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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崔罗什 16272字 2023-01-24

  “太子坠马……当时就……没了……”

  谢曼儒说完这句话,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垮着肩膀静静地坐在那里。容华从头到脚都冷掉了,脑海里一片空白,默默与谢曼儒对坐良久,过了半天才慢慢汇聚出一句话:“为什么?”

  谢曼儒茫然地看着他。

  容华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果点哗啦啦全扫到地上,像困兽一样在房间里团团打转:“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他!他不是天子吗!老天为什么要收他的儿子!”他恨不得冲出房间去对着无垠黑夜破口大骂。

  谢曼儒捂住脸,眼泪止都止不住。

  容华扑上去揪住他:“你是怎么照顾太子的!”话没说完一拳已经挥到谢曼儒肚子上。

  他这一拳用了十成力,谢曼儒立刻倒下去起不来。

  容华看着蜷在地上的谢曼儒,眼泪终于迸了出来。

  两个人一起痛哭一场,终于冷静了些能好好说话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谢曼儒道:“今天早上。”他仿佛不忍回忆,顿了顿才道:“是有人火枪走火,子弹擦到了太子的坐骑,马发了狂。”

  容华咬牙切齿问:“是谁?”

  谢曼儒叹了口气:“这人一看太子出事,已经当场自尽了。”

  容华无语片刻,心中只觉此人自尽很是不妥。万一此事不是单纯意外,而是有人精心设计,那这人一死,更难以查明主谋。但这话实在不可信口就来,他只好忍下。

  谢曼儒又道:“一出事我就将猎场封了,不得我的令牌不能出入。我派人去京中告知了我的母亲,由她去与内阁三位丞相联络……还有如乐,上皇那边由他去说,请上皇尽快赶回宫。”

  “皇上那里谁去说?”

  谢曼儒红着眼睛:“我去。我希望那时候,你能陪在皇上身边。”

  容华慢慢踱了两步,低沉道:“我当然要陪着他。”

  说完事情,谢曼儒叫了贴身小厮来打了热水,胡乱擦了把脸。

  “我这就要走了,你怎么说?”

  容华已经抓了斗篷:“我跟你一起走。”

  “你的伤?”

  容华苦笑:“全好了。再说这时候还顾得上这些吗。”

  尽管如此谢曼儒还是不让他骑马,两人乘车而行。从天津出来正是夜色最浓重的时候,冬夜的寒风仿佛能穿透厚厚的毛毡一直刺到骨头里。容华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随着马车的颠簸,已经不知道沉到哪里去了。

  入夜之前的喜悦与兴奋,都已经变成了遥远的,轻飘飘的东西。

  他忽然低声问:“皇上一定能撑过去吧?”既像是问谢曼儒,又像是在问自己。

  “前几年仪端公主没了的时候,皇上就大病一场……”谢曼儒声音枯涩。

  容华一字一句地回答自己:“他一定能撑过去。”

  他不相信长宁撑不过去。

  他不敢想长宁会撑不下去。

  这一天是冬天里少见的晴朗天气。长宁见到日光明媚,想着自己这半年来的提心吊胆总算可以结束,心情愈佳。

  “真是怪事……昨晚竟然做了那种梦。”他心情一好,便同如乐闲聊起来。

  如乐心酸得厉害,还是不得不勉强笑着应付。

  长宁瞧出他脸色不好,和蔼道:“你若是不舒服,也不用在我面前勉强,让如弦过来就行了。”

  如乐谢了恩,终是禀道:“陛下,上皇回宫了,传话过来,请陛下中午过去。”

  长宁盯着他:“上皇安好?平王安好?”

  如乐忙道:“陛下与殿下都安好。”

  长宁心中蹊跷——这几年来他与衡光每年只见两次面,一次盂兰盆节,一次新年。今天两不着边的日子,衡光没道理突然要见自己。

  想到这里更是狐疑,再问如乐,也问不出什么来。

  中午时候,长宁正准备去见衡光,忽然凤和公主来请见。长宁召了她道:“你来得不巧,我正要去见上皇。”

  凤和听得也不惊讶,只淡淡道:“我与陛下同去。”言毕就与长宁同辇而行。

  长宁自幼就与这个妹妹亲密,两人之间颇有默契。一听凤和这话已觉不对,再看凤和披一件白裘,妆容寡淡,通身玉饰,一点金子都瞧不着,头发里竟隐隐还有几根素银簪。

  他定了定心神,攥了凤和的手,问道:“四娘,出了什么事?”

  凤和一双美目已经泛了水光:“哥哥,我们见了上皇再说好不好?”

