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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日夕怀空意

肉肉喵 17458字 2023-02-05

  城门外,古道长亭,衰草疏林,马车卷起滚滚烟尘。

  京城渐远,展念问莫寻:“我们去哪儿?”

  一如既往,莫寻闭目未答。展念只好掀起车帘问铭远:“铭远,你们不会把我拐了吧?”

  铭远挥鞭大笑,“拐你?我们这些小民哪儿敢!放宽心,马上就到了。”

  展念放下帘子,又和莫寻相对而坐,叹了口气道:“师父,这一路,你没有回我一句话,虽然您是得道高人,不理红尘,也稍微有点……不礼貌吧……”

  “跟您在一起,脸皮一定要很厚才行,像铭远那样,”展念被自己逗笑,然而莫寻仍是入定之态,展念无奈地掀帘看秋景,眼前却不自觉浮出莫寻漆黑如墨的眸子,她很想知道那双眸笑时怎样,难过时怎样,哪怕有一丝情绪起伏,会是怎样。

  身后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展念慌张回头,“又不舒服了吗?是不是马车太快了?”

  “无事。”

  “师父,这是你今天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展念又叹了口气,“其实我原本有一堆问题,全被你吓回去了。”

  莫寻看着她,仍是不发一言。展念见他没有重新闭目养神,便趁机问道:“比如说,为什么你弹琴时要以屏风相隔呢?”

  “残损之躯,愧示于人。”

  “哪有残损,这么说自己太过分了,”展念不满莫寻的回答,“但既然身体不好,为何不找个地方定下来修养呢?”

  “尚有未了之事。”

  展念继续追问:“我是你收的第一个徒弟吗?”

  “是。”

  “会是最后一个吗?”

  “会。”

  展念有些紧张,“就我一个啊,可你这么厉害,我未必能全部学会。”

  “你可以。”

  “就算是鼓励,我也很高兴了。”展念一笑,“谢谢。”

  “我虽擅曲,却难入心。而你曲意相合,当青胜于蓝。”

  “入心……”展念大着胆子问:“莫寻,这世上有能乱你心绪的东西吗?”

  “有。”

  竟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展念一愣,外头铭远一勒缰绳,打了个呼哨,“到了,二位请下车。”回头掀起车帘,打趣展念道:“我听到你直呼你师父名讳,他是你长辈哎,亏你还是大户的小姐。”

  “天下人都唤得他莫寻,偏我不能?”展念不以为然,“我拜他为师,自然会尊重他,但不会战战兢兢,我师父也没表示介意啊,是吧?”展念笑看向莫寻。

  莫寻颔首。

  铭远无语,“这不守礼法的性子,可算是凑一处了。”

  展念跳下车,哈哈笑道:“莫寻若守礼,你这个随从还能在这里自在说话?我若守礼,你还能叫我丫头片子?这个礼法并不合乎人情,不要也罢。”

  莫寻吩咐铭远:“去买些吃的。”

  铭远奇道:“公子不是只吃两餐吗?”

  莫寻已转身,“给阿离。”

  展念闻言雀跃,嘱咐道:“不要买糕点,买肉。”背起包裹几步跟上莫寻,这是间木篱围起的普通茅屋小院,而莫寻却是朝屋后的松林深处走去,展念随着他入林,愈走愈深,愈走愈静。院落、村镇已消失于身后,清冷秋风穿林而过,寒意阵阵。

  直到眼前豁然开朗,展念不禁喃喃:“原以为是人间桃花源,结果是世外广寒宫。”

  三层雕工镂刻精美,极具南境风情的木制小楼,漆以墨绿,与松林犹如一体而生,楼角悬有檐铃,风过时叮叮作响,更添冷清。古老的水井,陈旧的柴堆,生锈的铁具,磨平的石桌……仿佛被岁月忘却抛弃的遗迹,悄无声息藏在经年终绿的松林之中,带着所有的故事风化,老去。

  踩下的松针绵密,人来人去皆无声。

  “你住二楼。”

  展念艰难问:“你一直住这里?”

