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芷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韩芷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那人的怀抱微凉, 一双胳膊紧紧地抱着韩芷。

　　韩芷刚开始的时候带着起床气，并没有反应过来这厢的情形，看着这男人的模样以为仍旧是之前的某个世界，下意识地在男人的脖颈处蹭了蹭……

　　但是随着神识逐渐回笼, 韩芷察觉出了异样：这男人是……宁歆？！

　　韩芷瞪大了眼, 惊恐地望了宁歆一眼！

　　自己怎么会和宁歆睡在一张床上？不是昨晚自己把宁歆灌醉了吗？

　　自己身上的衣物完好，显然并没有发生什么旁的事情……

　　韩芷有一瞬间几乎怀疑自己已经穿越回去了曾经的某个世界，但是片刻之后韩芷便否认了这种想法：若是之前几个世界, 和这个禽兽躺在一起的时候，必定不会什么也不发生地度过这一夜……

　　究竟昨晚发生了什么？

　　韩芷揉了揉额头, 恍恍惚惚地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自己喝得有些半醉，然后上了塔, 然后后来宁馨终于对自己敞开了心扉……

　　宁馨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

　　韩芷皱了皱眉，发现自己在这一刹那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就挡在眼前, 隔着一层纱她便能窥见其中的真实样貌, 然而她如今无论如何都无法揭开这层纱。

　　而这时候宁歆也睁开了眼。

　　每一次想起那些往事的时候, 宁歆的脑海里都会涌现出无数杀戮的**，然而昨天晚上宁歆回顾起那些往事之后，头一次心中并没有如若往常一般焦躁不安……

　　怀里睡着的小姑娘温温软软，似乎怀抱着她的时候, 那些喋血的记忆都被安抚了下去。

　　宁歆忽然间有些不想用一双沾着血的手去拥抱韩芷……

　　纵然他心中明白：韩芷其实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京城这一切和他脱不开联系。

　　宁歆装作没有看到韩芷眼底的惊愕，胳膊一捞又将韩芷捞了下来：“还早，再睡会吧！”

　　男人的嗓音带着刚刚醒来的沙哑, 配合着他那张此时因为刚醒而显得没有那般冷淡疏离的脸，恰是韩芷最喜欢的模样之一……

　　然而韩芷此时怎么可能睡得着！

　　韩芷瞪大眼望着宁歆，已经没有一丝睡意。

　　宁歆看着韩芷的模样，脸上残存的几分倦意缓缓消失。

　　他微微抿起唇，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搂着韩芷身体的手骤然收紧：“怎么？你不愿意和我睡一起？”

　　什么叫睡在一起？！

　　这人果然疯了！长着一张这般斯文的脸，说出来的话却这般不害臊！

　　韩芷皱起眉，瞪了这男人一眼。

　　男人却一点也每有察觉到韩芷羞愤的心思，他看着韩芷的表情，想起昨晚韩芷对‘宁馨’的剖白，想当然地便认定了这是韩芷厌恶了他的表现。

　　果然，这小祸害的情绪在细微之处是骗不了人的。

　　真是让人觉得……有点伤心啊！

　　“韩芷？”宁歆沉下了眼眸。

　　心中烧起了无穷的怒火，宁歆面上却绽出了一个温和的笑靥。

　　这笑看起来甚至有些友善，带着世家公子的礼貌和克制，看起来和宁馨平时露出的笑容如出一辙。

　　然而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宁歆的脸上实在是太过违和了！

　　韩芷的身躯猛地一颤，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之中倏地划过……

　　但是韩芷一时之间并没有抓住那一丝触动，她只是猛然间想了起来：自己现在的人设是个傻子……既然是个傻子，那便不需要在乎太多……

　　因此，韩芷脸上又露出一个笑，下意识想要对宁歆装傻。

　　韩芷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摆出来，便听到宁歆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是这样的我你不喜欢吗？”宁歆黑沉沉的眼睛看着韩芷，轻叹了一声。

　　“那我换个声音好了！”

　　“韩芷妹妹，我们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甚至睡也一起睡过了……你现在是不认账了吗？”

　　明明身旁躺着的是宁歆，然而从他的嘴巴里冒出来的却是一个柔和的女子声线……

　　这是……宁馨的声音？！

　　这一刹那，韩芷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韩芷觉得自己的三观在这一刹那都要崩坏了！

　　韩芷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地看着宁歆！

　　所以……宁歆就是宁馨？

　　这一瞬间，那层围绕在韩芷脑海之中的薄纱在悉数揭开，韩芷忽然间想起了之前宁馨存在的蹊跷：从傻子韩芷在地道之中看到的一切，再到宁歆和宁馨过分相似的面容，宁馨和宁歆也从未一起出现过……

