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家老太太？”

　　二春妈眉飞色舞起来：“嘿！这你不知道了吧！我们村大队里的支部书记，他是被我家老太太养活的啊！”

　　二春妈就开始讲他们家和村支书的过往，孩子们都听得聚精会神。

　　李映红分神看了眼赵莉手里的碗，给她的时候是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一粒米都没动，就把碗拿回来，又拿起调羹将饭菜喂到了她的嘴边。

　　赵莉心系母亲和马家那里的事情，正聚精会神地听二春妈说话，察觉到李映红的动作后感激地小声道了声谢谢。

　　李映红就笑着喂一口饭再喂一口水，看着她的神色愈来愈好，也放心许多。

　　原来水磨坊村的牛书记幼时的家里兄弟姐妹太多，父母生了却养不起，就在他七八岁的时候说家里养不起人了，你自己出去自己闯闯吧。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能怎么闯呢？一开始还在村子里找活儿干，不说赚钱了只为了赚口吃的。虽然过的艰苦但也算有个门路，结果安生日子没过几天，牛父牛母又把他喊到面前谈话了。

　　大意就是你在这个村子里晃着，咱们三天两头见到面多难看啊？村子里的人又该怎么看我们家？你不能在这闯，你要闯就出去闯。

　　直说就是不求你出人头地了再来帮持家里，只要你不在我们面前出现就行。以后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也不用记挂我们了。

　　牛翠柏听懂了父母的意思，二话没说就走出了村门，不仅到了别村还专门挑了个离得远远的水磨坊村。后来他的确出人头地入了党，还成为了水磨坊村的支部书记，也算是有头有脸了，也再也没回去过。

　　出人头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牛翠柏到水磨坊村的时候还是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小毛孩，且是个又饿又累的小毛孩。整个水磨坊村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再也不能跟以前一样到处找相熟的大人求活干了。

　　实际上别说水磨坊村的大人们了，就连村里土生土长的小孩都看他不顺眼。一个村子里就那么点资源，谁会看得惯来抢他们资源的人呢？养活他不就得饿着他们了吗？因此牛翠柏在找不到活干，饿着肚子的情况下还被村里的小孩欺负了个够呛，整个就剩半条命了。

　　在这万般危难之际，向牛翠柏伸出援助之手的就是丁氏，准确地说是丁氏的小儿子，也就是二春妈的丈夫，魏大春和魏二春的父亲魏宏。当时魏宏十岁，看不下去流浪的牛翠柏被欺负，就回家去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他娘丁氏，丁氏直接去桥下头把牛翠柏接回了家，当成自己孩子照顾。

　　牛翠柏读书比魏宏强，后来一直读到了高中，可惜时机不凑巧没有上成大学，但他依旧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成功入党，回到水磨坊村后他先是做了村团支部书记，后来又被推选为村支部书记。

　　李映红当然知道这些，她要是不知道不就白穿了吗？

　　但她面上只是做出惊喜的表情：“哟！那可真是巧了！”

　　“你别说，这事儿还真找对人了！牛书记没事儿就提着点东西到俺家，对俺家老太太那叫一个好！牛书记帮衬俺家好多，养猪这事儿都是多亏了他出主意，让我们少走了好些弯路呢！也就是他是个男的没法弄奶水了，他但凡是个女的，今天这事儿还真拜托不到你这！”

　　二春妈的话糙归糙，但诙谐有趣，李映红都觉得好笑，林茵被她抱在手里懵懂地嗦着奶糖。赵梨和云慧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一个半大的姑娘，都有点害臊地别开脸，不小心对视到反而生出些许亲近感，也一起笑了起来。

　　林家栋和林家荣一高一矮也对视了一眼，两个男孩都挠挠头当没听到。

　　“还真是！我也不认识你们村的其他人，就只和姐你有些交情，本来想着你和赵莉是一个村的，兴许能帮到她。这多帮少帮都是帮嘛！结果怎么样先不说，咱好歹尽力了，这几个孩子的一片善心也没有辜负！况且这下可好，她们母女可算是得救了！”

　　二春妈：“这可不是都正好撞上了吗！这事情就包我身上了！我这就带着赵莉回去！”

　　李映红赶忙说：“我跟你们一起去！你们两个人目标太小了，要是也被那家人使了坏可怎么办？”

　　“这倒也是……欸？目标太小这话还挺少听到的，映红你……”