  长宁只觉得头顶太阳变成了一块巨大的钻石,明亮夺目,却没丝毫热气,心里头没由来一阵慌。

  到了衡光所居宫殿前,长宁从辇上下来便飞步而去,凤和跟在他身后赶都赶不及。宫中人见得皇帝飞走而过,呼啦跪倒一片,长宁一眼都不瞧,直奔内居室。

  太上皇衡光正坐在榻上,见得长宁连走带跑而来,不由面色一沉:“站住!你这样子哪里有半点皇帝仪态?”他做了十数年太子,二十余年皇帝,与长宁外宽柔内狠厉不同,通身气派显而易见。

  长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衡光身旁两人弄得一怔。一个是本应该在猎场陪着太子的谢曼儒,一个赫然就是容华。

  容华见得长宁,不由上前一步就握住他的手:“陛下!”他原以为回到京中能直接见到长宁,不想谢曼儒竟是把他拐到衡光面前,想来应该是衡光早有安排。

  长宁怔怔地看着他,又看看衡光。衡光面色不好,却对容华熟视无睹,只对凤和道:“四娘,到我面前来坐。”凤和战战兢兢依偎着衡光坐下,眼睛却看着自己的儿子谢曼儒,满是不舍。

  衡光又对长宁道:“你也过来坐。”长宁松开容华的手,坐到榻侧。他见容华虽黑瘦了些,但精神尚好,稍稍放心,但对着这一室不该聚在一起的人,更加心慌。

  待得父子三人坐定。衡光才指着容华,冷笑道:“我知道这个人是你什么人。”容华忙道:“上皇……”长宁大窘,以目示意容华不该插话。

  衡光却对容华打断自己的话毫不在意——他没有斥责容华,他甚至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道:“我一瞧这个人就觉得面熟得很,再仔细一看,这不是贺容予的样子么。原来当年贺容予一毁就毁了我两个儿子!”

  这事情室中几人都是心知肚明,但没人敢光明正大说出来。

  容华总算窥到了一点衡光的厉害。

  衡光又对长宁冷淡道:“你这个皇帝做得也没滋味,想要贺容予在身边一道旨下去把他召回来便是。”长宁只觉得越来越难受,坐在那里都一阵阵发晕,仍是温和道:“若儿子将贺霜庭召回来,四弟那边免不了又要叫父皇心疼了。”

  衡光捧了茶饮了一口:“难为你还顾忌我。我只想你知道,这世上只有别人去迁就皇帝的,没道理让皇帝迁就别人。你自己不要贺容予,就不要怨别人不给你。”

  长宁脸上血色又褪了一层,看了一眼容华,向衡光道:“儿子受教了。”

  衡光又道:“做明君难,做私德无亏的明君是难上加难,你若做不到就不要勉强。你事事想求完美,完美哪那么好求?又想要他,又想他不怨你;又想杀他,又想杀得理直气壮。”

  谁也没料到衡光话头一转又撇到杨默英那一茬去了。

  “眼下天下人都觉得你占了理,等过些时候琢磨这事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更不用提后世人会把这段事情磨碎了嚼,那味道是怎么都盖不住的——显然是你先纵着杨默英,等他犯的错多了,才好铲除。这可不是什么为君的正道。”

  长宁起初坐着,被他说到这里,强撑着站了起来。

  室中其余三人都知道衡光这日把长宁叫来是为什么,但衡光也不知是何用意,杂七杂八说了半天,偏不提正话。只将长宁的各种不是翻出来说。各人心里都已经跟煎似的了。

  见到长宁面色苍白,衡光终叹了口气,忽然面向容华道:“容华,去扶皇上坐下。”

  容华忙扶了长宁。

  室内一时间静下来,只有青铜蟾蜍口中吐出袅袅白线。衡光仿佛说得累了,垂着头思索片刻,才缓缓抬起眼睛,忧郁地看向谢曼儒,突兀道:“去皇上面前跪着。”

  众人目光一黯,知道终于要说到正题。

  长宁一怔。

  衡光握着长宁的手道:“你当初该知道有多难,还是跟太子争……你们四个兄弟除了你还在这里坐着,两个流放在外,虽然不常见着,但至少还活着,死了的那一个,我是永远再见不到了,你知道我那时候的心有多难受?”

  长宁看看跪在面前的谢曼儒,再听自己父亲重提当年惨事,忽然头皮发麻,他看向谢曼儒,慢吞吞地,细声问道:“你不在猎场陪着太子,跑回宫来做什么?”

  谢曼儒已经哭得说不出话,只能嘭嘭磕头。

  凤和再也坐不住,掩面就跪在长宁脚边:“哥哥,哥哥……我求你……饶了曼儒……”

  长宁心里已经明白了,还是坚持问谢曼儒:“太子呢?”他忽然站起来,拔高声调厉声喝道:“太子呢!”

  谢曼儒仰起头:“太子薨了。”

  “啊……”长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心发出怎样凄凉的叹息没有人听见。

  这声叹息之后,眼前一片黑暗。一双手过来扶住他,他知道那时候容华的手。

  “陛下?”

