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芷爬到了第五层。

　　韩芷上楼的时候, 似乎听见了门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咔擦’声。

　　宁馨还醒着吗？

　　然而接下来房间里并没有传来任何响动。

　　韩芷松了口气, 那些微醺的酒意再次涌上了心头。

　　韩芷努力调动昏昏沉沉的脑子，暗中斟酌了一下说服宁馨的方法, 自觉有了几分底气, 将手按在了门上。

　　出乎韩芷意料的是，她脑海之中构思着先礼后兵、若是宁馨不开门就用尽办法破门的方法都没有用上，门并没有栓上，韩芷一推就推了开来。

　　屋子里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事物模模糊糊的轮廓,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韩芷心中蓦地生出了几分忐忑……

　　韩芷眯了眯眼, 借着外头月光透进来的亮光, 朝着黑暗之中试探性地询问出声：“宁馨姐姐, 你还醒着吗？”

　　没有人回答。

　　韩芷看到了窗户旁边立着的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比宁馨的身量高了很多, 而且也梳着男人的发髻, 然而韩芷此时混沌的脑子并没有察觉出来。

　　韩芷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为自己打了打气, 随即磨磨蹭蹭地走到那个身影旁边，握住了那人的手。

　　宁馨的手一如既往地冰冷, 甚至因为在夜里显得更加寒凉。

　　韩芷握住宁馨的手, 轻颤了一下，脑海里瞬间清醒了几分。

　　韩芷习惯性地将宁馨的手揣进了怀里。

　　“宁馨姐姐……”韩芷哀哀地出声，暗中咬了舌尖一口，声音里便带上了几分哭音：“你还在恼我吗？我是真的想要跟你在一道……”

　　“宁馨姐姐,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知道了你们的目的我才能继续来帮你……”

　　……

　　一片寂静，眼前人宛若泥塑的木偶一般没有反应，韩芷没有听到任何回复。

　　韩芷想了一下：宁馨估计是还在介意她跟宁歆走得过近的事情。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自己如若是宁馨的话，看到自己和宁歆亲近，也会心中踟躇。

　　为了套到宁馨的话，韩芷决定暂时先昧着良心撒个谎。

　　“宁馨姐姐，你是在意我跟你哥哥这段时间在一道吗？”

　　“可是虽然我这些日子和你哥哥在一道，我心中都在惦记着你……”

　　“毕竟是亲兄妹，我也不知道你和他究竟关系如何，也不能和他闹僵……”

　　“宁馨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你哥哥之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你们现在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而且……你哥哥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治好他……”

　　……

　　不知怎的，韩芷觉得空气在这一刹那突然间有些冷，而手中宁馨的手似乎也更冰了一些。

　　“宁馨姐姐？”

　　韩芷搂紧宁馨的手：她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机会，今天一定要探到宁馨的底细。

　　“宁馨姐姐，不急的，你哥哥现在已经睡下了，你可以慢慢说……”

　　韩芷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放缓了声音。

　　一片寂静。

　　寂静与黑暗延伸出来的压迫感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强烈。

　　韩芷的心也逐渐沉了下来……

　　其实……若是宁馨不愿意说，她也没有别的法子。

　　如若宁馨这边行不通，她便只能再去问宁歆了。

　　但是和宁馨已经有这么长时间的交情了宁馨都不愿意说，韩芷和宁歆认识的时间更短，宁歆会开口说出那些过往吗？

　　韩芷心中忽然间有些失落。

　　冥冥中韩芷有一种预感：时间不够了！

　　总觉得再拖延下去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韩芷咬紧牙，正打算再最后尝试着询问一次……

　　终于，一直沉默着的宁馨开了口。

　　“你……这段时间对我哥哥一直在虚与委蛇吗？”

　　“你不是最喜欢美色了吗？我哥哥那张脸……你就没有一点点动心？”

　　……

　　不知道因为什么，宁馨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沙哑。

　　韩芷愣了一愣，总觉得宁馨这番话似乎有些古怪……

　　但一想到宁馨好不容易才跟自己开口说话，韩芷挤出一个笑，强行将心中那一丝古怪按捺了下来。

　　“有是有的。但是我和宁馨姐姐你认识的时间更长，你帮助我更多，我自然是更喜欢你的。”

　　这一刹那，韩芷忽然间生出了一种心虚：自己好像是一个游走在两兄妹的感情骗子，花言巧语地欺骗着这两兄妹之间的感情……

　　韩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感觉：明明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帮这两兄妹解开心结，弄清楚他们的谋划……

　　……

　　“若我的目的和我哥哥背道相驰呢？”宁馨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若是仔细听起来，便能发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咬牙切齿：“若是一定要你在我和我哥哥之中选择一位，你会选择谁？”

　　韩芷并没有发现宁馨声音里的异样。

　　到了这时候韩芷反而安定了下来：这应该是宁馨最后的抵抗了吧？之后宁馨便会说出那些真相来……

　　韩芷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笑着告诉宁馨：“我当然是选择你啦……”

　　下一刹，宁馨反手握住了韩芷的胳膊。

　　韩芷愣了愣，手里便被宁馨塞了一罐子酒。

　　韩芷总觉得宁馨的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

　　“那些往事太过恼人，我一时间不想提及，但是既然你想听的话，我们边喝酒边说吧……”

