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仪，芷若，回去收拾收拾，明日随我下山。”师父说罢，闭上双眼，我们见状纷纷行礼退下。

　　我辈分最小，是以最后一个离开大殿。出去时平素交好的几名师姐都在殿外等候，我一一行礼。

　　“芷若，你年纪尚小，这次下山一定要跟紧师父，别走散了。”静虚师姐摸了摸我的头发，看我眼眶微红，叹了口气，“丁师妹你尚未见过吧，可惜……若是你，她定会心服口服……”

　　“师妹。”静玄师姐止住她，“慎言。”

　　“这有什么。”静虚师姐不以为然，但还是转了话题，“芷若，你知道在山下怎么住店吗？”

　　“师姐，我上山的时候都十岁了。”我嘴角抽了抽，这个师姐一直神经大条，现在怕不是把我当成个傻子对待。

　　其他几个师姐也先后向我交代了些下山的注意事项，等她们散开时，我头发也散了，衣衫也乱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这群流氓摸了个遍。

　　所以说我才不想见她们啊！

　　“流氓啊你们。”我忿忿地整理好衣服。一直以来看她们是师姐不敢还手，只能忍着，这群人就越发肆无忌惮。这个摸摸头，那个捏捏脸，这个拉拉手，那个亲亲脸……这群人在外面都是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你敢信？

　　更气的是她们对我表面上姑且还算尊重，私底下却一直在交流什么，“手感真好”、“一本正经的就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她”、“那么厉害却任人揉捏真让人把持不住”、“想反抗却不敢的憋屈表情更让人心动”、“如果哭出来是什么样子呢”……

　　更更让我抓狂的是，她们分明知道这些对话我百分之百能听到，却故意不压低声音，反而会故意放大。第一世我怎么没发现她们骨子里这么荡漾！

　　“芷若，别在意，她们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忍不住。”贝师姐在一边捂着嘴偷笑。

　　我白了她一眼，没记错的话刚才摸得最凶的就是这家伙吧，“忍不住是什么意思？”

　　“谁让咱们未来的小小掌门人这么可爱呢。”师姐眨眨眼，走过来替我扎头发，“等你长大接任了掌门，我们可不敢这么放肆，只能趁现在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不是这么用的！”我炸了，正说着她又来摸我下巴，“师姐，自重！”

　　师姐大吃一惊，别过脸，手指抹过眼眶，“芷若长大了，都会凶师姐了……”

　　“你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就别装了。”我嘴上这样说，还是没有拿开她的手。

　　姑且忍她们到成年，那之后谁再动手动脚我就咬谁。

　　第二天跟师父、贝师姐下山前，在山上的师姐们都来送行，自然又少不了一顿揉捏。我全程睁着死鱼眼，思绪放空，只当自己是一块木头。

　　“今天的反应很无趣啊。”苏师姐遗憾地说着，手可没见少摸两下。

　　静玄师姐宝相庄严，“行了，师傅来了。”几位师姐闻言纷纷收手，毕恭毕敬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我：“……”

　　我们下山后直奔皖境，骑马约莫五日就到了明光。师父按照指示，一路找到了两年前林中激战的地方。

　　师父走了一圈，指了一个地方，正是两年前激战之处，“挖！”我和师姐便拿了在最近村落买的铲子，原地挖起来。

　　落铲没多久，立即挖出了一具尸骨，骨头粗大，骨盆窄而深，显然是男性。师父见状皱眉，“让开我看看。”她剑尖一挑，从尸骨下方挑出一枚令牌，上面有昆仑派标志，“这人是昆仑派的，在这周围继续挖。”

　　我和师姐分散开，很快又挖出几具尸骨，骨头数量并不齐全，也许是野兽叼走了吧。我趁师父师姐不注意，从怀中掏出纪师姐给我的那枚属于她的令牌，埋进土里。片刻后又将其挖出，做出惊慌的样子，手忙脚乱的擦去上面的泥土，“师父，师父，你看这个！”

