会被清空也是104临时告诉她的，根本没给她时间去想太多。

　　现在承担的后果很直接——那就是程逢在躲着她。

　　第二天去学校，程逢还是在躲着她。

　　然而，或许程逢本人都没发现。

　　他虽然身体在躲着秋风，但他的目光总是追逐着秋风。

　　甚至直接体现在他的行为上。

　　这天中午秋风没在学校午休，而是在家睡了一觉。

　　因为天气还很热，秋风批发了一大堆冰淇淋放在家里，午睡前吃一根降温，睡醒了吃一根提神。出发去学校之前，还要拿一根叼在嘴里。

　　她的身体一直很好，不容易发胖，也不容易生病。

　　反正她在面对任何事情时，只要有资本胡闹，就绝对不会循规蹈矩地来。

　　连吃三根冰棍，就算是铁胃也会抗议。

　　秋风倒是没什么太直接的表现，就是吹到电扇时打了个喷嚏，倒抽一口冷气。还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

　　她自己都没发觉，低头继续写试卷。

　　可是。

　　几乎就在下一秒——程逢站起来了。

　　秋风的余光立刻追随着他的脚步，跟着起来了。

　　程逢的存在感真的很低，班里没一个人注意他，大家都在认认真真写着试卷。

　　教室里安静得只有翻书声，和头顶电扇呼啦呼啦的声音——

　　操。

　　秋风手里一紧，中性笔在纸上按出一块墨点。

　　程逢出门时，面无表情地、漫不经心地。

　　摸了一把门口的电扇开关。

　　他们教室的电扇开关是旋转式的，一个突出的圆形开关，转动时几乎没有声音。

　　但电风扇的转速明显变慢了。

　　秋风：“……”

　　这人真的不是在撩她吗？

　　当天晚上。

　　即使被人说了“讨厌”，秋风还是硬着头皮，再次拦在了程逢的面前。

　　要不是想起上一世的事情，真的心虚。

　　秋风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操作。

　　“程逢同学。”秋风小声问他，“你能帮我补课吗？”

　　程逢：“……”

　　秋风：“我的化学真的太差了，这样连辛市工业大学都考不上……”

　　“……”程逢沉默片刻，“你想考辛工大？”

　　秋风：“也许吧，或者辛大也可以？”

　　程逢：“……”

　　辛大和辛工大，说出来差了一级，实际上录取分数线要差得多。

　　不过两家学校靠得很近，几乎就在对门。

　　秋风也不知道为什么，原著剧情里，程逢最后会去那所学校。

　　按照他的成绩，就算发挥失常，也不会跌出年级前五。上不去辛大，还能有很多别的选择吧？

　　程逢盯着秋风看了数秒，才又缓缓问道：“为什么？”

　　秋风：……我哪里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就知道这两个大学啊。”秋风只能顺口胡诌，“而且学校就在我家门口，靠的很近，方便。我不喜欢住校。”

　　程逢：“……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秋风：“……”

　　好的，解密了。

　　程逢去上辛工大，不是因为姚梦冬。

　　只是因为懒，以及社恐。

　　秋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别说你跟我想的一样？”

　　程逢：“……”

　　“好嘛，那我们以后说不准还是校友呢。”秋风说，“帮帮忙，我化学真的好烂。”

　　程逢：“为什么是我？”

　　秋风：“你是年级第一啊！”

　　程逢：“……姚梦冬。”

　　秋风：“她有小男朋友了，要给小男朋友补课的。”

　　程逢：“……”

　　唇枪舌战。

　　程逢百分之百说不过秋风。

　　反正他上辈子就很不会说话。

　　秋风成功打入友军内部，甚至一路跟着程逢，来到了他的家里。

　　程逢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很害怕靠近秋风，但秋风的一举一动他都忍不住要去关注。

　　也没有办法，拒绝她。

　　不过这点顺从，在到了他家门口以后，总算被抵抗心理完全地压制住了。

　　他手里拎着钥匙，深吸一口气，道：“不然，我带你去找家店学习吧。我的家里……”

　　他迟疑了很久，才开口道：“太乱了。”

　　秋风完全想象不到里面的场景，还以为这人是在害羞，摸了摸后脑勺道：“那正好我帮你收拾一下？就当、交补课钱了？”

　　程逢：“不……”

　　“没事啦。”秋风劝他，“男孩子嘛，一个人住，家里肯定很乱的，我懂的。”

　　程逢：“……”

　　她也去过别的男孩子家里吗？

　　她是个骗子。

　　她总是骗人。

　　——这种想法突然冒了出来。

　　程逢拍了拍心口，开始觉得自己对秋风太有偏见了。

　　实际上这几天的接触，让他对秋风很有好感。

　　秋风总是吸引着他的目光，所以他知道她。

　　知道她的很多小细节。

　　知道她会对女孩子很温柔和亲切，会在男生欺负女孩子的时候挺身而出，也会关照因为声音细软被人排挤的小姑娘。

　　知道她做什么事情都是直来直去，说话直，也很冲，但很有道理。

　　知道她来了以后，班里的女孩子莫名都团结起来。

　　互相帮助，强势的保护弱小的。

　　而她首当其冲。

　　程逢一边想着这些事情，脑袋里都是她在班里对别的女孩子笑的样子，或者她低着头认真做题的样子，又或者——

　　她要是真的去了别的男孩子家里，会是什么样子。

　　好气。

　　咔哒一声，他打开了门锁。

　　程逢不太高兴地推开门，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的房间——

　　门口的鞋子，七横八竖地摆着。

　　再往里是客厅，宽大的L形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两台笔记本，一台合着，放再一大堆书籍上面。另一台还开着，被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外卖盒包围。

　　周围扔着他还没洗的衣服。

　　程逢：“……”

　　他立刻后退关门。

　　……但来不及了。

　　秋风低了下头，就已经从他的胳膊下面、门缝中间——

　　快速地欣赏完了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