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会儿，许缱忽然神色为难道：“段炤，我明天开始就不来医院陪你了，你要好好在医院度过观察期。”

　　段炤：“老麦催你回去？”

　　许缱摇摇头：“不是。”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段炤试探地问。

　　“没有。”许缱快速回答，**那事她已经不生气了。

　　“好。”段炤松了口气，只要许缱不是还在生他的气就行，陪在医院确实也挺无聊的。

　　“对不起。”许缱有些歉疚，这个时候她应该陪在他身边的，“后天是爸爸的忌日，我想回一趟舟山，顺便回家看望我妈一阵子，挺久没回去了。你要是闷的话，明天我叫林致过来。”

　　“不用。”段炤牵紧许缱的手，“我想跟你一起去舟山。”

　　许缱愣了一愣，“不行，你得留在医院观察。”

　　段炤：“观察个鸟。”意识到有些粗鄙，他咳了下，“我是说，我根本就没什么问题。”

　　“你今天早上不是还说头晕吗？”

　　“那是早上，现在我已经不晕了，也不恶心了。”段炤看许缱一脸不相信，补充，“真的，我现在神清气爽。”

　　“可是医生说了，你这几天最好静养，不要太过活动。去舟山舟车劳顿，我怕会出问题。”

　　“不会的，我本来就没什么事，去舟山也不算远，而且我真的很想跟你一起去。”

　　许缱不说话，在思考可行性。段炤又说：“如果你不让我和你一起去，我明天干脆就出院好了，反正我也待不住。”口气中大有一种出了院就要放纵的意味。

　　“不行。”许缱脱口而出，顿了顿，“好吧，你和我一起去。”让段炤跟她一起，至少她还可以看顾他，监督他乖乖吃促进脑补循环的药，不做过大运动。

　　段炤见她终于答应，内心欢喜。

　　第二天，两人先回小区简单收拾了下，段炤从书柜里拿出一盒茶，问许缱：“你妈，爱喝茶吗？”

　　“还行，怎么了？”

　　“第一次去见你妈，总不能空手去。”

　　许缱看了看，那茶包装精美，一看就不是凡品，“这茶很贵吧？”

　　“不贵。”段炤把这盒锡兰金尖塞进双肩包，“邱青送我的，我也不爱喝茶。”

　　轻装简行乘坐大巴，从上海到了素有“海天佛国、渔都港城”之称的舟山，在普陀下车，又坐轮渡去往岱山。

　　到了岱山的码头，许缱打了个电话，不久一个笑容灿烂的中年汉子站在一辆朴素老旧的车旁对着他们挥起手来。

　　“舅舅！”

　　郑为民是许缱的舅舅，往常许缱放假回家，也是在码头等着他来接。郑为民出入风波讨生活，前几年从朋友那买了台二手车，在接外甥女儿这件事上，他从不假手于人。

　　“缱缱！”郑为民见到外甥女很是开心，脸上笑出了被海风和烈日蚀出的纹路，“你舅妈和你妈一上午就在念叨你要回来，可算是到了。”

　　许缱笑笑，“舅舅，这是段炤。”

　　“叔叔好。”段炤跟郑为民握了握手。

　　“这不会是你那个男朋友吧？”

　　“就是了。”许缱笑，“没事先说带他回来。”

　　“之前就听你妈说，你在上海交了个男朋友，我们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们看看。这你带回来了你妈也不先告诉我一声。”

　　“舅，我也没告诉我妈来着。”许缱道，“免得你们又张罗。”

　　“嗨，这有什么，你回来我们也要张罗的。”郑为民上下打量了段炤几眼，“小伙子帅哟！”

　　“叔叔您也挺帅。”段炤咧嘴笑。

　　郑为民哈哈大笑，让他们上车。

　　许缱的家在岱山上一个小渔村，这些年舟山的旅游资源开发得很充分，不少过去的渔村成了供游人观赏体验的旅游景点，染上了些许商业色彩。许缱家所在的渔村因为偏安一隅却还保留着较为原始的渔村风貌，一路过来，段炤从车窗朝外看景色，颇觉新鲜。

　　郑为民家住在一栋较为新式的民房里，隔壁几尺之外就是许缱家，一栋更为老式的民房，是外公留下来的房子，之前郑为民一家也住在里边，前几年在旁边盖了栋新房，这才搬出来。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很多年，许缱和舅舅一家是极其亲密的。

　　“晚上记得过来吃晚饭。”郑为民和舅妈不忘叮嘱。

　　许缱和段炤笑着答应，迫不及待地去隔壁见她妈妈。

　　“妈！”许缱奔入客厅，见到那熟悉的背影，她妈正踮着脚往墙上挂一副十字绣，听到许缱的声音，顿时喜形于色，“缱缱，回来了。”

　　“妈，你又绣了一副十字绣？”许缱走过去看了看，绣的的是金色的锦鲤。

　　“是啊，正准备挂上去。”郑茵芬道。

　　段炤从许缱手上接过画，笑笑：“我来吧。”

　　他身高优越，不费吹灰之力就挂好了。郑茵芬看着这高高大大小伙子，内心里有了个猜想，“缱缱，他是不是……？”

　　许缱噙着笑微微点头，“是。”

　　“阿姨，我是段炤，缱缱的男朋友，一直想来看您，这次终于有机会来了。”段炤从包里把作为礼物的茶叶拿出来，“我带了盒茶叶给您喝。”

　　“啊……好，谢谢。”郑茵芬瞬间慌乱起来，她设想过很多次许缱把那个男生带回来见面的场景，但没想到这么快，她完全没有准备，“这……快坐吧你们，我去泡茶。”