　　丁师姐既然死了，与她一并下山又不知所踪的纪师姐自然不能苟活，否则任她有几十张嘴也说不明白。想通这一节，我便明白纪师姐怕是再不能回峨嵋了，干脆顺水推舟，伪造出她已然身死的假象。

　　我把令牌递给师父，师父拿在手里，神色一怔，片刻后手颤抖起来，闭上眼，“看来晓芙也……”

　　她挥挥手示意我们不用再挖，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分，“锦仪，去附近村庄里雇几个人，把这里的尸骨都挖出来，一并烧了，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若有什么能表明身份的东西，留下来收好，回峨眉后差人送回去。”

　　“师父……”师姐看着她，哀伤之余还有些不知所措，“您节哀。”

　　“罢了，都是命。”师父长叹一声，“这件事交给你了，我带芷若四处走走。”

　　师姐抱拳领命，“是。”

　　师父领着我，沿着山路向北走去，忽然说，“芷若，你和师兄师姐关系都不错？”

　　“嗯……还行吧。”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侧脸，“师姐们都很喜欢我。”

　　“害羞什么，讨人喜欢又不是什么坏事。”师父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我最初还怕你跟她们相处不好。”

　　我说，“我知道师父你是嫌我不够威严。”

　　“晓得就好，若你将来成了掌门，可不能再像今天那样任人揉捏。”

　　原来师父都看在眼里，我默默捂脸，又说，“可她们不仅仅是同门，还是看着我长大的师姐，我觉得更亲近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你这孩子，入门才两年，对峨嵋的感情倒是比谁都要深，就是太过心软。”师父又叹了一声，“原本这掌门之位，我还在你和你纪师姐之间犹豫，现在倒是没有这烦恼了。”

　　“师父……”我轻唤了一声，纪师姐还活着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师父看向远方，“她性格坚毅，原本比你更适合统领众人。这次我亲自下山来，一是为追查害死你丁师姐的凶手，二就是想寻找有关你纪师姐的线索。可到场一看，晓芙恐怕早也遭了毒手，且时间久远，已经成了一桩无头悬案。这笔账只能一并记到魔教头上，也不知是对是错。”

　　我知道江湖上有很多仇怨明教是为别人背了黑锅，可只有这件事他明教背的不冤。我心情复杂，心里觉得丁师姐身死于我也脱不开关系。

　　“芷若，你聪明懂事，且功夫已超过绝大多数师姐，按理说我早该派你下山历练，只是念你年纪太小，才一直拖延。这次有一任务交于你，虽然事出突然，但也顺理成章。”师父说着，拿出纪师姐的令牌，“你师姐与武当殷六侠有婚约，现在这婚约无法履行，需立即告知武当。你即刻起快马加鞭，携这令牌赶往武当，将其交于殷六侠。你当年是张真人介绍来的，与武当有缘，由你去再好不过。”

　　我默然领命，却并没有前往武当，而是绕远路悄然往蝴蝶谷处去。途中远远的听见两声咳嗽，行近后见一辆骡车停在路边，路当腰有一个弓腰曲背的老婆婆携着个十二三岁的美貌姑娘。

　　熟悉的声音从螺车中传出，“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逃掉，只可惜我夫妻好不容易握手言和，终究是没来得及过一日举案齐眉的好日子。”言语中只有遗憾，没有胆怯，竟是胡叔叔。

　　金花婆婆咳嗽两声，“婆婆要杀的人，至今还没有一个逃掉的，你自己下来吧。”

　　胡叔叔牵着一中年女子下车，两人都不去看金花婆婆一眼，只互相对视，眉梢眼角之中蕴藏着缠绵的爱意，“师妹，连累你了。”

　　“终究起因在我，若不是我这些年与你为难，你怎会落下见死不救的名声，更不会结今日的仇。”两人四目对视，说不尽的情意。

　　金花婆婆冷笑，“你们倒是感情好，有没有想过我那老头子被你们害死时，我是怎样一番感受？”

　　“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意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胡叔叔总算是用正眼瞧了金花婆婆。

　　金花婆婆神色一冷，“好，好，我就给你们一个痛快！”