  “并不长住。”

  “要是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出三天我就会疯掉。”

  “为何?”

  展念指着周遭陈设,“你不觉得这里没有一点生气吗?我住在这里会觉得自己就是个活死人。”说完心头一跳,刹那便懂了莫寻的眼神,不是避世,也不是超然,而是万念俱灰,没有一点“生”气息的眼神。

  活死人……

  展念不禁一个哆嗦。

  莫寻恍若未见,径直将她带至三楼,设好琴案,“坐过来,先教你识音。”

  展念见他如此认真,也不敢懈怠,忙坐好细听他说:“琴有七弦,右手投弹琴弦。琴有十三徽,左手按弦取音,比如……”

  展念本通乐理,音位之理一点便明,莫寻便又教了些基础指法,右手的抹、挑、勾、剔、打等,左手的上、下、进复、退复、吟等。展念天生善于模仿,多年背剧本下来又练就出色的记忆,所有指法至多演示三遍,加以指点纠正,便已有模有样。莫寻便不再教,只同她讲些七弦琴的起源、发展、流派、历代名师以及琴的制作、结构、种类等话,展念亦用心记住。

  残阳如一枚将坠黄叶,染得天际云霞皆蕴满秋色,金色流光里,尘埃亦璀璨,漫舞于书架琴案间,展念有些微的恍惚,想起了那个在夕阳里同她说“心之忧矣”的少年。身旁的莫寻许久未言,展念便自顾轻拨琴弦,生疏指法之下,只是不成调的片曲断音,却自有禅意。

  心之忧矣,我歌且谣。

  展念轻笑,“师父,你觉得世上真的能有不染红尘,远离世俗的人么?”

  莫寻平淡反问:“依你之见?”

  面前的女子眉眼明亮,七分灵气三分狡黠,伸手托起一片虚无,“夕阳入旧屋,这就是人间,陈旧又鲜艳的人间,每个人都逃不掉的。”

  “所以,你深陷其中。”

  “怎么说?”

  “琴音暗合人生两苦,求不得,放不下。”

  “我们就像这风里漂泊的尘埃,相聚离散,不由自主,所以才有许多的求不得,放不下,”展念笑着望向掌中虚无,“可是,这样的苦,也是留恋人世的理由啊。”上一世的二十五年,她名利双收,众人皆羡,却走得潇洒,无牵无挂,这一世的短短两月,她一无所成,少被问津,却满心怀恋,柔肠百结。

  有不安,有期待,有所思,有所爱,这样的人生才有滋味。

  莫寻望向她掌中,忽见无数尘埃盈盈流转,似欣喜起舞,似忧愁徘徊。跋涉千万山川而遇,无声却依依。

  此一室,便是人间。

  门外传来脚步,铭远道:“公子,小餐已备好。”

  展念扬声而笑,“饿了,不故作深沉了,”说罢起身出门,笑语远远荡来,“吃什么?”

  “特意跑了趟馆子,买了只烤鸭,怕冷了,忙忙给你送来。包管外焦里嫩,油滋滋的,再蘸上椒盐,辣椒末……”

  “人家是雪中送炭,你是饿中送烤鸭。以后我给你夏天买冰棍,饱中送泻药。”

  铭远“哎呦”一声,“您高抬贵手,放过小的……”

  趁铭远在厨房将烤鸭大卸八块之时,展念便布置院中的石桌,搬着碗筷杯盏进进出出,无意间抬头,见莫寻正立在三楼堂前廊下,扬声招呼道:“师父,下楼一起吃吧。”

  莫寻的目光从松林尽处收回,淡淡望了展念一眼,不置一词。展念见他要走,愈发提高了嗓门:“不许走!你不下来我就上去,磨到你答应下来为止,反正我脸皮厚。”

