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大师“苦口婆心”, 皇后娘娘还是冷着脸不说话。

　　行森大师在心里叹气。

　　皇上查封那些不法寺庙, 对僧徒严加管理是好事儿；皇上不信佛, 不信道，不信天主，对各派宗教一视同仁也很好；皇上上安天心, 下安民心，本身就已经是“佛”。可是皇后娘娘完全是另外一面。

　　虽然皇后娘娘这些年跟着皇上也不信佛, 不信道, 不信天主。

　　师徒俩因为皇后娘娘寒冰一样的脸色无可奈何，不过他们也没有气馁。皇后娘娘这样目光犀利深邃的人, 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打动？

　　皇后娘娘完全不在意他们的想法。

　　“般若为本、以空摄有、空有相融”，主张“以心印==心，心心不异”的临济宗向来以其机锋凌厉, 棒喝峻烈的禅风闻名于世，而玉林大喇嘛作为当前临济宗的大主持……。若是太后娘娘喜欢他们**, 跟着进京也无妨。

　　太后娘娘……本来有这个想法的太后娘娘现在改主意了。

　　册封玉林大师这位临济宗乃至禅宗南宗的领袖人物之一, 确实可以拉拢被皇帝一番打压的中原佛门, 可是她想着大阿哥看向玉林大师师徒俩的眼神儿，总觉得哪里不安生。

　　小阿哥们还小，最容易被移了性情。太后娘娘做了决定。

　　因为老百姓对佛门的冲击, 皇上对佛门的新政策，这些日子有很多佛门高僧、道家高人试图接触皇上，哪怕是任何一个皇家人，可是都不得而入。玉林大师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玉林大师给太后娘娘**给了他们很大的鼓舞。

　　虽然皇上完全不为所动。

　　玄诚道人对于玉林大师的出面很是不以为然。两位多年老友在傍晚时分一边欣赏夕阳一边聊天，玄诚道人直接说道：“世间变化太大，儿孙自有儿孙福。”

　　玉林大师小小的惊讶，目光询问。

　　“技艺改变了一切。”玄诚道人感叹一声，“皇上不信佛，不信道，不信天主，但是他相信实实在在的技艺。大清国的技艺大发展，年轻一辈的人受其影响，都逐渐朝务实的方向转化，修身、修心、修来世……太过虚无缥缈。”

　　“岂可如此？”玉林大师对此变化很不认可。不修来世他认同，是人都要先把这辈子活好了才是正理，可是不修身、不修心？

　　玄诚道人笑开来，“修这些的好处在哪里？”

　　“五百年前，扶桑僧人明庵荣西将黄龙派引入日本，使得扶桑的禅宗得到极大的发展。四百年前临济宗僧人兰溪道隆东渡扶桑，又传去杨岐派禅法。前些年因为李自成起事很多僧人文人东渡扶桑避难，还把禅宗素斋传到了扶桑。”

　　……无言以对的玉林大师朗声打了一个佛号，沉默。

　　僧人文人东渡传道本为雅事，于国、于民族无关，可是在国家、民族存亡之际，朝代变更之时……。

　　两位好友继续用着黑茶，玉林大师品味着交趾黑茶的微酸的苦味儿，又给自己加了一次砂糖和奶。

　　他把皇后娘娘的性情变化对着笑话他的玄诚道人提出来，引得玄诚道人是真的要笑话他。

　　“小阿哥们是皇上的继承人，又不是要做和尚的继承人，讲究什么一心向善。”

　　“就是佛门，不也有个金刚怒目？你们禅宗之前不也是‘大机大用，脱罗笼，出窠臼，虎骤龙奔，星驰电激……卷舒擒纵，杀活自在……’？到了你们这几代倒是越来越‘斯文’了。”

　　玉林大师听了老友这番“歪理”也笑出来。同处中原大地吃一样的大米。儒家受佛门和道门影响发明了新学派“理学”还成为国教，佛门又如何不受儒家影响？

　　当然他也知道皇上并不是一心向善，不论是这些年大清国的海陆扩张、清整吏治，大肆变法……还是这次一手把江南局势的催化激变然后一巴掌打压，皇上都是杀伐果断的毫不犹豫。

　　但是皇上他的心里装着老百姓。这次江南大变很多百姓被牵连，包括三省藩王下面稀里糊涂跟着造反的将士，不管是谁的死伤，皇上都是心有感触。而他的目的，不管是最初还是最终，都只是为了把江南积压千年的毒瘤彻底地拔==出来。