　　又要喝酒？

　　韩芷此时的酒好不容易才刚刚醒了一些，若是再喝酒的话……

　　然而宁馨这次好不容易向自己敞开心扉……

　　想到这里，韩芷咬了咬牙，揭开了酒封喝了一口。

　　这酒的味道似乎有点不对劲……

　　而且……宁馨被关着，她是哪里来的酒？

　　韩芷来不及反应，紧接着便被宁馨的话夺去了全部注意力。

　　“我十三岁那年，跟着哥哥和父母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去祈雨。父亲年纪越来越大，这场祈雨花费了他不少心思，回程的时候父亲脸色苍白，甚至都站不起来……”

　　“不过总算这一次解了燃眉之急，父亲和母亲都很高兴，母亲还在马车上隐晦地提及了我下个月的及笄之礼，跟我说了几家对我有意的贵公子……”

　　“我没想过嫁人，娇羞地扑进了母亲怀里，说我不打算嫁人，让母亲不要再打趣我……”

　　“母亲说让我以后再想想，总之咱们国师府的女儿不用着急。然后嘱咐我的哥哥，让他以后有空一定要多打听打听那几家贵公子的习性……”

　　……

　　宁馨的语气十分平静，然而宁馨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似乎喝酒之后的脑袋越来越晕了……

　　韩芷没想到宁馨回忆起这一切来还会这般激动……

　　韩芷忽然间觉得自己做错了：她还是太过先入为主了，以为宁馨如今无比凶残，可能已经看开了那些过往……

　　但是这些其实都是自己的主观臆测。

　　她不应该凭借自己的臆测来揣度宁馨的。

　　韩芷心中一时间无比愧疚，她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头晕抱住了宁馨：“一切都过去了，别想了……”

　　“我的脑袋有点晕，宁馨姐姐，我们别说了，今天先睡了吧……”

　　韩芷发现自己不忍心让宁馨继续说下去。

　　宁馨既然愿意跟自己回忆过往，那代表着她已经决定跟自己敞开心扉，她不想再在宁馨的伤口上再捅一刀。

　　明日就直接问宁馨他们如今的打算吧！

　　这两兄妹相濡以沫地走过来，可能有了分歧，但是必不会太过反目的……

　　其实这两兄妹某种程度上说起来都是受害者，她应该对他们更多一些耐心，最好能够化解他们两兄妹之间的干戈……

　　“你头晕？”

　　宁馨停下了叙述，他伸手揽住韩芷的肩膀，将她抱到了怀里。

　　韩芷此时迷迷糊糊地察觉到蹊跷：宁馨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高？

　　然而宁馨的声音却仍旧响了起来，再次夺去了韩芷的全部注意力。

　　“但是我没有等到了及笄的那一日。”

　　“我们的马车在回程的途中遇到了一伙畜生，我饱经折磨，死在了回程的途中……”

　　“不要说了！”韩芷以为这是宁馨在表达着她已经心死了的意思，强忍着昏沉的脑袋揽住了宁馨的腰：“宁馨姐姐，你怎么会死了呢？你的人生还很长，你这么漂亮，我以后一定会陪着你的，你哥哥只是病了，他其实也是很关心你的。我们不要说了，我们去睡好不好……”

　　“你要陪着我？”黑暗之中宁馨似乎垂下了头。

　　“我当然会陪着你！”韩芷连连点头。

　　韩芷感觉黑暗之中有一双眼凝住了自己，就像是猛兽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之前的宁馨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但是显然此时宁馨眼眸之中含着的情感要强烈很多。

　　“韩芷，是你自己说的！”

　　“我本就是从地狱爬出来复仇的恶鬼！”

　　“我满手鲜血，造下了不少杀孽……我已经处在了炼狱之中回不了头……”

　　宁馨哑着声音继续道，似乎已经毫不掩饰她不是韩芷想象之中那般温和无害的事实……

　　“那又怎样呢？你是宁馨姐姐，你待我好，我也会一直待你好……”

　　韩芷一时间心中对宁馨无比心疼，她想再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宁馨，然而压顶的睡意却沉沉地涌上来，韩芷发现自己的手脚软绵绵失去的力气……

　　韩芷手中的酒壶掉落在了地上，‘啪’地一声发出一阵巨大的动静。

　　韩芷心中猛地一个‘咯噔’！

　　完了……这声音不会把宁歆吵醒引过来吧？

　　“宁馨姐姐，你早点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韩芷强撑着力气站起来想要下楼，然而却发现腿脚根本不听使唤……

　　韩芷跌跌撞撞绊了一跤，朝着地面摔了过去。

　　她摔进一个微凉的怀抱里头。

　　头顶似乎有夜明珠亮了起来。

　　韩芷看到了垫在自己底下的宁歆。

　　宁歆似乎刚刚哭过，眼眶有点红，然而他眼中的情绪却无比复杂，像是绝望，又像是癫狂……

　　宁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韩芷还来不及惊愕，便听到宁歆的声音响了起来。

　　“睡吧！”韩芷听到宁歆哑着声音道：“睡一觉醒来，你就知道了一切……”

　　你是我的，是你自己再次说要陪着我的。

　　无论怎么，以后你都要和我绑在一起……

　　韩芷晃了晃头，脑海里有什么在这一刹那突然划过……

　　然而下一刹那，无尽的睡意席卷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