　　难怪这男人一接触自己就表现出非一般的熟稔，难怪宁馨这段时间不见自己……

　　她真傻，真的！

　　韩芷捂住自己的眼睛，哀叹了一声。

　　她早该想到的：如若宁馨一直将宁歆藏在府内，那宁馨根本不可能瞒过皇帝……

　　所以，原来自己接触的宁馨一直也是他？！

　　难怪自己总觉得宁馨给自己的感觉十分熟悉，不由自主地便想要心疼宁馨……

　　想起所有的一切，韩芷悲伤地流下眼泪来：她一直以为在她和宁歆之间她才是演技精湛的那个，却没想到宁歆男女马甲切换自如，她根本就抵不过这个无耻的男人！

　　然而宁歆望着韩芷的模样却再次笑了起来！

　　男人撑起半边身体，凑近韩芷的脸颊，轻柔地吻去韩芷脸上的泪珠，低低地叹了一声：“瞧瞧，韩芷妹妹都高兴哭了呢！”

　　“我就知道，韩芷妹妹很喜欢你的宁馨姐姐……”

　　“可惜，自始至终，陪在你身边的宁馨姐姐都是我呢！”

　　“不对，你以后该唤我宁歆哥哥……”

　　……

　　韩芷并没有察觉到宁歆此时语气里头包含着的阴鸷与失落。

　　宁歆每说一句话，韩芷眼睛里含着的眼泪就多一分！

　　纵使韩芷自认自己脸皮极厚，然而到了这个地步韩芷也根本顶不住……

　　尤其是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在宁歆和宁馨之间左右逢源，满口谎言的模样，韩芷只觉得羞愤欲死……

　　然而宁歆此时却一点也不体谅韩芷羞愧的心情，他凑过来看着韩芷，似是爱极了韩芷此时的模样，冷玉般的手指又一次掰住了韩芷的下巴。

　　韩芷怒目望了过去，便见到宁歆朝着自己笑得尤为招摇:“韩芷，叫我宁歆哥哥！”

　　哥哥个屁！

　　韩芷听到这称呼就觉得想哭，并不想理睬宁歆。

　　然而此时揭开了遮羞布之后宁歆怎么看韩芷怎么觉得可爱，见到韩芷这泪眼朦胧的模样反而心中愈发欢喜……

　　这是韩芷为他留下的眼泪呐！

　　“乖，叫我宁歆哥哥……”

　　宁歆再次低声诱哄……

　　韩芷泪水涟涟地瞪了宁歆一眼，沉浸在羞愤之中，仍旧不想搭理他。

　　宁歆的眼眸缓缓沉了下来：所以，知道他是宁馨之后，韩芷果然疏远了他吗？

　　宁歆捏紧了拳，只觉得心中那些盘旋着的戾气再一次涌了上来……

　　韩芷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气压的变化。

　　她泪眼朦胧地望过去，恰好看到了男人眼底的血丝……

　　又来了！这男人这幅疯疯癫癫的模样……

　　韩芷心中一个‘咯噔’，也顾不得生气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了男人的胳膊，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宁歆哥哥！”

　　嘤，真是太难了！

　　男人眼睛之中的疯狂戾气在这一刹悉数褪去。

　　他唇畔勾起一抹笑，伸手摸了摸韩芷的头，又亲昵地亲了亲韩芷的唇：“韩芷妹妹真乖！”

　　“你瞧瞧，我是疯子你是傻子……我们合该永远在一起的……”

　　他会比‘宁馨姐姐’待她更好的。

　　总有一日，她会心甘情愿接受他……

　　*

　　韩芷接下来颓废了好几天，怎么也接受不了宁歆就是宁馨这个事实。

　　这几天宁歆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只是韩芷敏锐地察觉到宁歆的心情似乎不算很好，这段时间宁歆的眉头似乎越皱越紧。

　　但是宁歆每天都会抽时间来见韩芷，给韩芷带来各种各样珍奇的小玩意。

　　韩芷穿越了这么多个世界，有什么小玩意没有见过？然而韩芷对着宁歆看着自己的视线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是‘哼哼’地收下宁歆递过来的东西。

