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文帝在主位上坐了许久，沉声说道：“根据落凤先生的诊断，母后只有这最后几天了，这几日你们就都住宫里吧，陪陪她老人家。”

　　众人都点了点头，纷纷应和。

　　庆王妃昭和未出阁之前与太后的关系是极其亲近的，刚刚从太后寝殿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小声啜泣，这会儿宣文帝说完话之后，昭和就壮着胆子问道：“父皇，为何祖母突然就中风了？原先祖母一直身体健康，怎么说中风就中风了？”

　　宣文帝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只是带着落凤查出来的毒来找了一趟母后，也未曾指责，更未曾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只是问了问当年母后排查的时候有没有查到过这种毒。可只是过了一晚，母后就病重了，不仅神志不清而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也自责，虽与母后关系不好，但他也没想过因为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去责怪本就年岁已高的母后啊。

　　“落凤先生说是母后年岁已高，又有事郁积在心，一下郁冲脑顶，便大不好了。”宣文帝语气中的自责疲惫，众人都听在耳里。

　　孙汝静和楼嵘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疑惑。太后中风难道真是身体原因？没有旁的原因了？

　　宣文帝疲惫地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就都宿在原先各自的皇子殿吧。”

　　众人便都行礼之后退下了。

　　楼嵘牵着孙汝静往原先他住的三皇子殿走，孙汝静转头悄声问他：“你觉得太后的病，是人为吗？”

　　楼嵘皱着眉摇头，“不好说，还得静观其变，但是看父皇的态度，这事儿恐是天命的几率更大一些。”

　　孙汝静垂眸，喃喃道：“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楼嵘捏了捏她的手，“你放心，晚间时候我去找哥哥一趟，就算真的有什么陷阱埋伏，咱们也能应对。”

　　孙汝静没说话，皱着眉头想心思。想了一会儿之后，转头看着楼嵘，略有些紧张地问道：“珍妃呢？珍妃最近在做什么？”

　　“没干什么吧？”楼嵘想了想暗卫传回来的消息，“除了和老五气急败坏地摔东西以外，就是和德妃娘娘斗法了，最近后宫可热闹。德妃在咱们这边来了之后，后宫的事情倒是好操作了许多。”

　　孙汝静却是皱着眉头，拉住了楼嵘说道：“我先去德妃娘娘那儿一趟。”说完就跑了，楼嵘都没来得及抓住她。看着孙汝静急匆匆的背影，楼嵘无奈笑笑，脚步一转就往大皇子殿去了。灿灿这么担心，那就去和哥哥说几句吧。

　　孙汝静刚到德妃宫殿门口，就被嬷嬷迎了进去，“方才娘娘还说呢，一会儿楚王妃会来。这不，老奴刚刚出来，就见到王妃您了。”

　　孙汝静淡淡笑着，“娘娘英明。”

　　进殿之后，德妃正在饮茶，看到孙汝静之后淡淡笑道：“就说你这个机灵鬼会来。”

　　孙汝静行了礼，就坐到了德妃小塌的边上，开门见山地问道：“娘娘，太后这中风，真是身体原因？”

　　德妃垂眸，“落凤先生都在宫里，还有谁敢下手？”

　　孙汝静皱了皱眉。

　　不，不对，落凤先生在宫里，并不代表一定有人不敢动手。太后年岁已高，要是真中了风，还不一定能被落凤先生查出来是因为药物还是本身身体的原因。

　　孙汝静皱眉想着，那如果真是有人动手，那为了什么呢？储君之事被提上了明面，如今这个节骨眼弄倒了太后，有什么好处呢？

　　孙汝静正想着，德妃就说道：“晚膳就留在本宫这里用吧，左右你们还要在宫里待很久呢。”

　　孙汝静脑海中灵光一现，立马起身，面色凝重地对着德妃行了个礼，“娘娘，先不用膳了。儿臣突然想起一事必须现在去办，先告退了。”

　　德妃点头，也不拘着她了，只是让她记着这几日来陪陪长乐，免得她在宫里上蹿下跳。

　　孙汝静疾步走在宫里，让蕊儿带路，直接去了齐王原先的大皇子殿方向去了。

　　甫一进殿，孙汝静就看到齐王和楼嵘两人悠闲对坐着饮茶。她这会儿心里着急，就直接噼里啪啦地说道：“有诈有诈。”

　　楼嵘还是有一次见灿灿这样着急，“怎么了？”

　　孙汝静一鼓作气全部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太后这病来得突然也来得急，是天命还是人为一切都不好说，但是咱们现在实打实地被困在了宫里是真的。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人想要趁此机会做些什么，那咱们不就成了那瓮里的鳖了？”

　　孙汝静话说的相当直白，楼铮楼嵘兄弟俩瞬时间就明白了。特别是楼铮，当即就拧起了眉头开始思索起来。

　　楼铮说道：“太后是因为父皇去找过就中风了，眼下父皇还自责着，若咱们公然就这么走了，父皇定不会同意。嵘儿，宫外能联系上人吗？”