　　“妈，你别泡了。”许缱说着，捡了两个杯子，从茶几上凉水壶里倒了两大杯水，给了段炤一杯，两人咕咚咕咚就喝了个见底。

　　“天气热，喝点凉水就行。”段炤放下杯子，笑道。

　　郑茵芬点点头。

　　在屋里歇了会，段炤知道郑茵芬和许缱许缱有一些母女俩单独的话想说，就跟许缱说自己出门逛逛，在村子里四处走走。许缱答应，嘱咐他别走太久。

　　段炤就在附近闲逛，看看东家晾晒的渔网，撩撩西家的狗，看啥都好奇，见了人就漾出露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别人上来攀谈，他大方健谈得不行，很快这一片的村民都知道许缱妹子带了个帅哥男朋友回来。

　　“她家姑娘，是我们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某跟段炤刚萍水相逢的大爷临别时对段炤做了个“你可以”的手势。

　　段炤自豪：“可不是嘛，出了村她也是最漂亮的！”

　　意气风发送走大爷，段炤又随便走了走，看到有一户人家前坪聚集了不少人，原来是这户人家刚出海回来，网了一尾少见的体型硕大的黄鱼，引得不少人前来观看。段炤也凑了凑热闹，看那黄鱼除了体型大了点也没什么特异之处，很快就失了兴趣，走了回来。

　　不过这小渔村还是挺有意思的，段炤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城区，从来没体验过这样的生活。

　　傍晚时分，许缱和郑茵芬带着段炤去隔壁舅舅家吃晚饭，见到了从学校回来的郑笛。郑笛读高二了，长得精瘦，有股少年特有的精气神儿。他和段炤都不是见外的人，而且大概男生间更有话题聊，很快郑笛一口一个“炤哥”，喊的贼亲热，俨然有种要成为继蔡都、林致之后下一个加入段炤“小弟联盟”的趋势。

　　段炤：“玩过《极尽之地》吗？”

　　郑笛挠挠头：“在网吧玩过几次，家里的电脑太老了带不动。”

　　段炤：“这样，我送一套设备给你。网上订单，明天就能送到这儿。”

　　郑笛惊喜：“真的！？”

　　郑为民两口子也惊讶地对视一眼，被段炤的大方震撼到。

　　“诶……不用……”郑为民下意识摆手。

　　“现在不行哦。”许缱突然看着郑笛说，“郑笛明年就高三了，不能分心的。”

　　段炤点点头：“说的是。”又补充了一句，“明年等你考上大学，我送你最好的。”

　　郑笛点点头，握紧拳头：“明年我也要考到上海去。”

　　*

　　岱山某墓园。

　　今天稍稍降了点温，轻柔的风将香烛燃烧的气息送进前来拜祭人的鼻尖。

　　段炤发现许缱更像她爸爸一些，不过嘴巴和脸型却是继承自郑茵芬。

　　墓碑上的照片里是一个面容清隽的男人，有几分书卷气，但不是全然的文气。

　　扫墓拜祭完，许缱站在墓碑前，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良久。

　　“爸，距离你离开我和妈妈又过去一年了，你在那边还好吗？我和妈妈都好，今年我从大学毕业了，进了一家很棒的公司，成为了一名配音演员，这是我最想从事的职业。公司里有很多优秀的人，我也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爸，我知道，你会看着我一路前行的，如果我跌倒了，遇到了障碍，你不要着急，相信我，我可以坚持走下去的。”

　　许缱停了片刻，接着说：“爸，还有一件事，今年我还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这个人现在就站在我身边，他叫段炤。”她看了段炤一眼，“除了妈妈之外，他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在乎的人。爸爸，希望你保佑我的同时也保佑他吧。”

　　手被攥进温热的掌心，许缱轻轻道：“爸爸，我很想你……”

　　段炤认真庄重地看着墓碑，“叔叔，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缱缱。”

　　两人牵着手从墓园往山下走，许缱回头望了一眼，这是第一次来墓园看她爸，怀念完全替代了悲伤的情绪，她想到了很多有关于爸爸的美好回忆，也可以娓娓地跟他说些心里话。内心是此前从未有的安心。奇怪，是因为这个人牵着她的手吗？

　　许缱偷偷瞄着段炤的侧脸，嘴角轻弯了弯。

　　“缱缱，你爸爸也是舟山人吗？”段炤随口问道。

　　“不是。我爸爸是河北人，他是孤儿，在宁波上的大学，学土木，我爸爸学习成绩很好。有一次他来舟山采风，遇到了我妈妈，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后来他们恋爱，在宁波结婚，生活。”

　　“那怎么后来你会到苏州上学？”

　　“听说，是爸爸的一个学长给他在苏州介绍了一份工作，我爸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们在宁波本来也是租房子住，就干脆去了苏州。在苏州生活的那段时间很快乐，不过结果你也知道。”许缱低下声音，“爸爸后来在施工现场出了事。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没去苏州，我也许不会失去爸爸，不过，人生是不存在假设的。我只是很心疼我妈。”

　　段炤轻捏了她的手一下：“阿姨她还有你。”

　　而你也还有我。

　　许缱笑着牵着他的手孩子气的摆了两下，然后拉着段炤往前走，“快点走，回去帮舅舅他们准备鱼饵去，今天晚上我们要去海上放鳗鱼钓。”

　　“鳗鱼？”段炤眼睛亮了，终于等来了做渔民的机会，好激动。

　　“嗯！不过，只有我和舅舅他们去，你待在家。”

　　“什么？！”段炤气泄了一半。

　　“今天有潮水，浪会稍大一点，船会有些颠簸。你还没好透呢，不能上船，我妈会在家陪你。”许缱安抚道。

　　“哎……缱缱，缱缱……”段炤意欲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