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编辑不是采访人也不负责编写, 却是审核定稿的最后关卡。宁芷芊想着推来推去不如找个最有权力的人, 打了电话，寒暄一番就旁敲侧击问正题。

　　“你想提楚总吧？”岳编辑听出了她的意思。

　　宁芷芊也不绕弯子了, “对。会影响专访吗？”

　　岳编辑答得毫不犹豫，“不会。我们没有这样的偏见。”

　　宁芷芊心下一喜，“是吗！”

　　“但是……”岳编辑话锋一转, “我们有‘息事宁人’的传统。”

　　宁芷芊的欣喜一下子淡了下来, 品了品岳编辑的话就明白了大概，“你的意思是，我和团队出现分歧, 你们会为了顺利完成工作支持他们？”

　　“嗯, 你们的经纪人跟我们杂志合作过几次, 算是有情分了。”岳编辑轻叹一声，“而且单枪匹马的人很难坚持下去, 我们不会为了一个小概率事件坚持对当事人的尊重, 反而会当和事佬……”

　　宁芷芊咬咬唇，不说“我会坚持到底”之类的废话了。

　　她坚持了, 只会成为碍眼的硬钉子，杂志的人作壁上观, 团队的人会想办法劝说她，劝不住就来一招拖延大法，把时间拖到截稿为止。她不是无可替代的人, 杂志的人眼瞅着不对, 哪会白白等待, 直接找第二人选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第二人选还可能是经纪人的推选，到时候，她真是输得一败涂地。

　　“好吧。”宁芷芊大概明白前路昏暗了，轻轻叹口气。

　　岳编辑听出了她的低落，轻声说了一句，“芷芊，不要着急。我们还有更多合作的机会。到时候，你上的栏目不是‘新锐之星’，而是‘巨星璀璨’了，想说什么说什么，只有别人求你说话的份。”

　　宁芷芊苦闷的情绪倒是真的散去了一些。

　　之前，她听着岳编辑分析，没有完全信了对方，隐隐有一种“是不是在蒙我”的忧虑。现在，岳编辑说到了未来，抛下公事公办的平静口吻给她鼓劲，诚恳真挚宛如老友，她不糊涂，更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能够辨出真心劝说和场面话的区别，也就能笑一笑。

　　“嗯，谢谢你。”

　　然而，她的心情好转，情况仍是这么严峻。

　　“问过了吗？”她一回客厅，就对上了田经理询问的眼神。

　　宁芷芊点点头，用最后的力气挤出一个笑容，“你说得对。”

　　她的笑容太勉强，田经理看着也不忍心，给个缓冲的时间，“休息一下吧。”

　　“嗯。”宁芷芊吃着水果，眼睛仍然盯着通话记录。

　　经纪人、老师、岳编辑……

　　这是她战斗的痕迹啊。

　　宁芷芊叹一口气，看看逼近楚伊下班点的时间，把通话记录删掉了，“我休息好了，快开始吧。”

　　模拟专访是主要的练习，收尾工作不复杂，大部分时间花在她不死心的挣扎上了——之前经纪人说了可以模糊提起楚伊，她试了试，让田经理听得直皱眉。

　　最后，交谈不甚愉快，田经理说了一些必须说到的宣传要点，就拿出带来的相机给她照相，找找适合的表情和角度。

　　宁芷芊总会抬起手，有意无意地展示自己的戒指。

　　“好了。”田经理懒得阻止她了，把高清相片发到手机上，“这张很漂亮，可以给你的女朋友看看。”

　　“嗯，谢谢。”宁芷芊不去看自己在相片里的虚伪笑容，凝视戒指绽出的那点光华。

　　田经理临走前，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小宁，你应该明白采访是第一步，之后的写稿和排版都要进一步沟通吧？”

　　意思是别费劲了，乱说的话会被删掉。

　　宁芷芊听懂了，但就是不想温顺接受，“是吗？那我想说什么说什么吧。反正，不合适的总会被删掉嘛。”

　　田经理恐怕是第一次带她这么难缠的新人，面色不好，扔下一句警告就走，“这个工作很重要，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嗯嗯。”宁芷芊保持着微笑，“拜拜。”

　　田经理一走，宁芷芊才收起笑容，倒在沙发上。如果不是穿着围裙的刘嫂过来收拾东西，她想不起晚饭时间将近，要迎接下班的楚伊了。

　　“打起精神，”她给自己鼓劲，上楼梳洗，换了一身软萌好脱的小裙子，“杂志搞不定，要在其他地方补偿老婆吧。”

　　楚伊今天下班挺早，提前到家，见着她荡漾的小裙摆很是高兴，“今天这么可爱，想干什么？”

　　宁芷芊眨眨眼，也污了一把，“你啊。”

　　“哟，野心不小。”楚伊伸手搂住她，逼近前先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

　　那是被她骂怕了，想干点什么都要确认刘嫂在不在。

　　宁芷芊原先紧张，看到这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竟然感觉心头发酸：楚伊为了她做了改变，她却连个小小的专访都搞不定……

　　愧疚令人难挨，她再看楚伊，只想拼尽全力去讨好。这样的执念令她忘了羞怯，捧起楚伊的脸，来了一个格外主动的深吻。

　　楚伊诧异片刻，便热情地回应她。

　　她们不往餐厅走，跑到浴室里玩去了。一闹好半天，顺便洗了个澡，宁芷芊浑身软绵绵的，但因为陪着田经理用过茶点的关系，不感觉饿，缩在被窝里就酿出了一点睡意。

　　“困了？”楚伊给她吹干头发，给个安抚的额头吻，“睡一下吧？”

　　宁芷芊扁扁嘴，“你不陪我吗？”

