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历史 > 《Atlas·战功歌大结局+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9章 XIX.通往火狱
“等等!”
安坨?安哈兰站起身。银面具冷得像冰,嗓音却在颤抖。
安坨无视了众人,只对着老祭司说话:“祭司大人,您怎么能如此无耻!特兰德?穆阿维亚这样一个骗子……您竟然说他是古尔白蒂王朝的继承者,这座古老宫殿的新主人?”
那压抑不住的愤怒快要溢出来了,就像蠢蠢欲动的炉火即将点燃临近的帘幕,继而蔓延至整座屋舍。
“您曾经拒绝了我,为什么?明明我的家族才是古老的古珊王室血脉——明明是我!为什么不选择我?”安坨压低嗓子,仿佛喉咙里发出的不是声音,而是被激怒的毒蛇。
老祭司平静地仰头听着。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旁观者简直害怕安坨一激动就掐断老人的喉咙。
“安坨?安哈兰大人,您很有理想,但是……”老祭司叹息着低下头,没有继续说。
“您简直老糊涂了,忘了祭司的职责……还是说您就是想趁机巴结总督?那么我告诉你们,你们都错了!”
安坨冷静下来。银面具冷冷地扫视四周,仿佛有翼的使者是在向人间宣告一个真理:
“特兰德?穆阿维亚不可能是西高原总督,他只是个骗子,是通缉犯。”
通缉犯?
一瞬间,领主们警惕起来,脸上露出了一种淡漠又不失礼仪的表情。他们仍在观望。
“这……”
戴面具的安坨指着特兰德的脸,高喊:“这男人在说谎——!”
谁在说谎?
一时间,酒杯中逐渐平静的倒影再次动荡起来。
特兰德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俯瞰众人,“够了。安坨?安哈兰,现在忏悔我就原谅你。”
“原谅?你配吗?”安坨冷笑。
两个男人盯着彼此。小时候他们是玩伴,如今他们手上却戴着不同的权戒,身上各自披着帝国军服与领主的金线罩袍。一种深刻的隔阂感不言自明。从对方的眼神中,他们早就明白:
已经无法挽回了。
在席间的窃窃私语中,安坨接着大声说:“我了解这个男人!他出生在亚旭,从小偷窃行骗,就是惯犯了。诸位若是想证明,可以把巡逻队的士兵长叫过来。”
人们交头接耳。
“骗子?怎么可能……”
“确实太蹊跷了,万一……”
“但是那戒指‘阿尔达希尔之冠’不可能是伪造的……”
男爵沉思片刻,还是同意了。不一会儿,负责守城巡逻的士兵长就一路小跑着赶到觐见厅。蓄着络腮胡的士兵长身穿铠甲,腰上别着弯刀,跪下行礼:“总督大人,诸郡国的领主大人。”
“说吧,你听过‘特兰德?穆阿维亚’这个名字吧?”安坨问。
士兵长低头沉思片刻,点点头:“是的老爷,这人是被通缉的逃犯,罪名是……”
这声音很低,但足以让人群一片哗然。
“通缉犯!”
“那个男人说不定其实……”
“这是怎么回事?”男爵赶紧抓住机会,故意站起身斥责:“大胆!你怎么能说特兰德?穆阿维亚是通缉犯?”
士兵长吓得更是不敢抬头:“确实如此!这人阴险狡诈。他今天设下圈套,伙同一帮歹徒打伤了巡逻的士兵,此外还涉嫌谋反……”
人群像是炸开了锅。
“谋反?!这又是怎么说?”男爵看似在责骂士兵长,其实是在针对特兰德。
士兵长没有听懂男爵话里的意思,低着头不敢多嘴。
伊戈一听就笑了:“大狮子,你怎么又又又涉嫌谋反了?”
特兰德神色冰冷。他不紧不慢地从御座上走下,来到跪着士兵长面前,说:“那请你看看,通缉犯是不是长成这样?”
士兵长本来低着头,看到一双军靴来到自己面前,不由地抬起头——可是当看到男人的脸,士兵长却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画像上的通缉犯竟然就在眼前,不仅穿着帝国的军礼服,手上还戴着权戒。
翠绿色的眼瞳倒映着士兵长惊恐的神情,好像某种灼热的尺度。
“啊……您是……”士兵长舌头打结。
“晚上好。”
特兰德颔首致意,然后和颜悦色地继续说:“当时在地道里,我对您的部下说了实话:‘我是新的西高原总督,特兰德?穆阿维亚’。他们不相信我,那么您呢?”