　　楼嵘想了想，“顾乡现在是指挥使，锦衣卫的人都可以调遣。但锦衣卫现在被朝中人都盯着，若是人员调动，定会被发现。”

　　楼铮的城郊军营也是一样的，现在他在宫里给太后侍疾，突然调动了城郊军营的人，自然也会被发现。

　　打草惊蛇不说，还会被倒打一耙说他们居心不良。

　　孙汝静却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但……现在不能说。

　　几人商议了片刻，发觉如果这之后真的有人安排的话，他们已经陷入了陷阱之中。但，唯一的转机便是他们发现的尚早，还能有布置的空间。

　　又在齐王殿里用了晚膳之后，楼嵘带着孙汝静回了原先他的宫殿。

　　刚刚回去，孙汝静就说起了刚刚她想起的破局之策。

　　楼嵘奇怪，“灿灿，你刚刚想起了为何在哥哥那里不说？”

　　孙汝静叹了口气，“事关萱萱，她和哥哥之间的事情也是一本烂账了，眼下说起她，哥哥心里也不好受。”

　　楼嵘恍然大悟，“你是说郑云梦在药王谷能用的江湖人士？”

　　孙汝静点头，“不论是不是真的，我先给萱萱去封信，至少万一事发，咱们这边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有。”

　　楼嵘点头，“你写着，我让人送出去。”

　　孙汝静便立马去书桌上开始写起来。楼嵘则是摊坐在小塌上，想着自己的心思。

　　孙汝静写完之后看向了楼嵘，见他出神的样子，丢过去一个纸团，把楼嵘砸回神了之后，问道：“相公想什么呢？”

　　“想如果是珍妃做的这些事情，她哪里有人可以帮忙逼宫呢？”楼嵘皱着眉，“皇城护卫军在父皇手里，城郊军营在哥哥手里，锦衣卫在我手里。京城里可用的人马，珍妃和庆王都碰不到摸不着，她能从哪里搞来人马逼宫呢？”上一世老五夺位时候，他和哥哥都废了，手里的人马自然多，但眼下，珍妃和老五手里哪儿有人马呢？

　　孙汝静把信给了楼嵘，不经意地说道：“上回咱们不是想着珍妃和书贵妃联手了吗？原先书贵妃母族不是在西北戍边？”

　　楼嵘接了信，转手把信交给了暗卫让其送出去。然后神色凝重地与孙汝静说道：“灿灿，你在殿里等我，我得再去找哥哥一趟。”

　　孙汝静点头。现在情势不明，她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助。

　　楼嵘亲了一口孙汝静，就转身又回了齐王的寝殿。孙汝静也早早沐浴了歇下了。

　　*

　　在宫里呆了三天之后，太后终于还是没挺过，就这样撒手去了。孙汝静站在殿里，看着那个安然睡去的老妇人，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孙汝静只和她见过年前的那几面，那会儿太后还是健朗的，至少还想着和自己讲讲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还有精力高高破坏。可是这半年不到，太后就这样躺在床上，再也醒不来，再也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了。

　　太后新丧，举国哀痛。宣文帝宣布罢朝三日，亲自操办太后丧事。坊间都夸宣文帝纯孝，但只有在宫里的人知道，宣文帝是真的在伤心自责。

　　要为柳儿报仇不假，但他从未想过仇还没报，母后就先走了。扪心自问，他从未怀疑过母后会对柳儿下手啊！母后和柳儿关系不好，但是他更知道母后心思单纯，根本想不出那样的方法会去害柳儿。

　　宣文帝一个人跪在太后的棺前，沉默的，无声的。几个王爷也跟着宣文帝跪在太后棺前，王妃们则是在殿外，和后宫几位高位的妃子一起，带领着有品级的主母们一起祈福。

　　孙汝静正被纸钱熏得有些想流泪的时候，突然就听内殿传出了惊呼声。孙汝静皱眉准备一探究竟的时候，就隐约听到白公公着急地喊着“陛下晕倒了”、“陛下晕倒了”。

　　跪在孙汝静前面的德妃按住了也要起身的她，小声说道：“跟在珍妃后面。”

　　孙汝静立马会意，起身之后不露声色地跟在珍妃身后。昭和面色凝重地扶着珍妃一起进了内殿。

　　进了内殿，果然看见了落凤先生皱着眉正在给宣文帝诊脉。孙汝静看着，眉头一跳，随即看向珍妃，就看她立马扑到了宣文帝身边。

　　孙汝静本就一直盯着珍妃，自然第一时间看到了珍妃在扑过去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捡了几片纸钱到袖中的动作。珍妃宫服袖子宽大，若不是孙汝静有意观察，还真不能看见珍妃的动作。

