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指触摸到叶子时,周围爆发出欢呼与小声的抽泣。

　　是真的。

　　不是投影。

　　“神迹！”发出声音的人物光火热注视着红蓝，手揪着胸口的兽皮：“您是神吧……”

　　“我不是。”红蓝摘下一片叶子,放到对方手中,眼睛温柔中带着疏离：“传说中神无所不能，怜爱苍生，可我不是神。”

　　她连隔一段时间固定给枯树注入生机都懒得去做,哪里称得上神呢？

　　又道：“你们想做什么尽快,我支持不了多久。”

　　红蓝的嘴唇微泛白色,把树叶变成大树,属于造化的领域,她只略有涉及。倒不是做不到使枯木逢春,仅是红蓝突然想尝试创造，毕竟生之道与造化之道息息相关，说不定可以触类旁通,令境界有所突破呢？

　　听说绿树不会一直存在，大家并没有抱怨,而是排队依次上前，每人摘一片叶子,藏到怀里,看作希望。

　　绿树很快消散,重新化为枯叶,从上面摘下来的叶子倒还保留着绿意，可惜的是，红蓝有告诉他们,叶子的生机做不到一直存在，一段时间后将变回寻常枯叶。

　　红蓝感觉境界有些许松动，跟众人说一声近期不要来打扰，如果她长时间没出现不用担心，她有点事情要处理。

　　然后开始闭关。

　　望着红蓝的背影，被亲手赠予叶子的人小声说：“不，您就是神。”

　　是真正的神。

　　注视着世人，却注意着不任意使用神力帮助人类。

　　怜悯生灵的遭遇，所以行走人间，传授知识，种下希望，看他们自行度过难关。

　　“我不会让您成为信仰，您是信念。”

　　信仰是依赖，是崇拜，是行动的指南，是精神的寄托。可信念，却是一种思想状态，无需完美，心中坚定即可。

　　末世不需要信仰，但是没有信念，不过浑噩得活着。

　　日子一天天过着，可是基地里的氛围明显得松快许多，偶尔还能看到有人把一片叶子拿出来看，眼神中悠扬着向往。

　　*

　　飞鸟开始着手做飞鸢。

　　大抵是她有机械制造天赋，一次便成功造好，试飞也很顺利。

　　说实在的，比起木兰的女主名头，飞鸟简直更像天命之子，出门碰到奇人异士送秘籍，往城市里钻居然找到能用的人工发电机，理解能力优秀，还不属于手残人士，对着图文头一次制造飞鸢竟然几近完美。

　　飞鸟帮助小伙伴装上飞鸢，做了些许改动，方便小伙伴操控。

　　“哇呜——”

　　随着一声愉悦的欢呼，天空上出现两道身影。

　　“小飞！我要高高的飞起来——”飞鸟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操控着飞鸢往更高的天空去：“我要飞起来！去寻找太阳！”

　　“听说以前有位叫夸父的巨人做过追赶太阳的事，我想……我想使太阳回来，一直挂在天空上！华夏的天破了，用石头补上，太阳变多了，有人拉起弓箭，太阳要离开，有人去追赶，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去找回太阳？我知道那是神话，可假如我成功了，我就是神话！”

　　小飞叫一声，似乎是在附和。

　　飞鸟带着她的异想天开冲向黑压压的云，没人教过她天文知识，她不知晓，她永远抓不住太阳。

　　寒霜一点一点爬上飞鸟的身，将她覆盖，冷得眼皮慢慢合起。

　　她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我觉得快要到了……我快要见到太阳了……”

　　然后，阖眼，重重坠地。

　　天比飞鸟想象的要高，她连云层都没有突破，飞鸢被冰霜侵蚀，枝干断毁，宛若断线风筝，自天上坠落。

　　小飞操控着自己的飞鸢往飞鸟那边追去，狂风呼它一脸，飞鸢吱吱呀呀仿若下一秒要发生散架。假使现在是虚拟的动画演绎，此刻该有奇迹出现，比如小飞突然做到扇动翅膀飞翔。

　　可惜，现实不是童话。

　　——它甚至连好友的尸体都没有追上。

　　飞鸢不堪重负毁坏，一人一鸟同样呈自由落体，在地砖上砸出裂纹。

　　嗯，地砖，挺巧的，正好砸在红蓝所在的基地里，幸好没有造成伤亡。

　　两团模糊的血肉，带着冰霜与飞尘颗粒，飞鸢的零件散落一地，木兰从构架上勉强认出来那是之前红蓝驾驭过的东西，从而认出高空抛物的身份。

　　她们失败了。

　　脑海中升腾起以上念头，木兰心脏好似被重重一击，心情如同打翻调味盘，五味俱全。

　　鬼使神差的，她开口喊住打算打扫的人：“交给我处理吧。”

　　那人看她一眼，无所谓地离开，不用清理血肉横飞的场面真是再好不过。

　　木兰找来一辆小推车，打扫干净地面，快成浆糊的尸身放到车上，往基地外推去。

　　路过红蓝的房屋，恰巧门打开，木兰转过头去，视线正好对上。

　　木兰率先打招呼：“先生，您的事情办完啦？”