　　我见她要动手，连忙跳出去，“住手！”

　　“什么人？”金花婆婆吃了一惊，应是没想到我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靠近她背后三丈以内，这凭借的是九阴真经中独特的敛气法门。

　　我向胡叔叔和他妻子行了一礼，仗剑拦在他们身前，“金花婆婆，你方才说是胡叔叔害死的银叶先生，当真如此？”

　　“可不是，不信你问他啊。”

　　胡叔叔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七年前，他们夫妻来我谷中求医，可我非明教中人一概不医，是以身中寒毒的银叶先生一年前死掉了。芷——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们。”

　　我心下了然，不听他的劝，转头问金花婆婆，“如此，你不去找害他中毒之人，来找胡叔叔做什么？”

　　“不急，不急，一个也跑不了。”金花婆婆冷冷地笑着。通过装束识破了我的身份，“你个峨嵋派弟子，插手这事干什么？”

　　“年幼时曾在蝴蝶谷暂居，胡叔叔待我如生父一般。”我回答，“婆婆您认为，您先生的死是胡叔叔的过错么？”

　　“当然，若非他见死不救，我那老头子怎会……”金花婆婆说到这里，情绪有些失控，她很快稳住，又问，“你跟魔教中人混在一起，也不怕灭绝那老尼将你逐出师门？”

　　我向她行了一礼，“在下以为，若我今天袖手旁观，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愧对师父教诲，更会被她老人家逐出师门。”

　　“呵。”金花婆婆冷哼一声，不予置评。她曾是明教中人，想必对明教还是有感情的吧。

　　我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继续发问，“方才您说，您先生身死是由于胡叔叔见死不救，那请问，胡叔叔有什么义务，一定要救您先生呢？”

　　“他有那个能力，为什么不救？”金花婆婆大喝一声，为我的横叉一脚心生不满。

　　我仍然说的心平气和，“若有能力就该去做，您是否也该回光明顶为光复明教尽一份力呢？”

　　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闪，黑黝黝的拐杖已抵在我脖颈上，“小娃娃，你说什么？”

　　我目不斜视，只看着她的脸，这样细腻逼真的皮肤，竟然是面具，古代匠人的工艺未必就比现代差了。

　　“我说，胡叔叔救您先生，是情分；不救您先生，是本分。您也是一代宗师，为何把您先生的生死寄托于他人身上？胡叔叔不救，您就不能再找其他人救么，您就不能自己想办法去救么？若找不到，救不成，也不过是因为您本事不够，与胡叔叔有什么关系？”我一边说，一边想到了前世身为医生时，来自某些蛮不讲理的患者的搞得我们苦不堪言的道德绑架，一时间义愤填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仿若控诉。

　　金花婆婆沉吟片刻，避而不谈，只仔细端详我的脸，“你这娃娃也不过十一二岁，竟然有如此见地，见识也广博，容貌也俊秀，婆婆我都有些不忍心杀你了。”

　　“只怕婆婆也杀不得我。”我一边说，一边脚踩诸天化身步，最后一字说完时人已出现在她带来的那个小姑娘身后。

　　这姑娘当是殷离，眉眼间颇有点未来长大后的影子。我第一世鬼迷心窍，不仅杀她还划破她的脸，是以只看到她就心怀愧疚。这次长剑轻轻搭在她肩头，剑刃却离她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伤到她，明明是威胁却没有半点威慑力。

　　“你！”殷离先是一惊，很快又笑了，“小妹妹，你的剑离我这样远，有什么用？婆婆一瞬间就能把你的剑打断！”

　　“你说的对。”我无奈抽剑，飘身离开，落到金花婆婆面前。

　　金花婆婆几乎与我师父不相上下，我若想凭借武力救下胡叔叔夫妻，只能挟持殷离好让她投鼠忌器。可她对胡叔叔是真的心存杀意，而我连殷离的一根头发丝都不敢伤到，这样根本无法形成互相制约的局面。

　　我心中转过万千个念头，最终还是举起长剑，向她行了一礼，“多说无益，请婆婆指教。”

