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坐在正对着门口的茶座右边。

　　右手位第一个，就是歪歪扭扭坐着的秦灏。

　　她进来后，就站在接近门的位置，离老夫人比较远。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小芊。”

　　“是做什么的?”

　　“浣衣。”

　　“报名贴身婢女的选拔了吗?”

　　“报了。”

　　老夫人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之后眸光一沉，果然问了关于落水的事。

　　“你是被人推下水的?”

　　“是。”

　　“推你的人你知道是谁?”

　　千覃突然沉默了。

　　她知道是翠绿，可关键在翠绿背后的人，嫌疑最大的是表小姐。表小姐和老夫人的关系她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她不敢多说，怕被灭口。

　　这时候，秦灏懒着嗓子开了口，语气漫不经心，却莫名让人安定。

　　“你放心说吧，有我在呢。”

　　千覃垂眸，轻轻吐出“翠绿”的名字。

　　“你可是跟她有恩怨?”

　　审视两个奴婢的纠葛肯定不是老夫人愿意做的，她必然是想知道其他什么。可是她只是有初步的猜测，没有证据，老夫人会信她么?或者说，老夫人愿意听她说吗?

　　不由自主地，千覃把视线挪到秦灏身上。

　　那吊儿郎当的小少爷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她仿佛吃了一颗安定剂，开口：“与翠绿是没有，但与表小姐可能有。”

　　“表小姐?这跟韵儿有什么关系?”老夫人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仿佛在说，你一个奴婢怎么配和表小姐有矛盾。但她还是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千覃心里有了主意。

　　“表小姐可能对我有点误会。先前因为我救了大少爷，大少爷又是正人君子，有恩必报，对我多加照顾了一番。表小姐是大少爷的未婚妻，可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对我有些意见。翠绿可能受过表小姐的恩惠，才想替表小姐出出气，没想到用力过猛。”

　　她尽量轻描淡写。

　　老夫人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既然是误会，那就再好不过了。”

　　千覃有种意料之中的失望。

　　她猜出老夫人是有几分维护表小姐的意思，从她刚刚下令让奴仆离场，就是为了防止有对表小姐不利的言论传出去。

　　无论她的话怎么说，也伤害不了表小姐几分。

　　老夫人杵着拐杖准备走了。

　　秦灏却站起来，扶着老夫人，原本轻扬的语气压得低沉：“奶奶，您是打算怎么处理呢?”

　　“既然小芊都说是误会，你还要我怎么处理?平日里太纵着你，你就有点得寸进尺了吗?”

　　秦灏笑嘻嘻地说：“哪能呢。只是孙儿想，奶奶还不知道一件事，小芊是会水的。”

　　“逗我老人家好玩吗?会水还需要你救?”老夫人瞪圆的眼睛，但还是耐着性子站在原地等他继续说。

　　“是翠绿拿了跟手臂粗的木棍，狠狠往小芊头上砸的!这可不是‘无意’能解释得了的，分明就是蓄意!我们秦府有这么心狠手辣的人，奶奶你不管管吗?”他弯起眸子，笑得无辜纯良。

　　“管。”老夫人无奈地顺了她的小孙子的心意，“那就杖责她三十大板，把她移到庄子里去，干苦力怎么样?”

　　“奶奶你最好了，”秦灏立马说下一个人，“那许韵呢?”

　　“这事儿跟韵儿又没关系。她好歹之后是你嫂子，你别整天许韵许韵的叫，要叫表姐。”

　　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多希望两个孩子能和平共处，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秦灏会对许韵有那么大敌意。

　　秦灏瞧老夫人的口风，怕是真的动不了许韵。便只好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对老夫人说：“奶奶，我的贴身婢女没选，要不就让小芊来我身边伺候我吧?”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只要别给我捣乱就成。”

　　老夫人点头，只是一个奴婢而已，她孙子喜欢，那便给了。

　　秦灏：“那好，我待会儿就去跟大姨娘说。”他会讨巧，甜着嗓子说：“奶奶想去哪儿，我扶您去。”

　　“还能去呢。这府里上上下下的运行，我不得管啊。”

　　“是是是。”秦灏扶着老人家出去，快出门了，才扭头对千覃说：“小芊，那你先在这里等会儿，我待会儿派人带你把一些事处理了。”

　　她行了一个礼：“多谢小少爷。老夫人和小少爷慢走。”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了，她才起身，心里很懵逼。

　　之前有丫鬟说小少爷脾气不好，是个混世魔王。怎么今天接触了，发现他人还不错。但是对她的态度有点怪怪的。

　　——就是……无缘无故帮她一样。

　　她没等多久，就有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走了过来，对她行了个礼：“小芊姑娘，我先陪你去浣衣房，把你那边的东西取出来，安置在这里，随后还要在管事姑姑那里消个名。”

　　千覃“嗯”了声：“那就有劳你了。这地方是小少爷住的吗?”

　　“是的。”小厮说。

　　千覃一惊：那她刚才睡的房间岂不是小少爷的房间?

　　小厮说：“那就麻烦小芊姑娘随我去取东西了。”

　　“有劳你了。”

　　小厮没再开口，默默地弓着腰走在前面。

　　面上很镇定，但内心慌得一批。

　　他是见过秦灏作恶的样子，眼睛一瞪，下巴一仰，说话还待着痞气。他自幼被宠着长大，只知道凭自己喜好做事，不把看不顺眼的其他人杖打就谢天谢地了，哪里管什么照顾维护别人。曾经还让一个奴才头顶着苹果让他练射箭玩，把在他身边的下人们折腾得每天惶惶不安。

　　他出门也是，结交了许多狐朋狗友，吃喝赌样样不落，却独独不碰女人。

　　前几日却变了，不出去了，整天黏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本就疼爱这个最小的孙子，如今更是恨不得把整个秦府都给他。

　　今天更是离谱，小少爷竟然救人了，还救的是女人。还把这婢女看得很重，哄了老夫人过来为婢女出气，甚至直接让人家做贴身婢女。

　　这可是小少爷身边出现的第一个除了家人之外的女性啊!

　　有小少爷罩着，她在这府里就可以横着走了。

　　这样想着，小厮在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先抱上这条大腿。

　　于是到了浣衣坊，千覃发现小厮格外殷切地帮她搬东西。

　　千覃：……

　　有种自己不是丫鬟是小姐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