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伊下了班, 就跟宁芷芊一起去买戒指。

　　比起线上销售或多或少失真的精修图，看实物挑选要真实舒服得多。宁芷芊一路沿着展柜看下来，看没有见到喜欢的，反而将玻璃上倒影的楚伊表情看个明白。

　　她冷不丁回过头，“伊伊。”

　　“哎。”漫不经心的楚伊被抓了个正着, 马上扬起了一个笑容。

　　“你不想买戒指吗？”

　　“不是。”楚伊正色, “是觉得这些不合适。”

　　宁芷芊看一看不怎么合心意的戒指们, 也说不出什么劝说的话，“唉, 现在请设计师也来不及了……怎么办啊？”

　　店员耳尖, 听到了“设计”两个字就凑过来介绍，“您想要设计戒指吗？可以试试个性化定制服务，挑选喜欢的戒圈、雕纹和宝石, 就可以打造出属于你们的独一无二的戒指了。”

　　“真的？”宁芷芊感兴趣了，“怎么选？”

　　店员拿来平板电脑, 打开界面教她们操作, 同时拿来样品让她们看看用在实物上的效果大致是什么样的。楚伊本来不怎么感兴趣，心想说起来好听, 实际上服务提供选项没有多少样，好看的更是屈指可数。她们能定制，其他人也可以, 总会有人跟她们的眼光一样选择同样的组合, 不可能独一无二。

　　宁芷芊看了一圈, 也发现这个问题了, “好看的就这么几个……很可能重复的。”

　　店员又开始忽悠了，“宝石都是独一无二的。”

　　宁芷芊竟是做过功课的，呢喃了一句，“每个选项有这么多存货，宝石都是量产的吧？而且真正的好宝石不会在这种服务里提供的。”

　　“呃，效率的定制服务就是这样了。”店员尴尬，转而推销另一个办法，“你们的预算是什么范围呢？我们品牌有专业的设计师，可以为你们做设计。”

　　宁芷芊不为所动，转头跟楚伊商量，“专访就在三天后，还要做甜品……我们先买一对过渡吧。”

　　楚伊惊讶地发现自家的小芊芊气场强大了不少，欣慰一笑，“好，听你的。”

　　她们重新开始看可以选的选项。楚伊原是随意翻翻，见到一个小铃铛的装饰却感了兴趣。

　　“你喜欢这个吗？”宁芷芊注意到了。

　　“有兴趣。”楚伊问了一句，“铃铛能响吗？”

　　“可以的。”店员拿了个样品过来，“类似于这种小吊坠，荡起来很漂亮，声音清脆悦耳。”

　　宁芷芊担心了，“日常戴着会不方便吧。”

　　“芊芊。”楚伊勾起笑附耳说，“房间里可以用啊。”

　　宁芷芊愣了一愣，随后明白她不和谐的言外之意了，赧然推开，“又来了！”

　　“真的不买吗？”楚伊不要脸地凑上去，“老婆~”

　　她一声声地求，把宁芷芊的耳朵都唤红了。店员看出小两口要腻歪的意思，自觉避开，宁芷芊挨不住这种攻势，咬咬牙应了，“……买就买嘛。”

　　楚伊深感满意，兴致勃勃去问店员可以挂几个铃铛，硌不硌人了。

　　她们最后买了一对过得去的、接近于素圈的戒指。宁芷芊不大满意，反复自拍想看看在镜头里是否明显，楚伊看到老婆这么在意，摸摸头安慰，“过渡一下，我明天就找一个名牌设计师为我们打造真正独一无二的戒指。”

　　“还要一条项链。”宁芷芊补充，“厨房可以戴不外露的首饰。”

　　楚伊有了兴致，“不外露的啊……内衣呢？”

　　宁芷芊被调戏惯了，竟然能淡定地回她，“内衣又不能拿出来看。”

　　“好好好。”楚伊算是服了宁芷芊强悍的进步速度了，也服了自己千依百顺的妻管严特性，答话的声音越发温柔乖顺，“多设计几款，轮流戴。”

　　“接下来就是甜品了，走，去买材料。”