“是的,是的……这位……”士兵长的眼瞳紧缩,嘴角也颤颤地紧绷着。他一会儿偷偷打量老总督和安坨?安哈兰,一会儿又把目光重新转回特兰德,就像一个犯了错的男孩,不知道该如何圆谎。
伊戈快乐地说:“士兵你别怕,如果这狮子谋反了,我帮你把它抓起来。”
“这……这……”
“快说!”戴面具的安坨猛地一拍桌子。
吓得士兵长一下子就脱口而出:“大人!我们当时接到了探子的密报——说是瓦蓝区有一伙暴民正在开会打算谋反,我们就派人去围剿……结果在一处地下密道里遇到了这位特兰德?穆阿维亚大人!他说他是新的西高原总督,士兵们没相信……结果……如果当时我们……”
“足够了。”
戴面具的安坨强硬地摆了摆手,手腕上的双羊黄金镯颤动着。这个动作似乎令其他领主又有了某种底气——他们继而想到,作为“领主之证”的双羊金手镯是有力量的,即便是帝国派来的总督,也不能否认这种权力。
安坨接着说:“足够了,特兰德?穆阿维亚根本不是总督。戒指是伪造的,或者是他偷来的。这男人不仅涉嫌诈骗,还勾结暴民,这……”
“没错,这就是谋反!”
一声大喊响彻了空旷寂静的觐见厅,回音在空阔的蛇柱走廊中荡开——不断重复着“谋反”这个词,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魔鬼躲在阴影中喃喃低语。
晚宴一片死寂,就好像无人在场。
而说出那大逆不道的话的人,正是特兰德?穆阿维亚自己。
“这就是谋反。”
特兰德又重复了一次。他的声音浑厚笃定,仿佛在颁布不容质疑的律令。
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是出的什么牌。
领主们屏息。就好像他们是犹豫地站在一座前路不明的独木桥前,走还是不走?它可能通向火狱,也可能重返人间。没人愿意迈出第一步。
“因为我反对这样的统治。”
特兰德说道:“你们在座有的人,为了讨好富商和上位者,竟然禁止贫民到泉边河边汲水……你们只想要一幅漂亮的风景画,为此就抛弃同情心与良知,让生病的穷人去喝肮脏的水。”
有人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敢回应。
特兰德顿了顿,说:“如果要靠牺牲普通人才能铸造这座梦幻的‘黄金城’,那么我反对你们一切的统治与权力。如果我是总督,我就用最高的权力来实现——”
他拿出皇帝的御令。
那是一本手掌大小的羊皮册子,边缘是镂空错金包边,封面上则用青金石粉与金箔纹绘出帝国的纹章——金蛇环。蛇的眼睛、毒牙与尾尖全都镶嵌着祖母绿与蓝宝石。蛇的每一鳞片都是用细小的金箔贴上去,在灯光下栩栩如生,
它如同一个沉重的符文,滚烫地出现,令所有人神经紧绷。男爵和安坨也无话可说……毕竟御令是无法被伪造的。
特兰德抽出剑,严厉地宣告:
“如果我只是普通的士兵,那么我就用暴力和反叛告诉诸位——既然在座的许多人根本不配作统治者,那不如让我来当。”
觐见厅阒静无声。
这里养了很多动物,笼中的百灵鸟和金丝雀仍在鸣唱。然而暴风骤雨般的压迫感笼罩着众人,因为罪行将被清算。宴会变成了审判,庭院变成了刑场。
所有人都噤声,只等宫殿的主人发话。
特兰德坐在那里,以王的姿态俯瞰着众人。他的权威高悬,仿佛一千把剑。
“我还没上任,你们就想着要杀我,杀我的盟友,杀你们自己的兄弟。几百年来,帝国一直保护西高原行省免遭劫难。你们却想背信弃义,将皇帝陛下的仁慈弃如敝履?”
特兰德的指甲一下下地敲着剑鞘。金属的敲击声刺耳得像是直接敲打在听者的耳膜上。
“现在我手上有份名单,上面记载着参与刺杀与谋反的人,其中就有在座的某些人。诸位,不如你们给我出出主意,我该拿你们怎么办呢?”