　　孙汝静走到了楼嵘身边，对着宣文帝脚边那堆纸钱使了个眼色。楼嵘会意，也走到了落凤先生旁边，不动声色地捡起了几片纸钱。顺便也问起了落凤先生宣文帝的情况。

　　落凤先生沉吟许久，对着众人说道：“皇上这是累着了，先扶着皇上下去休息吧，我开几服药先给皇上用着，应该明日就能转醒。”

　　众人松了一口气。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宣文帝服了落凤的药，第二天还是没有转醒。楼嵘把纸钱给了落凤之后，落凤也没有别的消息传出来。

　　楼铮楼嵘兄弟俩在紫寰殿对视一眼，看来还真是被他们料中了，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策划的，目的就是困他们在宫里，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即使他们知道了现在所有的事情有背后的推手，而且基本可以确定那推手就是珍妃和庆王，但他们也无法知道后招是什么。

　　几个王爷都在紫寰殿照顾宣文帝，孙汝静则是和几个王妃还有后妃留在太后停棺的殿里继续祈福。

　　德妃凑到了孙汝静身旁，悄悄问道：“落凤先生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孙汝静神色不安地摇摇头，说道：“什么都没说，父皇也没有醒。”

　　德妃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事，应该也不会在这两天。落凤先生都在宫里，出不了事的。”

　　可就在上午德妃对孙汝静说出不了事，晚间时候，就出事儿了。

　　楼嵘在紫寰殿呆了一天了，孙汝静从停棺殿里出来之后，就带着膳食去找楼嵘了。不过还没走到紫寰殿，孙汝静就被珍妃拦下了。

　　孙汝静身后站着拎着食盒的蕊儿，看到珍妃的第一时间就站到了孙汝静前面，如临大敌地看着珍妃。

　　珍妃笑道：“楚王妃身边服侍的人倒是忠心，本宫还没把王妃怎么着呢。”

　　孙汝静轻轻拉了拉蕊儿的衣摆，示意她别紧张，然后给珍妃行了个礼，“见过珍妃娘娘。”

　　珍妃看了看蕊儿手里拿着的食盒，柔声说道：“怕是楚王妃不能亲自去给楚王送膳食了，先太后的殿里这会儿有主母倒下了，还烦请楚王妃去帮本宫看看。本宫要去看看陛下。”

　　孙汝静皱眉，珍妃亲自来找她说这件事情，她自然不能推脱。只思索了一瞬，孙汝静就对着蕊儿说道：“给王爷送膳食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记得与王爷说我去先太后的殿里了。”

　　蕊儿点头，跟着珍妃就走了。

　　孙汝静在原地看了看珍妃离开的方向，带着春熙往先太后殿的方向去。

　　春熙咬着嘴巴，担忧道：“主子，珍妃怎么亲自来找咱们呀？”

　　孙汝静直觉也不详，但是她也不能公然就在宫里抵抗珍妃的口谕，自然只能过去了。孙汝静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了看紫寰殿的方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春熙也学着孙汝静的样子叹了口气。

　　孙汝静到了殿里，一眼看去根本没有晕倒的主母，只有后宫所有品级较高的后妃和几个王妃。孙汝静皱起了眉头，问德妃道：“娘娘，殿里没有晕倒的主母吗？”

　　德妃楞了一下，“不是说你晕倒了吗？”

　　殿里的众人都面面相觑，连昭和都是被珍妃诓来的。昭和可是珍妃的儿媳，珍妃这是要做什么？

　　孙汝静点了点殿里的众人，确定了珍妃这是要隔绝所有的人。这殿里的女人，既是珍妃的底牌，也是珍妃用来威胁紫寰殿里人的最好武器。

　　昭和也在第一时间明白了珍妃想要做什么，立即就红了眼睛。珍妃这是什么意思？要把自己排除在外？可她是楼邕的嫡妻啊！

　　孙汝静站在德妃身边，皱眉想着对策。眼下珍妃已经开始行动，她们不能光在殿里坐以待毙。殿里已经到掌灯时分了。孙汝静打眼往殿外一看，殿外已经换了一批侍卫——各个佩刀。

　　孙汝静小声对着德妃道：“娘娘，我得想个办法出去。您知道这个殿里有别的什么密道吗？”

　　德妃摇头，“这个殿是为了停棺临时启用的宫殿，并没有密道。”

　　孙汝静抿唇，悄悄往后窗看了看。

　　德妃提示道：“后窗倒是应该没人，但是后窗直接对着御花园里的那片湖了。”

　　孙汝静双眼一亮，立马点头道：“那就行，还要拜托娘娘帮我打个掩护。”

　　德妃有些担忧，“虽说是初夏时节，但贸然下水，还是会有危险吧？”

　　孙汝静挽着自己的衣衫，轻轻道：“娘娘放心，我水性极好。娘娘一会儿在我要下水的时候注意弄出点儿动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