　　“你快走吧，我不要你救！”胡叔叔焦急地大叫。

　　我向他一笑，“胡叔叔，放心。”

　　金花婆婆则微笑道：“阿离，你一个人在岛上没有伴儿，无聊得紧。咱们把这娃娃抓去，叫她服侍你，好不好？”

　　殷离拍手道：“好啊，咱们便抓了她去，只是怕她师傅会寻过来。”

　　“有什么好怕的。”金花婆婆咳了两声，转头两眼凝视着我，突然间举起手拐杖，往我剑身上点去。

　　我凝神静气，长剑晃动，使出清风拂柳剑的第一式清风袭月，挡开她的拐杖。却不击开，反而回手画了一个圆，将拐杖带开，正是太极剑意。

　　金花婆婆神色一凝，内力输出，将拐杖抽出，反手向我肩头砸去。我身随剑走，如电光般游到她身后，脚步未定，剑招先到，正是第七式进退龙游。她胳膊回收，杖头往我剑尖刺去。那拐杖定不是凡铁，我手中却是寻常铁剑，故不敢硬碰硬，内力送去，剑尖一颤，画了个小圆，刚好把拐杖圈在其中，以太极剑意将力道化解，转瞬之间就互相拆了数百招。

　　我们内力相差不多，甚至我犹胜于她。只是她的招式诡异难测，步法身形迅捷无比，武功怪异之极。而我从峨嵋剑法到九阴真经记载的剑法，再到太极剑法，已然使出了浑身解数。但因为兵器相差甚远，且这些年只专精掌法而疏于剑法，他们尚未融会贯通浑然如臂使，是以只能堪堪维持不败。

　　眼见金花婆婆又一杖砸来，我回剑一拦，使了峨嵋派剑法而忘了太极剑意，只听“当”一声响，长剑已然断为两截。

　　我看着断在地上的长剑，默然不语，心想着回去了要如何跟师父交代。

　　金花婆婆只当我不甘心，咳了两声，又是惊骇又是赞叹，“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功力和招数造诣，灭绝那尼姑竟然收了你这么个徒弟，峨嵋大兴指日可待。”

　　胡叔叔夫妻和殷离见我如此年轻竟能和金花婆婆缠斗，一时愣了，现在才回过神来。

　　我默默将断剑收好，向金花婆婆道，“假如婆婆你今日决意要杀胡叔叔他们，我定然是拦不住的。但我若要走，您同样也是拦不住的。”

　　“你待如何？”她饶有兴致地问。

　　“我想以一个秘密，交换胡叔叔夫妻的性命。”我一边说，一边拿起断剑，在地上画了“波斯”二字。

　　金花婆婆原是明教紫衫龙王黛丽丝，与韩千叶在一起违背了明教圣女不得出嫁的规矩，当被处以火刑。于是她和韩千叶化名金花婆婆和银叶先生，只为躲避波斯总教的追杀。

　　她面色一变，“你如何得知？”

　　我用脚抹去痕迹，平静道，“原本只是书中记载结合推测，请教婆婆武功路数后就肯定了。”

　　“你不怕我找峨嵋派麻烦？”

　　“婆婆是有身份的人，怎么会欺辱晚辈。而师父功力远超于我，也不怕您上门指教。”

　　金花婆婆瞪着我，忽然大笑起来，“好，好！原本我非要杀他们就名不正言不顺，既然你这样说，我不杀就是。可你要如何保证你今后不会泄露秘密？”

　　“泄露了于我有什么好处？”我说，灿烂一笑，“婆婆若仍不放心，假如日后秘密泄露，可上峨嵋山找周芷若助您一臂之力，周芷若定不推辞。”

　　没记错的话，波斯总教的第一次追杀是六年后才来的吧？波斯总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是助她又有何妨。

　　“如此甚好。后会有期。”轻轻咳嗽了两声，她转过身来拉住殷离。

　　殷离走之前长眉一扬，水灵灵的眼睛瞪着我，“周芷若！我记住你啦！”

　　作者有话要说：

　　年幼的掌门软软糯糯的一定很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