  所有人都看着长宁。

  长宁听到噩耗之后,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立在悬崖边的枯木一样,随时会坠入万丈深渊。容华上前扶住他,以为他是惊得失了神,便低声唤他。

  长宁的嘴唇动了动,容华靠过去,才听到他说:“静承,我看不见了。”

  衡光瞧出不对劲,喊道:“太医!”他料到长宁会受不住,已经在隔间里藏了一打太医。

  长宁积攒了点力气,沉沉道:“不用。”衡光一愣,竟被那句不用的气势压住了。

  长宁扶着容华的手,问:“太子……是怎么回事?”

  谢曼儒照实说了一遍。长宁听完了,就慢慢向殿外走去。他一时觉得眼前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一时又觉得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闪得他眼睛痛。

  他的儿子死了……忽然就死了。

  容华心惊胆战地扶着长宁慢慢走,走到御辇前的时候,他轻声道:“陛下,请乘辇吧。”

  长宁问:“已经在殿外了?难怪这么亮。”

  容华回答:“是。”看着长宁的样子,他实在揪心,低低地劝长宁:“陛下,叫太医来好不好?”

  长宁立于丹墀,不知道在等什么,过了半天容华才发现有几个穿着仙鹤纹章官服的大臣走了过来。容华吃了一惊,看看长宁的表情仍然是麻木茫然。

  来到长宁面前的是内阁的几位丞相,他们都是饱学之士,既聪明又能干,很受长宁重用。

  他们一来到长宁面前,便开始一边恰到好处地悲伤哭泣,一边劝长宁节哀,一口一个“储君”如何“皇储”如何。

  长宁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他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很痛苦,他还看得到衡光的无奈,凤和的惊惶,谢曼儒的自责,他也看得出来这些大臣在痛苦什么——国家失去了唯一的皇储,而皇帝又是一个苦苦拖日子的病人。

  他忽然微笑了一下,像游魂一样从丞相们身边飘过,抛下一句话:“储君没有了,从宗室过继一个就有了……”

  丞相们愕然,几乎不敢相信皇帝这样容易就接受了现实。

  只有一直搀扶着他的容华,听到了他的下半句。

  “我的儿子死了……谁能让他回来……”

  次日天色微明,长宁就从床上撑着身体坐起来:“更衣。”如乐一听就红了眼睛:“陛下……”

  长宁一晚上都在发热,整个人时昏时醒。醒的时候眼神空洞,昏沉的时候就流眼泪。什么东西也没吃,喝两口汤都吐了,药也吃不下去,只能让太医用针。容华陪了一整夜,每过小半个时辰就绞了热手巾帮他擦身上的冷汗。

  到了凌晨时候,长宁清醒的时间长了点,终于看到容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轻声唤他:“静承……静承……”

  容华握着他的手,贴在唇上,手心手背的反复吻:“陛下,我在这里。”

  长宁从胸腔里震出一声哀叹:“……他才十四岁!才十四岁啊!”

  容华的眼泪就落到他的手上:“我知道,他才十四岁。”

  就这样折腾了一夜,到了早晨长宁还是挣扎着起来。

  容华知道他想什么,苍白着脸劝阻住他:“陛下,别去,您的身体受不了。”

  今天上午太子的遗体就要送进来,停在端本宫。

  长宁面色灰白,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我要去看一看。”

  他异常坚决。容华只好退让:“请让我陪着陛下。”他不是内臣,本不该这样跟随着皇帝在后宫到处行动,但这时候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能陪在长宁身边。

  太子的噩耗一告知天下,朝廷中百官都在问一句话:“储君没有了,怎么办?”

  皇帝身体不好,后宫多年不曾诞下皇子,扩充后宫于事无补。哪怕这时候能再生出一个皇子,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皇帝的身体,到底能捱到什么时候?幼主临朝总是至少会经历两轮实权争夺——第一轮通常是外戚或皇亲与辅臣的争夺,除非外戚皇亲与辅臣是同一拨人,而那样幼主就十分危险了;等第一轮争夺磕磕绊绊结束,幼主差不多也开始觉悟了,第二轮常常便是长大成人的皇帝与权臣之间的争夺。

  有人担心朝局动荡,有人想着十年之中会有两次难得的上位机会。人人各怀心思,蠢蠢欲动。

  “皇储没了,从宗室过继一个就有了。”长宁一句话就做了决定。

  朝中诸臣只知这上半句,不少人暗叹皇帝凉薄。

  长宁一直病着。除了起初几日躺在床上,后来便带着病理事,尤其是太子的治丧事宜,几乎事必躬亲。衡光怕他触景伤情,劝了他两次,知是劝不动只好随他去了。

  这日长宁将拟好的谥号拿出来,他定的是一个“孝”字。礼部官员驳道:“子女未及成年而殇,先长辈而去,不曾奉养父母,不能称孝。”

  长宁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向前倾身,慢慢道:“不是他有心要走在朕前头的,这也能算不孝吗?”

  底下一片安静。

  “父母没有照看好孩子,竟反过来怪孩子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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