  莫寻回房的身形一顿,转朝楼梯走去。

  铭远在厨房里听得分明,笑道:“公子大约也是头次遇见这么不讲理的人。其实,你又何必呢,公子那个性子,你请得动这次,请不动下次。”

  展念走近,顺手从盘中拣了片烤鸭咀嚼,“他身体不好,再不吃饭,岂不更加不好了,换做他是你,我也会厚着脸皮叫你吃饭的。”

  铭远将一盘烤鸭端出,“你太过善良了,和九皇子一样。”

  莫寻虽妥协下楼,一顿饭却也没用多少,而且神情始终漠然。展念与铭远二人斗酒谈天,百般聒噪,他却恍若无闻。

  铭远已是半醉,难以置信地望着面色如常的展念,“你这个人,都不会醉的?”

  “不会。”展念无法跟铭远解释酒精免疫的概念,只能含糊地说:“我身体跟别人不一样,无论多少酒下去,脑子始终都是清醒的。”

  铭远醉眼迷蒙地嘟囔,“永远清醒?真可怕。”

  “是可悲。”展念的笑仿佛也带了醉意,“其实喝醉和做梦一样,能够让人的软弱有处安放,可惜我很少做梦,也从不喝醉。那些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想要逃避的往事,只能年年月月的重复……”

  “我的爹娘是谁,为何抛弃我,使我生而为奴,这便是我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铭远给自己倒了杯酒,“第一次被卖,我用了一年逃出去,他们用了三天抓住我,我被打得快死了,是公子买下我,我知道他在救我,但死了倒也解脱。”

  “如果是我,我也会买下你。”

  铭远起身收拾碗筷,“你太过善良,可你从不考虑,别人是否需要你的善意。”

  展念直视铭远,“我不能冷眼旁观一个痛苦的生命,这是我的信条。”

  铭远大笑几声,“喝多了,喝多了……”

  展念沉默坐在石桌旁。松月夜生凉,风中已有沁骨的寒意。莫寻起身,瞥了一眼身旁黯然的女子,“起来,练琴。”

  展念对上他的目光,心头不由一颤。两人不过几步的距离,却似遥不可及,莫寻如远隔云端的神祇,如徘徊冥司的幽魂,虽有风华极致的皮相,发出的光却是冰冷漠然,一双眸亘古荒芜,如终夜霖铃的山雨。

  至晚归房,温习过今日所学,方发觉收好的蝴蝶掩鬓不见了,展念一时颇为惶然。一番回忆后,终是在三楼楼梯尽处找回,展念提灯默然良久,暗悔自己粗心,白日摔跤时竟不曾注意,又暗叹自己对此物的重视,掩鬓虽为八皇子胤祀所赠,但诚如胤禟所言,真正了解她的是他。

  月长石在灯火微光下,泛出柔和明亮的色彩,展念重又将它戴回,天上圆月朦胧,如缠绵婆娑的泪眼,透出古旧昏黄的调子。不知此时的胤禟,可会想起她?会如何想起她?

  正兀自出神,忽听莫寻房中隐约传出痛极的□□之音,与前两日晚间听到的一致,展念悬着心扣门轻唤:“莫寻?”

  无人应答,而□□却加剧,展念焦急之下推门而入,却见莫寻浑身僵直痉挛,其状可怖。“莫寻!”展念冲至榻前,而莫寻双目紧闭,眉心紧皱,头不自觉地后仰,嘴唇青白,颤抖间似在唤着什么,展念见此情形,欲将他扶起,却好似加剧了莫寻的痛苦,喉间逸出的□□愈重,无意识抓住展念的手腕,力气之大让展念冷汗顿出,又挣脱不得,只得让他半倚在自己怀中,借力托住他的头部,阻止过度的痉挛后仰。莫寻发作良久不止,忽脱力松开展念手腕,挣扎间摔下床榻,展念一惊,正欲去扶,却见莫寻缓缓睁开眼,胸膛虽急剧起伏,神色却如常漠然,“滚出去。”

