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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行人难久留

肉肉喵 14012字 2023-02-05

  清淡的海棠香气里环佩琳琅,衣裙曳地窸窣有声。一袭柳叶织锦的碧色裙衫渐入视线,须臾,听得个不疾不徐的声音,“平身。”

  展念起身,缓缓抬头去瞧宜妃,凤眼含威不露,丹唇暗藏锋芒,勾勒出爱憎分明的姣好面容,然而沉寂的眸子却极不和谐,仿佛是精致的人偶失去了牵引的线,显得毫无生气。

  展念默然,这样的眼神她曾在过去无数次演绎。深宫旧人,任是荣宠一身,藩篱之中也终是如此模样。

  帐外内侍入见,“皇上改召卫氏,特命奴才前来,娘娘不必等了。”

  宜妃闻言,将发上华贵明艳的步摇尽数摘去,笑道:“劳烦公公回禀,妾闻卫氏入帐伴读,便已知不必等了。”言罢微微垂首,掂了掂手中步摇,“君恩浩荡,皇上所赐,果然沉重。”随即道:“你,随我来。”

  走入内室,宜妃将步摇随意掷于妆台,打量着展念,“何名?”

  “展念。”

  “展念,斩念,斩除心念。”宜妃挽过青丝,随手拔去其中白发,“倒是个好名字。”

  展念看着宜妃年轻又苍老的侧颜,忍不住轻声劝慰,“娘娘不要伤心了。”

  宜妃面色未变,“是个有胆子的丫头,难怪九阿哥喜欢,不俗。”

  “九皇子成天看着那些不俗的,难得见到一个俗的,新奇而已。”

  “你这孩子倒有趣。”宜妃泛起丝笑,转又蹙眉,“可见,他过得也不快意。”

  展念尚在思考宜妃是怎么一语道破天机的,便听宜妃又问:“秋已凉,衣可曾加?餐饭可曾加?寝被可曾加?”

  展念被问得发蒙,“奴婢……奴婢昨天才到九爷身边伺候……”

  “他跟他皇阿玛一样脾气,身边伺候的连个女孩儿都没有。”宜妃将手放在展念发顶,“他给你侍书的位子,说明他亲近你。女孩儿总归心细,倘若他累了、病了,或是心里不痛快,没个体贴的人可怎么好。这些年,本宫给他的女孩儿他都看不上,幸好是收了你。”

  展念沉默,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会去照顾胤禟衣食起居,但此刻她只是不愿反驳一个黯然的母亲。

  妆台上,金银镂空花卉缠枝纹炉中海棠香萦,宜妃揭盖添香,“可识此香?”

  “奴婢不懂香,只知道这是西府海棠的味道。”

  “据说,海棠非花,实为草叶,故别名曰‘相思草’。”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濛濛细雨中’,海棠有花的柔弱,却更有草的韧性。”展念笑道:“奴婢也爱海棠。海棠被誉为‘花贵妃’、‘国艳’,可以种在皇家园林与牡丹玉兰争艳,可苏轼也写过,‘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漫山总粗俗’,海棠亦清亦魅,无论在什么环境,都有自己的光芒。”

  “先时,母家宅邸中,曾有我手植海棠一株,花色为蓝,世所罕见。入宫数年后,宅邸改迁,九阿哥孝顺,便将那园子划入他府中,待你回京,可前往一观。”宜妃捧起展念面庞,“却不知眼前这一株海棠,是开在上林苑,还是竹篱间。他若能得你为妾,实为有幸。”

  展念一惊,忙道:“九皇子尊贵无比,奴婢不敢逾越。”

  宜妃听罢也不再多言,只又细细叮嘱胤禟的衣食起居诸事,直到弦月初升,星河渐明,才命扶苏送展念回去。

  扶苏将展念送至胤禟帐前便告辞了,所以展念确信佟保是为她掀了帐帘,不禁有些错愕,自己的地位竟这么迅速地提高了吗?朝帐内挪了几步,便谨慎地站住。

  胤禟正低首写字,闻声望来,烛光下眉眼惊人的温柔,“过来。”

  见他如此一反常态,展念不由心如擂鼓,慢吞吞挪了几步,又狐疑地站住。胤禟见状,唇角轻扬,眸色如同深潭染了溶溶月光,“这么怕我?”