　　宁歆这么多年来一直沉浸复仇，很少和人交谈，见韩芷的时候自然也没法打开话匣子。

　　因此宁歆每次来见韩芷的时候十分安静，只是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韩芷。

　　他很满足这样的生活：只要韩芷不排斥他，他便一定能俘获韩芷的心。

　　韩芷在被宁歆这么盯了几天之后，心中的那一阵别扭也消散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要让这个男人继续疯魔下去，至于其他的事情，她之后有的是时间来跟这个男人慢慢算账。

　　有一日趁着宁歆不注意，韩芷偷偷地爬上了塔的第五层。

　　韩芷知道宁歆在府内部下了阵法，一般人只能在国师府之中自由行动，根本没有那个能力走出国师府。

　　宁歆似乎对他自己的阵法极有自信，并没有设置别的阻碍。

　　但是韩芷几乎算得上是玩阵法的祖宗，这阵法根本阻拦不了韩芷。

　　韩芷只是自己不想走出去而已。

　　如今宁歆看样子是不会告诉她他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原因了，韩芷只能自己想办法。

　　宁歆藏着掖着不让韩芷上到第五层，韩芷心中便愈发觉得其中有蹊跷……

　　宁歆拦着韩芷不让韩芷出去，但是韩芷在国师府之中倒是通行自如。

　　第五层被宁歆在里面用门闩栓了起来。

　　但是韩芷早就准备了撬棍，在倒腾了一阵子之后仍是打开了第五层。

　　韩芷在第五层的房间之中看到了一个寒玉打造的棺材。

　　棺材之中睡着一个模样清丽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五官和宁歆十分相似，但是并没有宁歆伪装出来的宁馨那般和宁歆相像……

　　小姑娘紧闭着眼保持着生前的模样，纵然模样安详，她的脸颊上却带着再也不可能消散掉的青紫……

　　这便是真正的宁馨了吧？

　　看着小姑娘的模样，韩芷可以想象她生前遭遇了什么……

　　这么美好的小姑娘啊！

　　韩芷在这一刹那间忽然间想起了之前那个晚上宁歆贴在她耳边说的话。

　　若是没有那些猜忌和鬼蜮心机，宁馨应该如若宁歆说的那般，早就找了一个如意郎君、生儿育女，过着无比快乐的生活的吧？

　　然而如今这么漂亮鲜活的小姑娘只能活在冰冷的棺材之中……

　　宁歆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看着自己妹妹的尸体呢？那些伤害着她的人还在人间过得恣意逍遥，韩芷设想了一下，如若自己是宁歆的话，呆在空荡荡的国师府之中，每天看着自己的妹妹冰冷冷地躺在棺材之中，那种煎熬足以将一个人逼疯……

　　韩芷在这一刹那忽然间不想再弄清楚宁歆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原因了。

　　……似乎每个世界，这个男人都无比让人心疼。

　　韩芷不忍心用那些大义、条款来束缚他。

　　这一世，便让她来好好爱他。

　　*

　　宁歆很快就发现了韩芷的态度的变化：韩芷又开始对着他笑，看着他的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甜蜜。

　　果然是水滴石穿、韩芷被自己感动了么？

　　一时间，宁歆因为这段时间的忙碌而无比焦躁的心头也生出了一些愉悦。

　　他并不知道韩芷已经偷偷进了第五层。

　　真正的宁馨的尸体对他而言就像是一个警示钟，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当宁歆的修炼遇到意外或者瓶颈的时候，或者感觉再难撑下去的时候，宁歆便会去看一看宁馨的尸体。

　　宁馨的惨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仇恨。

　　只有将当年那群人全部杀了，宁歆才觉得自己那时刻燃烧着的仇恨才能熄灭下去。

　　然而宁歆如今遇到了韩芷。

　　宁歆发现和韩芷在一起的时候他恢复了久违的快乐和安宁……

　　宁歆失去了那种看着那群人惊慌失措时候感觉到的猫捉老鼠的乐趣。

　　他知道韩芷担忧着他的身体，宁歆也害怕万一有一日他体内的戾气湮没他的神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

　　幸好，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了。

　　宁歆这段时间调查下来其实发现了一些蹊跷：韩宰相和那群当年救出他的国师们似乎有勾结，同时在给宁歆带来永远伤痛的那场浩劫之中扮演的角色并不无辜。

　　宁歆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再一个个排查。

　　所以，宁歆决定趁着这一次祭天，让所有该死的人都死在那里。

　　等到一切都了结了，他就带着韩芷离开这个地方，此后一心一意和韩芷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这个小世界结束。

　　我尽量在11.20之前完结这篇文。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润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