　　楚伊看到宁芷芊兴冲冲的样子就担心，拉一拉手，“慢点，来例假不要跑来跑去，会肚子疼的。”

　　“疼了，你来揉啊。”宁芷芊回眸一笑，步子欢快。

　　楚伊被那一抹粲然的笑撞得心弦乱颤，耳畔响起了只有自己听得见的美妙旋律，没了脾气乖乖跟上去，感慨：老婆越来越迷人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巧克力。”宁芷芊一口气买了好多原材料，干劲满满，“我要做出最漂亮的，让她们刊登在杂志上。”

　　楚伊笑着点头，稳稳接住宁芷芊抛来的巧克力放好。

　　宁芷芊热情旺盛，逛了两小时超市、坐了一小时的车回家也不觉得腰酸背痛，坐下来吃点夜宵又恢复了活力，一头栽进厨房里忙活。

　　楚伊在旁边备着热水袋，一见到宁芷芊皱眉头就上去安慰。

　　“好了。”宁芷芊做好的第一颗给她尝，“你看看，味道一样吗？”

　　楚伊回忆了一下，“嗯，更好吃了。”

　　“我把酸味压了压，让口感平衡一点。”

　　“重点在外表上吧？”楚伊给个忠告。“杂志的读者吃不到巧克力。”

　　“我想让采访的工作人员都试一试。”

　　“也是。”楚伊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这么听来觉得考虑十分周全，“他们觉得好吃，也就会更关注背后的故事，把文章写得更好，照片拍的更漂亮。”

　　宁芷芊懵了懵，“会有这种效果吗？”

　　楚伊也懵，“你不是这样打算的吗？”

　　宁芷芊把手里的玫瑰轻轻地放在巧克力盒子上，无名指上的戒指映着灯光闪耀夺目，却比不上甜蜜笑容那么惊艳迷人，“不，我是为了秀恩爱。”

　　——

　　经纪人陪着团队做收尾工作，一时来不了，找到了身在B市的分公司宣传部的人陪着宁芷芊做专访。除了等戒指和挑衣服，宁芷芊总算有了别的事情做，约了人到家里面来做准备工作。

　　“你好。”来帮忙的人主动送上名片，“我姓田，是来协助您做专访的。”

　　宁芷芊连忙招待，“快请进。”

　　来人进门的功夫，她低头看了名片，瞥一眼就被吓着了：经纪人找来帮忙的人居然是个经理。

　　“田经理请喝茶。”宁芷芊也庆幸自己多看了一眼名片才开口，没叫错称呼，“辛苦你跑一趟了。”

　　“没什么。”田经理笑了笑，双手接过她给过的茶杯。

　　家政阿姨刘嫂端上了水果，放在旁边的位置给田经理拿来的东西腾地方。田经理拿出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轻薄的文件，“这是《美酒佳肴》杂志三年来做专访最喜欢提的五十个问题，你先看看。”

　　“好。”宁芷芊听到别人把三年来的问题归纳出来了，顿时觉得看过几个专访就在电话里说“了解过”的自己太天真，毕恭毕敬地接过文件好好看。

　　“别紧张。”田经理发觉她突然直起了腰，笑说，“这家杂志的专访形式比较随意，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怎么想就怎么答。”

　　宁芷芊正好看到前几个“多少岁”、“师从何处”等随意问题，点点头，扫一遍得出了结论，“问的问题比较碎。”

　　“对。”田经理说，“但我们的回答就不该这么细碎了。上杂志的主要目的是宣传，说话把握好重点才能有最好的效果。”

　　宁芷芊深以为然。

　　田经理模拟了一次专访，告诉她采访可能出现的坑。宁芷芊自从听说有人陪着自己，心定了大半，现在遇上这么专业熟练的人，仅剩的小恐慌也消失了，越发舒畅自然，落落大方。

　　“不错。”田经理笑说，“可以打八十分。”

　　宁芷芊好奇，“二十分扣在哪里？”

　　田经理把屏幕上的记录给她看，指一指某问题后的大段话，“中间有些跑题了。”