　　“我饿了。”楚伊直白说，“上了一天班，回家还要被老婆压榨……”

　　宁芷芊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会害羞，捂住头闷闷赶人，“知道啦！去吃吧！“

　　楚伊笑了，声音透过被子传进她的耳朵里。

　　“快去啦！”宁芷芊没好气地吼了声。

　　“好。”楚伊隔着被窝拍了一下屁股，“走啦。”

　　门扉一开一关，房间里归于安静。宁芷芊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掀开被子小心打量，确认楚伊不在才松一口气，把挂到现在的假笑面具摘下来，小声地碎碎念，“唉，光顾着玩，没有说专访的事……伊伊知道了会多难过啊。”

　　宁芷芊翻个身，看着天花板上的顶灯思索着等一下如何开口。

　　她想着想着，睡着了。梦里的她都在为这件事情烦恼，费心跟楚伊解释，发誓自己会加油干事业，早点成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被任何人束缚的甜点大师。

　　宁芷芊不知道在梦里重复发誓了多少次，被闹钟吵醒。

　　“唔？！”她摸摸床边，触到的是一片冰冷，揉揉眼睛再看时间，“怎么九点了……”

　　宁芷芊吃力坐起，拿下贴在闹钟下的小便条：

　　“我上班了，给你调了吃早餐的闹钟。昨晚没吃，今天要补回来哦——伊伊。”

　　宁芷芊弯了唇角，把小便条叠起收好，

　　她洗漱一番去找吃的，走出房间就碰上了刘嫂。刘嫂看到她出现，松了一口气，“我还想着要不要敲门叫您呢……”

　　“伊伊交代的吗？”

　　“对。”刘嫂领着她走向餐桌，“里面还有粥和面条，你想吃哪样？”

　　宁芷芊看到了丰富足量的早餐，有点担心，“怎么好像没人动过……伊伊吃了吗？”

　　“吃了，她六点半就吃了。”

　　宁芷芊吓了一跳，“她今天上班这么早？”

　　“嗯，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

　　“这么辛苦啊……”宁芷芊后悔了，“我昨天应该让她好好休息的。”

　　她在嘀咕，却忘了家里头安静，说什么都能听个大概。

　　“你们谈事情谈得很晚吧。”刘嫂温柔一笑，给她的碗里夹了荷包蛋。

　　宁芷芊想不到刘嫂能听到，觉得“谈事情”三个字很羞耻——虽然都是常用舌头的事，但本质不一样嘛。

　　刘嫂倒不当一回事，端着正直脸说完了话就去忙活。

　　宁芷芊吃完早餐就去厨房了，做的是为楚伊设计的巧克力。她仍是心疼这个遭到两次打压、不见天日的作品，打算去别的地方试试——杂志、厂商、甚至是一个小小的店面……只要有曝光宣传的机会，她都会努力。

　　她刚忙完，就看到了田经理发来的惊人消息。

　　“采访提前。两小时后分公司见。”

　　——

　　通知来得突然，但也给了宁芷芊化妆打扮的时间。

　　仅仅是收拾自己的时间，做巧克力就难了。

　　宁芷芊庆幸没有放弃，提前做了巧克力，赶到分公司就把巧克力分给在场的工作人员，到了田经理跟前还得瑟，“时间正好。”

　　“是啊。”田经理看了一眼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笑容僵硬，“你知道要提前采访？”

　　宁芷芊装傻，“不知道。我只是很喜欢这个作品，得了空就做一次。”

　　田经理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因为门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记者来了，起来吧。”

　　“好。”。

　　田经理打开了会议室的门，见到来人变了脸色，“楚总？”

　　“伊伊？”宁芷芊也惊讶，“你怎么来了？”

　　楚伊像是没看见僵硬的田经理，笑说，“过来陪你。”

　　“耶。”宁芷芊也忽略了田经理使眼色，开心去牵手，“还没开始呢，你先坐。”

　　田经理咬牙发声，打断了她们的甜蜜会面，“小宁，过来一下。”

　　“我很快回来。”宁芷芊撇撇嘴，跟楚伊说了一声就跟着田经理去了门外。

　　会议室门一关，田经理立即沉了脸，把手机递给她。

　　宁芷芊一接电话，就听到了那头的怒斥，“小宁，你怎么还玩先斩后奏这一套？你把楚伊叫来想干什么？”

　　“她来看我，不行吗？”

　　“行，只能看看。”经纪人冷哼，“楚伊都得求着《美酒佳肴》做酒店宣传，你最好顾全大局。”

　　宁芷芊没吱声，看向另一拨走来的人。

　　“王记者，岳主编。”田经理认出了人，堆起笑容，“你们好。”

　　宁芷芊跟着问好，没来得及挂掉电话，而经纪人也打算探一探情况，保持通话状态静静听着。

　　岳主编笑着回应，“你们好啊。站在外面等我们，太客气了吧。”

　　“你们是贵客嘛。”田经理迅速做出决定，指向楚伊不在的另一间会议室，“这边请。”

　　宁芷芊暗暗叹气。

　　“不急，还有贵客呢。”岳主编却说，“楚总应该快到了。”

　　此话一出，连电话那头的经纪人都傻了眼。

　　“您约了楚总？”田经理疑惑，“是要一起做酒店专题吗？”

　　“这得问楚总了。她是我们的赞助商代表，这次想直接参与特刊制作。”

　　田经理懵了。

　　“哦，新合作，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岳主编友善解释了下，“但我们之前说好的事情是不变的。”

　　宁芷芊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样啊，我明白了。”田经理看了她一眼，努力挤出笑容，“楚总已经到了，我现在就去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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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