  展念一言不发,蹲下身扶他,莫寻丝毫不领情,抓住她的手腕,面色苍白地命令:“出去。”

  又是手腕,展念吃痛地皱眉,幸好莫寻此时无甚力气,展念挣开他,固执扶他上床,莫寻已近虚脱,走路踉跄摇晃,展念寻了倚枕让他靠着,又拾起掉落一半的被褥为他盖好,缓缓揉着手腕,其上已是红肿一片,“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只是刚好在外面找东西,听见你不舒服,有些担心,所以闯进来了,对不起。”

  莫寻看向她的手腕,她正忍痛松开一串长命缕,其上的玉石双面刻字,因他方才用力,玉石上的刻痕已深嵌入她的皮肤,明明烛光下,依稀可辨一个“寻”字。

  “哪来的?”

  手腕第三次被扼住,展念痛得吸气,抬眼却见莫寻素来漠然的双眸在烛火下动荡不已,映着苍白面色,如同修罗地狱爬出的鬼魅,神情说不出的骇人。展念望向手腕上深印的“寻”字,“这,这‘寻’字,难道是你?”

  莫寻忽然咳嗽不止,面色转而透出诡异的潮红,身体因疼痛微微弓起,单薄似将坠的落叶,而手中的力气却未减分毫,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稻草,“哪来的?”

  展念轻轻拍抚他的后背,“还记得齐眉客栈的那个小孩子吗?他叫齐恒,但其实是齐老板收养的一个孩子。齐老板说,十年前,他在扬州捡到恒儿,恒儿的脚上便系着这条长命缕,他寻访无果,只得带回京养大。”见莫寻咳嗽渐缓,便转身去倒茶,“恒儿说,你第一天去住店的时候,他在厨房后远远见到你,就觉得很是亲切,也曾询问你的身体,他很关心你。后来,他为了去听喜爱的琴师弹琴,跟我借了钱,便把这条长命缕抵押给我,我那天出现在九香居,就是这个原因,那天我们才知道,原来你就是莫寻。”

  将茶杯递给他,展念轻声问:“你们是骨肉至亲,是吗。”

  莫寻沉默接过,良久方喑哑道:“不要告诉他。”

  于齐恒而言,也许一无所知,才是长久的幸福,展念见莫寻情状,便知不宜再问,“好。”目光移向手上的长命缕,“这是你的吧,我还给你。”

  “不必。”莫寻咳嗽着,声音有些断断续续,“他既送你,便留着罢。”烛影摇晃,月光黯淡,一室晦暗中,莫寻的神色渐复如常,荒芜淡漠得连一丝悲恸也无。展念甚至觉得他比从前更加了无生意,齐恒的消息,竟像是带走他最后的留恋一般。

  “那……那我走了。”展念慢吞吞起身,不忍皱眉望他,“你好好保重。”

  莫寻一言不发,展念虽推门而出,却担心他再有意外,在门外静立良久方去,第二日起身,竟有些头重脚轻,匆忙洗漱毕下楼。铭远见状笑道:“这个点才起,亏你是来学艺的。等着,我去给你弄早膳。”

  展念朝一旁的莫寻致歉,“对不起,以后我要是睡过了,让铭远叫一下我吧,不要耽误了练琴。”

  “我正有此意,奈何公子不让。”铭远听她声音有异,“你感冒了?”

  “天气变冷了,一不小心就有些鼻塞,小事。”

  铭远点头,“一会儿我去镇里给你抓些药。”

  展念道了声多谢,便在莫寻旁边坐了,莫寻将手中琴谱放在她面前,“今日教你识谱。”

  琴谱上皆是些奇形怪状的字,经讲解后展念才明白此为古代所使用的文字谱,各偏旁部首代表不同的音。文字谱只记载弹音顺序,故而学曲最重要的是“打谱”,即琴师自身对于琴曲节奏强弱的演绎。

  正默默记诵,铭远已端上早膳,此刻才注意到她的左手,“你手腕上,为何绑了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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