其实没有,特兰德就是吓唬他们的。
男爵不动声色地观察局势。
作为老总督,男爵已经不关心西高原诸国到底是不是对帝国有二心,他已经不用为此负责了。而且这些领主和特兰德矛盾越深,他就越有理由把谋杀的罪名推给这些替罪羊。
“我为帝国绞杀过不少叛徒。”
特兰德举起剑,藉着琉璃灯的光辉打量着剑身。他抬眼,底下的领主们就纷纷低头躲避这锋利的目光。
他接着说:“我命人把叛徒的头被砍下来,挂在城墙上。按照帝国的律法,对据不投降的叛乱之地,我也有权下令屠城——十四岁以上的男子全部宰杀,女子送去劳军,儿童留作苦役。当然,这是一种极端的处理方法……”
伊戈小声嘀咕:“把特兰德送去劳军……”
特兰德顺手捏了捏恋人的耳朵,伊戈就不闹了,开始默默数桌子上到底有几个杯子。
在一阵气氛紧张沉默后,特兰德接着说:“我是个有恩必偿,有仇必报的男人。你们当然不是第一二个打算杀我的人……只要我愿意,可以不经审判就给叛徒施加任何刑罚。当然喽,谁要是想体验体验,我也乐意亲自为他服务,保证让他在刑具上欲仙欲死地苟活七天,到死前一滴都没有了。”
雷霆随时可能降临到每个人头上,心中有鬼的人更为惶恐,汗水湿透了背。
“但是今天,我宽恕你们。”
特兰德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你们以前不知道我是怎样的男人,也不知道我是否值得信任、值得追随。所以这次我可以原谅在这张名单上的人……”
他从衣领口袋里抽出一张叠起的小纸片,烧掉了。其实那根本不是名单,只是他闲得无聊时画的小动物涂鸦。
随着“名单”化为灰烬,有的领主满头是汗,两手发抖。
“要是还有下一次……那就血债血偿。我会让你付出十倍的代价,特兰德?穆阿维亚说到做到。”
绿眼睛的总督微笑。
此刻,沉默仿佛变得有质量,沉重地压在人们肩头,额头细小的汗水也令人难以忍受。
只有微风,清脆地敲响一千盏琉璃灯。
“好的,我说完了。”特兰德笑着摊开手:“来来来,大家喝酒,今晚不是开开心心的吗?”
上一秒还是可怕的君主,这一秒却又是活泼亲切得的好朋友。就在众人心生恐惧之际,特兰德又显得毫不在乎,只是抱着伊戈亲来亲去。
伊戈不耐烦,面无表情地试图推开这只撒娇的大狮子。
特兰德笑笑,拉住恋人的手指落下一个亲吻,然后起身宣告:
“西高原的领主们啊,城邦的统治者——如今你们来到我的阶下,就是我尊贵的客人。今夜,我向你们祝酒,感谢你们为这片土地所作出的一切努力。接下来,将由我特兰德?穆阿维亚来掌管‘阿尔达希尔之冠’,作为努神与皇帝在西高原的代行者。诸君,我向你们祝酒——愿我们成为亲信、盟友、伙伴,一同将美德与良善献给高坐于天的诸神,以及身居于地的凡人。”
祝酒的时刻到了。
酒杯被一一满酌,放置在众人面前。
男爵做出了暗示,那只涂了毒的金杯也被满上,呈送给特兰德。
“诸位,忘了之前的不快吧,”特兰德接过金杯高高举起,“喝完这杯酒,我就原谅你们,让我们重新成为朋友。”
说这话时,特兰德望向了戴面具的安坨。
他们曾是幼年时的伙伴,特兰德本来指望安坨有所悔改,但是他的希望落空了——安坨更加恨他。
毒酒就在手中,特兰德却毫不知情。他与人谈笑着,张开双唇准备一饮而尽——
男爵不动声色地望着杯中之影,咧起嘴角。
音乐又响起,人们纷纷松了一口气,打算举杯欢庆。
“多了一只杯子。”
伊戈忽然说。
“?”
还没等特兰德没反应过来,伊戈拿过他手中的酒杯就要喝下去——
“等等,阁下!!!”
男爵吓得猛地跳起,慌慌张张地要去阻止伊戈喝下毒酒。慌乱间,男爵的酒桌和鹦鹉螺酒盅被碰翻了。
双唇贴近毒酒,伊戈停下了,浅浅一笑:“哦?”
“请您……务必、务必……”
男爵慌了。
如果毒死了伊戈,皇太子殿下绝不会饶恕他。
伊戈笑眯眯地望向杯中之影。
“诶呀,看来皇太子殿下目前还不想让我死。他爱着我,对吗?”
这时,特兰德忽然明白过来。他一把夺过伊戈手中的杯子,怒不可竭狠狠地砸在地上。
“你怎么敢——!!
加了毒药与公牛血的葡萄酒染红地毯,金杯被摔得变形了。
“哈哈……主要是这酒没有冰过,口味不佳,应该更换……”男爵心虚不已,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众人惶然,望向三位西比尔人。
伊戈无所谓地笑笑,重新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确保酒杯安全后才递给特兰德:
“继续祝酒吧,总督大人。”
特兰德怒气未消,一想到伊戈刚刚很有可能替自己喝下有毒的酒,又发疯似得后怕起来。他不住地抚摸恋人的嘴唇与脸颊,生怕上面沾到一滴毒酒。可是特兰德怎么都不放心,万一呢?万一呢?
最后,他索性强吻了伊戈。
舌尖索取着,双唇厮磨着,湿润又粗鲁地接吻。直到他亲自确认了恋人的双唇没有沾到毒液,伊戈是安全的。
特兰德终于可以放心了。
“差点就死喽,傻狮子。”
伊戈面无表情地吐了吐舌头,摸摸特兰德的嘴唇。
特兰德惊魂未定,一再亲吻恋人的手心,仿佛受苦的祈祷者亲吻着圣像。
“不,世界上只有一种毒能杀死我……就是你。”
他紧紧握住了伊戈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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