　　玄诚道人对于老友的未尽之言心知肚明，不过他是真的不担心，“老道相信皇上。”

　　玉林大师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老友接着说道：“最近太医院新研究出来，人的年龄大了不能多吃糖，最好不要发胖。”

　　…………

　　“你这老滑头。”听明白老友的话中之意放下心来的玉林大师被老友弄得没奈何，“你早早地让自己的弟子跟在皇上身边做事，无为山人还进了太医院，当然是不担心。”

　　“老和尚也可以让佛门弟子出山。”玄诚道人“大方”地提议，“佛门不光是枯坐念经。会医术的出来给老百姓诊诊脉，功夫好的出来开馆收徒，做什么都可以。现在时代变了，不要端着隐士高人的架子搞神秘……。”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玉林大师静默了好一会儿，感觉稍稍有所悟，起身双手合十和老友打个佛语，内心感激。

　　玄诚道人心里一叹，嘴巴上还是继续笑话他，“越说老和尚斯文越是礼数多。”

　　老和尚不和他辩解。道家就那么几个人各个都是精英弟子，自然是怎么都好办，朝廷也也不忌惮他们。可是中原佛门……，想和以往那般“向上走”已经不通，迈向老百姓“向下走”才是立身之本。

　　自觉想通了的玉林大师在龙舟准备起航的前几天主动请辞，船上的人都是小小的惊讶。当然他们也都没有过多地关注此事，因为玄诚道人和他的几位老友也要离开了。

　　这一路上他们和几位老先生谈天说地，都是非常的愉快，而且玄诚道人武功高深，前些日子多亏了他一直守在小阿哥们的身边他们才能放心。

　　船上的人对于几位先生的离开都很是不舍，三位小阿哥们对于老顽童一样的老爷爷的离开当然更是不舍。

　　“啊爷爷。”大家伙儿因为小阿哥们的缘故都盘坐在甲板上，大阿哥眼神儿执着，拉着玄诚道人的衣襟使劲地蹦出来三个字，把玄诚道人感动得不得了。

　　睿亲王和豫亲王他们都还没听大阿哥喊过“爷爷”。

　　睿亲王和豫亲王他们……，老道人真讨厌。

　　二阿哥拉着他的一根手指头不放，眼神儿依恋，“啊--爷，不--走？”

　　玄诚道人心里感叹，小阿哥们长到一岁有了明显的区别才发现原来二阿哥是性情最为通透的一个，“啊爷爷的山上有很多事儿要做，就好像小阿哥们每天要念书、学走路一样。”

　　“等啊爷爷事儿做完了就去京城看小阿哥们。”

　　大阿哥和二阿哥看着他不说话。三阿哥听他“哄小孩子”的语气小不满，小胖手一把抓着他的白胡子，“啊啊”。

　　众人一时呆愣又不敢出声，生怕三阿哥被吓到一使力气把玄诚道人精心保养的“美须”给拽下来几根。

　　两位哥哥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弟弟，他们也觉得按照玄诚道人的年纪，下次见面“遥遥无期”。

　　玄诚道人担心自己的胡子，对着小脾气大眼神控诉的三阿哥满脸装模作样地讨饶。小顺治伸手戳戳三阿哥的胖脸蛋，三阿哥鼓着腮帮子不甘愿地松手，朝亲阿玛伸着小胳膊要抱抱。

　　亲阿玛笑着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

　　三个儿子慢慢长大，他才发现胖宝的性格是最需要关注，聪明，洞察世事，却又苛求自己也苛求别人。

　　偏偏他还是特别会“忍”。果然等到玄诚道人几位老先生下船身影看不到的时候，大阿哥直接哇的一声哭出来，二阿哥跟着哭，三阿哥瘪着小嘴被戳了一下才哭。

　　哭音不同的三重奏，让他听着又是心疼又是想笑。

　　大家伙儿心里的离别之情也因为小阿哥们的哭声消散，心里有着小计较的豫亲王抱着大阿哥一个劲地教他喊“十五爷爷”。

　　二阿哥和三阿哥都会喊了，就大阿哥不会，结果他今儿居然先喊了玄诚道人，豫亲王不服气。

　　“来，大阿哥来喊‘十五--爷爷’。”