　　“嗯。”红蓝看向那推车，木兰现在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像抛尸现场。

　　“是飞鸟和小飞，先生应该记得她们？她们从天上掉下来，砸成您现在看到的样子。”木兰一阵唏嘘。

　　红蓝转移视线到木兰脸上：“所以？你要带她们去哪儿？”

　　木兰垂眸：“去不夜山。我想让她们埋在山顶上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不夜山是基地里的人起的称呼，原名是什么没人晓得，以前是那座山那座山的喊，后来在山上举行不夜天的活动之后，命名为不夜山。

　　“正巧，我也有事要过去，一起？”

　　“好。”

　　到达不夜山，红蓝和木兰分开，独自顺着气息感应来到一处山洞中。

　　要是有人在高处看不夜山，会感觉其像一头头顶长角，伏下身的狮子，而红蓝进去的山洞，正好处于兽口位置。

　　山洞中没有兽类居住，环境干燥，亦没有野兽粪便的气味，红蓝一路走到山洞尽头，掐诀施法，几缕橘黄色火苗飘在山洞中散发光芒。

　　红蓝掐出和之前不同的手诀，虚空中飘出几朵幽蓝色鬼火，红蓝扔出符箓围成北斗图，鬼火飘到图中央，燃烧出的青烟缓缓勾勒成兽形。

　　上古有神兽，名曰白泽，狮身，羊须，头上二角，皮毛雪白，能言，通晓万物之情。

　　火精点缀白泽双眼，那双通透睿智，包含世间万物的眼睛，凝视着红蓝。

　　“是你啊……”

　　“是我，好久不见，通真。”

　　“恕我失礼。不能以道体相见。”青烟缠绕在白泽虚幻的魂体上，令之往凝实转变。白泽四蹄踏上土地，双眼与红蓝对视：“没想到你居然会回来，现在地球上无灵气供应修炼，你回来又无用，若是有离开的可能，尽早离去方好。”

　　“发送了什么？”红蓝迟疑一下，说出后面的话：“你的身体……怎会化为山崖？”

　　“据你离开统共过去数十年，数十年里，由于灵气复苏，所有有修为的生灵经过反弹，修炼速度都极快，然而没有一位道友飞升。最接近飞升层次的是清晏家的姑娘，可惜她同样没有飞升成功。”

　　红蓝淡淡道：“大道艰辛，求道不易，像小说里那样短短几十年便比得过别人几万年的修为，除非捡到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立地成大罗，或者碰到重伤垂死的老爷爷老奶奶传功，否则还是按部就班，先修炼几百年再说。哦，重修的不计算在内。”

　　“所以她失败了。”通真叙述，“命运并非固定，纵然我是白泽亦无法全知全能，当时我看到灵气复苏，只是后来不清楚另一个世界发生何事，灵气在一瞬间被抽干净，我们借来的灵气同样顺着那道裂缝还回去，比末法时代还惨，那时候起码还有灵气，可现如今灵气全部被抽走，没有修士渡劫飞升打通去上界的通道，可以说，地球上再没有非科学力量。”

　　“至于我，我好歹是上古神兽，总有些保命法子，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我把自己封印，静待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看她目光炯炯，红蓝眉心微蹙，“你是在说……我？”

　　“对！”

　　白泽一笑，朗声道：“恭贺道友位例仙班！”

　　“恭贺道友位列仙班！”

　　“恭贺道友位列仙班！”

　　“恭贺道友位列仙班！”

　　天地间响起回音。而后，仙乐飘飘，霞光万道，天上打开一道金门，铺出金光大道，天门前有仙女仙童焚香，仙鹤自门中飞出，青鸾凤雏清鸣。

　　总之是要多高大上有多高大上，给足苦修不计年，一朝位列仙班的仙友面子。

　　通真眉眼含笑：“恭喜道友。”

　　红蓝前段时间闭关有突破，修为已是天仙，本就有位例仙班的实力，然而因着她现在所在位面正陷入自我进化中，天庭并未发觉，不然也不必由白泽引出天门——如她所说，上古神兽总有些底牌。

　　红蓝抬头望着天门，突然弯起唇角，看向通真：“多谢道友美意。”

　　通真心下一跳。

　　“可我无意添名封神榜。”

　　随着她话音落下，天上仙童仙女脸上或多或少出现诧异，随后对红蓝点点头，报以友善微笑，景象散去。

　　“抱歉。”红蓝道，“位列仙班固然美好，只我天性不爱束缚。”

　　天庭有天规天条，各种限制，甚至还和凡间皇朝一样要上早朝，她现在当散仙逍遥快活过得多舒服，吃饱撑着替自己找个编制呢。

　　通真摇摇头：“该道歉的是我，以己度人。本以为道友欲要飞升天庭，没曾想是我多此一举。”

　　红蓝笑笑，贴心的将此话揭过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