　　李映红一愣，想着自己是嘴秃噜了。这又不是在城里也不是打仗的时节，乡下知识普及就这个程度，农村妇女哪有张嘴闭嘴“目标太小”的。

　　她招手唤来林家荣：“家荣啊，你在家照顾小国好不好？。”

　　二春妈也没多想，只以为家里男孩子多的总会玩玩打仗游戏，说说“目标太小”“把我的意大利炮拉过来”的话，大人被带出了口癖也很正常。

　　林家栋敏锐地问：“妈，你要带着茵儿吗？”

　　李映红骄傲地看着林茵：“那当然！那是茵儿发现的赵莉，咱这去给赵莉讨公道，难道还把茵儿扔家里吗？”

　　赵莉也感激地说：“是啊！茵儿，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没准早就被马家逮回去了！”

　　林茵嘴角还沾着刚吃完的奶糖渍，看着身边都对她投以夸赞视线的人们，脸蛋红扑扑的：“大哥也帮了很多……”

　　林家荣不满了：“明明是我和大哥一起给你打掩护的！你怎么光谢大哥不谢我啊！”

　　林茵对这个小哥就无所顾忌了，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李映红打着圆场：“好了！你们都是好孩子！这件事都有你们的功劳！现在我们去水磨坊村吧！赵莉妈该等急了！”

　　赵莉和二春妈都笑眯眯地直点头。

　　林家栋和云慧对视笑道：“是啊，再不去的话，军子也要急死了！”

　　*

　　一行人赶到水磨坊村的时候，远远的就见到林家军扶着一位衣装整洁的中年女子。

　　“妈！”

　　赵母浑身一抖，急忙望向声音的源头，定睛一看后疯狂地跑过来。

　　“我的女儿啊！”

　　赵莉眼泪刷地流了下，快步上前与母亲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林家军怕她摔着也在后面追着，到了李映红她们面前的时候还不忘说一句：“妈，你们怎么这么慢啊！阿姨这都要急哭了。牛书记让我叫你们去马家呢！”

　　李映红：“军子，你见过牛书记了？”

　　林家军：“见过了！我到的时候，正好二春他小姑在陪阿姨说话。我把经过一说，二春他小姑就去找了牛书记，书记听完就去了马家！”

　　二春妈张望四周：“我那小姑子呢？”

　　赵母：“冉丫头去找丁奶奶了！”

　　二春妈大笑：“这可好！都到齐了！”

　　大家一齐往马家去，李映红问赵母的身体吃不吃得消。

　　赵母表情很坚毅：“莉莉不见的这两天两夜，我就没合上过眼睛！第一天的时候没退烧，白天的时候我虽然觉得奇怪但觉得也能理解，以为是孩子贪玩儿。结果到晚上了，莉莉还没回来！我在家里越想心跳越快，强撑着身体在村子里面来回转，又不敢叫别人帮忙，生怕给她落下个不好的名声。”

　　李映红和二春妈都很理解地点点头。

　　“第二天的时候我病好些了，村里绕了一圈没线索，我就到村外找，就是在那时候碰到了丁奶奶。我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丁奶奶吗？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把知道的事情告诉她。丁奶奶当即就带我去找了书记，两人一块儿帮我想办法。”

　　赵母抓着赵莉小臂的手下意识地使了使劲儿，眼神里都是不安和内疚。

　　“其实我们昨晚上去马家打听过了，却没打听到消息，也没见到人。咱都没想到他们是把莉莉关到外头的笑破屋子里去了，我这心都碎了。莉啊，你告诉妈，你……”

　　赵莉安慰道：“妈，我没事儿，我就是被关着，顶多是饿着肚子，没有水喝，他们还不敢对我怎么样。”

　　赵母疼惜地看着女儿：“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就那个姓马的！她丧良心！”

　　二春妈也愤慨的不行：“马兰就是个畜生！竟然敢挑唆家里人，哦不对，没准她就是主谋呢！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莉岔开了话，急迫地问：“妈，这件事没告诉我爸吧？”

　　赵母摇头：“没有，本来要是今天找不到你，下午的时候我就去寄信了。就算是收到信，那也要个好几天的时间。我既怕耽误找你的时间，又怕……”

　　她环顾四周，感激地说：“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大家都知道赵母回避了哪些更加可怕的后果，听到感谢的话，纷纷三言两语地安慰起来。

　　赵莉强撑起笑，哽咽地说：“妈，有这么多人帮我们，我们一定能妥善解决这件事，到时候我们回了北京，再告诉爸爸。”

　　赵母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狠狠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