　　“喊了‘十五--爷爷’回到京城带你们逛南城看百戏。”

　　“十五--爷爷给大阿哥在马苑里挑一只最好的小马。”

　　…………

　　一连三天，一直到龙舟起航这天上午，终于扛不住豫亲王这连番轰炸，还有睿亲王他们那个期待的眼神儿，大阿哥对着蓝天白云委屈巴巴地开口喊了一句“爷爷”……。

　　不管是睿亲王还是豫亲王，还是哪位王爷，都是“爷爷”俩字，然后躲到亲阿玛的怀里不出来。

　　好吧，“爷爷”也比“啊啊”好。一干“爷爷”们安慰自己；小顺治抱着精神萎靡不振的大儿子，看着他好像是受到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不明所以。

　　二阿哥和三阿哥撅着小屁股趴在毯子上，脸上的神色是一模一样的莫名复杂。难道大哥上辈子是汉人？还是在清军入关的时候遇难的汉人和尚？或者干脆就是抗清的文人出家做了和尚，然后被“十四爷爷”或者“十五爷爷”哪位爷爷的大军铁骑……。

　　哎，那段历史……。瞧着这个世界各民族大和谐大欢乐，应该是没有反反复复、血流不断的争斗、反抗、杀戮了。

　　真好。

　　二阿哥和三阿哥觉得这样真的好。甭管是汉人，满人，都是大清国人不是？都别闹腾，实在闲不住，出去闹腾其他国家去。他们非常开心于大清国越来越大嗷嗷。

　　本来学着儒家道道开疆扩土之心不怎么大的两位小阿哥，在出生后一年多的各种“变化”的刺激下，也起了“雄心壮志”。

　　他们都在心里盼望着大清国可以称霸世界，却有其他国家的人先来了大清。

　　十二月初八这天，从运河饶了一圈儿回来北京城的小顺治，大船队刚刚到达天津卫，得知西班牙的胡安公爵的船队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天津卫。

　　小顺治大体知道胡安公爵的来由，却是惊讶于腓力四世的行事速度。

　　胡安公爵自然也知道，按照约定，不管双方谁有什么事儿，等到明年春天或者夏天的时候前来才是最合适。可是事情有变，欧洲的形势将有大变化，国王陛下的主意也有了变化。

　　身材胖大，高大，面色赤红且带有哈布斯堡家族特质的下巴的胡安公爵带着他的人高高兴兴地和小顺治一行人互相行礼问安，每天喝茶聊天，逗着小阿哥们玩。

　　小阿哥们……，胖脸上的小表情一模一样的三位小阿哥好奇地盯着胡安公爵看。这个下巴突出的洋人大胖子，是从西班牙来的？嗷嗷，亲阿玛在西班牙做了什么？还是在整个欧洲都做了什么？

　　……难道大清国可以称霸欧亚大陆？

　　心里头嗷嗷叫唤着的小阿哥们怀揣着一脚踏在亚洲，一脚踏在欧洲，一手指指在俄罗斯的美梦，流着口水和胡安公爵玩的“不亦乐乎”。

　　同样玩心大的胡安公爵对于他们的各种玩具稀奇的不得了。四个各怀鬼胎的人玩起来真的很像四个“好伙伴”的样子……。

　　等到他们一起进了北京城安顿下来后，胡安公爵一行人又特别不见外地参加了大清国顺治十五年的腊月节，春节，正月节，各种活动，大宴会……。一直到了正月初八这天大清国的顺治皇帝陛下堪堪忙完，他才是“有空”坐下来稍稍谈谈。

　　过了几个节又胖了一圈儿的胡安公爵品着大清国的黑茶，越喝越爱，“大清国的美食好--美食大赛--西班牙，大清国最好的朋友，当然必须参加。国王陛下知道皇帝陛下喜好美食和艺术、技艺，这次特命我带着西班牙的大厨、画家、雕塑家……一起前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日本的几道有名的素食，明末的禅宗大师传去后不断改进。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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