  展念缓了缓心神,“没有,只是我今天只吃了早饭,有些饿,脑子转不动。”

  “条桌上有糕点。”

  果然是各色精致香甜的糕点,甚至带有微微热气,展念捡了一碟桂花酒糕,“知秋说,除了早上和中午的两餐,晚间还会有糕点当做一个小餐,你桌上摆了这么多,估计是一点没吃吧?”

  “我不饿。”

  “行了,”展念笑他,“我吃两顿都饿,何况是你?我知道,一个人吃饭冷清,没食欲,恨不得少一顿是一顿,可谁叫你被我发现了呢?”将碟子放于胤禟案前,“一起吃。”

  胤禟抿唇不言。

  展念见他神态别扭,暗笑他小孩子脾气,故意道:“你额娘不吃饭,是为了保持身材,你是为了什么?这儿的男子以瘦为美吗?”

  意料之中,胤禟问:“额娘同你说了什么?”

  展念拿起一块酒糕递给他,敛了笑意,“你额娘问我,天气开始冷了,你加衣服没有?加被子没有?最近有没有多吃一点?”

  胤禟神色一僵,默然接过酒糕,展念忍不住轻叹,“俗话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一点不错。”

  烛光下,少女的睫毛轻颤,投下小小的,蝶翅般的阴影,似要掩去不经意的脆弱,胤禟情不自禁,伸手欲抚上她发顶,可见到她发上所簪之花,眸色有一瞬的恍惚,硬生生收回手,在身侧悄然握紧。

  展念只作不见,移开视线,转而看向案上铺陈的宣纸,“咦”了一声,“又是这首诗。”

  “你解此诗?”

  “《园有桃》嘛,扶苏才跟我讲过,只是我没弄明白,看见园中丰盛的桃子,为什么会感到忧心?”

  “桃树尚有果实可证自身,而人之一生的果,又在何处得证?”

  展念对这种玄学不感兴趣,边吃边从胤禟书案上随意抽了本书,“何须证明?生命在我,不在外界。我就不纠结这种东西,我对我这一生的期望呢,一,德行无亏,问心无愧。二,吃饱穿暖,衣食无忧。如果都能实现,也许还有第三条,”展念踌躇半晌,还是道:“三,得一人爱我终老。”

  胤禟望向展念的眸子渐有星芒,笑着重复:“生命在我。”

  展念见他眸色深远,便知他又想些人生哲学了,遂低头翻阅手中羊皮纸面的书卷,不由震惊当场,“英文?天体运行图?你还研究星星?”

  胤禟也是同样惊异,“你懂西学?”

  “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沧海之外又是桑田,天地之外又有万物,人生其间,犹如蜉蝣朝生暮死。了解自身渺小,才懂得生年须臾,方能乘兴而来,兴尽而返。”

  “你既看得开,又何必追问一生的果实,说什么‘心之忧矣’呢?”

  “少一句,‘心之忧矣,我歌且谣’。”胤禟淡笑,“看得开,只是放不下。”

  桂花酒糕已尽,展念又转身去取枫叶馒头,“想想人这一生啊,可歌可泣,又可悲可笑。就像八爷,他大动干戈地要争天下,却连什么是天下都不知道。”

  回头见胤禟紧盯着她,“谁同你说八哥要争天下?”

  展念不慌不忙把枫叶馒头放下,“从前有个清朝人,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到了唐朝,那你说,他对唐朝的许多事是不是都一清二楚?”咬了口馒头,神秘一笑,“而我展念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回到了清朝。”

  “虽是吃了酒糕,却也不该醉得这般快。”

  “行,那我再给你个解释。”展念说到尽兴处,索性坐在书案上,“梦甜香,饕餮香炉,荒野之花,八爷性格如何,想做什么,不是一目了然吗?”

  “那我呢?”胤禟走近几步,低声问:“可也一目了然?”

  展念退后几步,笑回:“你就是一张白纸。你想要的,无非是一种日常而温情的生活。用我们家乡话来说就是,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展念,你很像一种花。”

  “哪种?”