　　宁芷芊定睛一瞧，含笑的唇角慢慢耷拉了下来，“最得意的作品是什么……我心里想的是为女朋友做的巧克力，老实答了，怎么算跑题呢？”

　　“你做过的甜品里，关注度最高的是曾经获奖的巧克力和蛋糕。”田经理解释，“提起获奖作品可以提高销量和带来订单。”

　　田经理在认真工作，没有恶意，但宁芷芊听来就是不舒服，“我知道。但是我为亚米集团设计的巧克力停产了，团队下一个单子已经定下来，需要花很长时间……现在开始打广告太早了吧？”

　　“小宁。”田经理看出了她的不情愿，“你很喜欢‘芷为伊人’巧克力，对吗？”

　　宁芷芊抿抿唇，“嗯，它就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没有之一。”

　　“我理解你想跟大家分享的心情，但是杂志带来的评价不可能全是好的。”田经理轻叹一声，“你舍得让它遭受批评吗？”

　　宁芷芊沉默了。

　　田经理打完了感情牌，又转到了“为大局着想”的理智方面，“而且趁势宣传团队是很有好处的。扩大电影合作的影响，让更多人知道我们团队多么优秀。”

　　“田经理。”宁芷芊依然不愿意放弃，“我会做宣传，但也想提提自己真正喜欢的作品。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都会承担。”

　　田经理为难，“小宁，不要任性。”

　　“这不是任性。”宁芷芊坚持己见，“没有伊伊，我不可能走到今天。其他人的专访有感激自己的情人、朋友、家人的话，我为什么不能说？”

　　田经理别开眼，拿起手机，“我做不了主。你问问经纪人吧。”

　　宁芷芊点头，拨通电话的指头在颤抖。

　　她隐隐感觉到，真正的原因跟宣传没什么关系，倒是跟巧克力创意被毙的时候如出一辙：楚伊是女人，她也是女人，一段大众接受度有限的恋情不会在主流杂志上露面。

　　经纪人恰好有空，听了她的问题明说，“芊芊，不会有杂志愿意冒险的。你真的想表达对爱人支持的感激，就说得含糊一点……”

　　宁芷芊一言不发地听着。

　　“听话。”经纪人声音温柔，却搬出了一座名为道德的无形大山，“老师帮了你这么多，你也想报答她吧？”

　　宁芷芊彻底没了底气。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专访，黄了就黄了。牵扯到团队，关系到老师，她就不能这么恣意妄为，得考虑着别人的感受，免得“忘恩负义”的帽子扣下来。

　　“芊芊？”经纪人追问一句，“答应我，好吗？”

　　或许是身处家中，宁芷芊抬眼就能见到楚伊为自己买的烤箱，楚伊栽种的花，楚伊每天上班会经过的那一条小路。她知道自己应该答应，却在遍布楚伊影子的家中哑了嗓子，好一会儿才从干哑的喉间挤出一个痛苦的单字，“我……”

　　她还是想知道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的不合作令经纪人叹一口气。恰好，经纪人那头有事，不能陪着吞吞吐吐的她继续纠结耽搁时间，变了较为严肃的语气说，“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如果你不想再接受采访，跟我一声。我可以给杂志那边推荐人选，他们不会介意的。”

　　说罢，电话挂断，徒留一个懵住的宁芷芊。

　　宁芷芊原先正处于“我是不是太任性”的纠结里，听到这一句冷冰冰的话突然来了气：她顾念情分，对方呢？一言不合就用换人威胁。她就该这么任人宰割吗？

　　宁芷芊不服气了，不愿意委委屈屈接受现实，思考对策。

　　经纪人用来劝她的理由，就是她要攻克的关键。

　　老师那边，她确定是没有偏见的。学习的时候，她曾经跟老师说过巧克力创意被毙的遗憾，老师不仅替她生气，还推荐她参加另一个分量更重、绝不会歧视的比赛，表示带偏见的公司思想陈旧眼界狭隘不合作也罢。

　　杂志那边……

　　宁芷芊心一横，翻找通讯录里的号码。

　　“岳编辑你好，我是宁芷芊，想再聊一聊专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