  “海棠,别名解语。”

  展念微微俯身致意,“本人平生独爱海棠,多谢夸奖,不胜荣幸。”

  俯身的刹那,胤禟却将她发上花朵取下,送至她眼前,“你可想好了?”

  展念将花随意丢在案上,挑眉笑他:“这好像和九爷没什么关系。”

  “你说从未懂情爱,那为何亲近他?”

  “为锦衣玉食。”展念答得坦荡。

  “可你也说,愿得一人爱你终老。”

  展念被他弄得头大,“那是优先级最末的愿望。爱是会疼的,当你爱上一个人,就会变得多疑、敏感、脆弱、情绪化。你会不想吃饭,睡不着觉,会听到一首歌就莫名其妙掉眼泪,会在夜晚喝酒喝到神志不清。当你爱上一个人,这世界便是方寸之间,无论怎么折腾,都走不出爱人的心。想修成正果,太难了。”

  “展念……”

  展念抬手打断他,“且拿你额娘做个例子,她算是皇上宠妃了吧?可是她也寂寞,不快乐,为什么?因为她爱皇上,或许皇上也爱她,但这两份爱是完全不对等的。人这一辈子,不会只遇到一个值得爱的人,如果一夫一妻限制着倒也罢了,可你们这样的娶法,想不变心都难,所以九爷,我知道你待我不同,但,我们之间也就到朋友为止了。”

  满室烛光摇曳不定,胤禟凝视展念良久,终于缓缓开口,“此话当真?”

  “人们在夜晚不会说谎话。”展念笑了笑,“我害怕爱,也不会爱,所以不想耽误任何人,”慢慢放下手中的糕点碟子,“从今以后,你若仍把我当朋友,我们还可以喝茶聊天,若觉得我伤了你的面子,那我们就只做主仆,不谈其他。”

  说完匆匆退出帐外,长吁一口气,只觉终是把话说清楚明白了,此后便可安心进行她“低效率”的垂钓了。

  胤禟果如展念所料,很是孩子气。

  因为第二日佟保便前来传话,让她近期好生休息,待回京再分配活计——不动声色夺了她侍书的位置,还用了一副冠冕堂皇的说辞。展念不知胤禟是打算从此不见,还是一时意气,可两人营帐毕竟几步之隔,抬头不见,低头也要见吧?

  而胤禟以身作则地示范了何谓“咫尺天涯”,往后一月里,不是帐帘紧闭,就是有事外出。胤祀遣来的小厮也直接到展念帐前相邀,且每次前去皆不见胤禟身影,不过,展念暗想,这样也好。一方面,胤禟避而远之,日渐死心指日可待。一方面,胤祀单独邀她,日久生情指日可待。

  唯一一次见到胤禟是在七月二十五当日。暮色初降,草叶青黄,似与夕光相接,天地鎏金,入目一片盛景颓唐,用知秋的话说,“透着一股邪气”。然而邪归邪,美归美,是以展念欣然立于帐外,一边晒太阳一边研究近日新学的结绳,自娱自乐间,下意识转头朝胤禟的营帐瞧了眼,不料正迎上胤禟遥遥望来的目光。他一身铅白素服,立于帘后阴影处,使本就白旧的衣衫更显晦暗,衬着帐外弥漫的耀眼明黄,仿佛一座孤寂的雪山。眸色依然是淡淡的,却如同铭心刻骨的丝线,千丝万缕,无处可逃。眉眼相对不过瞬间,胤禟便悄然转身,隐入帐中无光处,像是默片里无声融化消失的雪迹。

  “知秋,”展念回头唤她,“你觉不觉得,比起晚霞,九爷更透着一股邪气?”

  知秋低头忙着裁衣,很是敷衍地问:“是吗?从何说起?”

  “他竟然穿那么素的衣服,还是那种让人害怕的白色。”

  知秋闻言,停了手中活计,难得严肃地看向展念,一字一顿道:“七月二十五,皇十一子忌辰。”

  “十一子……”展念闻言默然,不由又朝胤禟的营帐看去,忽然便懂得了他方才的神情。至亲离世,周遭却无人可语,该是何等凄凉,脚下情不自禁迈了一步,待反应过来又慌忙后退,既然前日话已说开,再凑上前去难免显得别有用心,轻叹一声,索性转身入帐,眼不见则心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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