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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番外(九)

暮阿洋 15621字 2023-01-18

  岳珑从未想过怀孕比她想象中的要难受得多, 回到南境不久便害喜起来,不知为何竟还夹杂着水土不服, 简直害苦了她。

  什么苦难没经历过, 偏偏这生孩子这等事让她心力交瘁,她的害喜似乎比别的女子还要来的严重得多, 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时常弄得双眼含泪,脸色苍白, 十几天下来瘦一大圈。

  都说忍忍便过去了, 忍忍她就有个大胖儿子了, 可一想到孩子他爹或许还在京城逍遥自在,只怕是真纳几房妾室了, 她却在此受这等苦, 岳珑便生怒起来。

  不知是在京城与林容钧相处久还是怀了他的种的缘故,岳珑总会想起这个人,每次她难受便会把林容钧骂上一两句, 心里才痛快。

  自打怀了孩子,她脾气越发暴躁, 时常对军中部下臭骂一顿, 几个将士是苦不堪言, 便建议赶紧让林大少来哄哄媳妇吧。

  岳珑一向要强, 说了与林容钧无关,便是无关,洞房那晚她本想与他好好谈的, 可他倒了合卺酒举动,令她蹙眉。

  副将知她口是心非的性子,还是觉得岳将军这样瞒着林大少有些不妥,便自个给京城写了封信。

  岳珑本是不在意的,后来得知这信一去京城又给退了回来,那副将私底下怨念一句:“这京城是没接到信,这林大少都不在意岳将军和儿子啊。”

  岳珑偷听到后,薄怒微起,他敢不在意!

  随后便提笔自行写下书信,点名寄给林容钧,看他回不回信,怎知信一去又是退回。

  天气渐冷起来,如今却不能动刀舞枪的,这样岳珑更为不自在。卧在榻上歇息时,便听了这个消息,她眸色微冷,果然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哄她的,如今只怕左拥右抱了吧。

  岳珑侧过身去,对副将道:“跟林容钧说我快死了,他可以换位夫人了。”

  ……

  前尘往事,不过酒一壶,五个月的时日不长也不短,心不念便不会想。

  现已步入朝堂,林容钧日日皆在户部处理事务,年底将近,政务繁忙,书案上的文章折子已高高叠起。

  总要寻件事来让自己不去思念她,一心扑于政务之上,心无旁骛,如今他不写书信,写得再多也无用,那人既不看也不回,反而多了会烦她。

  自从岳珑走后,林容钧让信使把南境来的信拒回,这样她若想和离,便不得不来京城找他,到时还能见她一面。

  因为岳珑说的话会让他伤心,如此也不用看那些信上之言而心烦气乱,南天地北,路长遥远,待他靠时间冲淡这份感情后,或许那时他能坦然和离。

  昨夜又户部操劳务政一夜,撑不住疲累趴在书案睡着,墨水沾到脸上也不知。

  清晨下了场雪,积雪覆盖着园中的景色,尽管堂中有暖炉,仍是有些寒冷。

  睡梦中的林容钧不禁打了喷嚏,他渐渐转醒过来,从书案中的文书上抬起首来,昨夜操劳写的章程被墨染得一塌糊涂。

  他微微低眉,只能重新写一份了。

  窗外的飞雪未停,伴着呼呼风声,林容钧起身去将窗户关上,忽听急切的步伐声传来。

  林容钧缓缓回身,来者是府上管家,是又来叫他回府去歇息吧。

  管家道:“少爷,南境来了消息。”

  想着大婚那夜岳珑所言想与他和离之事,除了此事,他找不到她联系他的其他理由。

  林容钧故作从容回到书案前,将章程拿在手中端看,漫不经心道:“知道,你退下吧。”

  管家见他没有听的意思,慌张哭道:“少夫人病急,命不久矣,望少爷前去南境见少夫人最后一眼。”

  手中文书刹那间掉落而下,林容钧震愕抬眸,眼中尽是不可置信,转眼间,他已疾步夺门而去。

  她怎会病急,她一向要强,怎会病急……

  京城风雪寒冷刺骨,如刀锋般刮过。

  林容钧奔走于一片白芒之中,此刻悲恸已蔓延全身,令他难以喘息,莫大痛楚席卷而来,心郁至极。

  他手撑着红墙,心力交瘁,一阵猛喘息,呕血于长袖之上,血染白雪。

  林容钧摇晃着倒下,他宁愿…宁愿得到是让他写和离书的消息。

  也不愿是这个……

  身后传来管家的惊呼声,“少爷!”

  十一月,飞雪漫天。

  年关将至,户部侍郎林容钧告假,圣上已批,当日快马扬鞭,不顾严寒赶往南境。

  ……

  云南的冬季风大湿寒,景物树木不过是薄薄一层霜罢了,不似京城飞雪不断。

  着实严寒,岳珑如今已不便走动,今年冬日她就像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静静坐在锦褥铺得厚实的软榻上,手里捂着汤婆子。

  她精神萎靡地听着新来的小士兵说的世间趣事,只怕不一会儿会沉睡而去,便让那毛头小子将她从榻上扶起来,想去屋外走走。

  他却道:“屋外风大,将军如今的身子,还是莫要太乏累了。”

  她瞥眼那士兵的容颜,一时失神,看作少年时的林容钧,岳珑淡淡一笑。

  多年了,难得云南城下起小雪,她又怎能不去看看呢……

  整整五日,从京城到南境的距离。

  马车终于使进云南城,路途满覆霜雪,于林容钧而言,这条路走得度日如年,越是离云南越近,他便越是煎熬。

  直到在云南将军府缓缓停下,林容钧急切地下了马车,不等管家仆人问候,他入府而去。

  细雪落于他的发间,身上的狼毫大氅已湿,一切都如此匆忙焦急,颜上胡茬显得他沧桑憔悴。

  忽见府内园中,亭亭玉立的那抹倩影,眉目弯弯,望着细雪霏霏,她身披白色狐裘,却难掩已隆起的肚子,伸出手接着细雪。

  没有病重,没有命不久矣,而是安然无恙,只是身旁站着别的男子,有人在陪着她,二人有说有笑。

  林容钧定在原地许久,阴郁积满于心,她怀孕了,是和身旁男子的吗,那他夜夜难眠,拼命赶来有什么意义,为了让他见到这一幕吗。

  岳珑忽觉一抹炙热目光,她侧身看来,意料之外的人映入眼帘,那身形修长的男人满眼悲恸。

  她笑意褪下,心绪微起,正想说些什么时。

  只见他低落地垂下首,自嘲似低笑一声,林容钧黯然离开,何必要如此呢,让他如此悲痛欲绝,心悬起又落,为何要以死骗他来此。

  见他要离去,岳珑忙道:“你去哪?!”

  林容钧顿住步伐,仍旧低垂着首,“回京城。”

  “过来。”岳珑道。

  林容钧停顿了许久,垂在两侧的衣袖微晃动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走回来,神色颓然且低落,站在了离岳珑一尺的距离。

  岳珑蹙了眉,让身旁那个士兵退下,便走近林容钧,问道:“赶了几日路?”

  林容钧心如沉石,不想与她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抿了下唇,却还是道:“十日。”

  岳珑挑起眉梢,“我之前都走了十五日。”

  林容钧抬眸看她,“有意思吗,你可知这几日我如何过来的,你都已和别的男子双宿双飞,还有必要如此欺骗我前来吗。”

  岳珑蹙了下,撑着腰道:“谁让你不看我的信。”

  “信……”林容钧眸色幽深,瞧了眼她隆起的小腹,捏着拳怒道:“所以把我骗来是为了和离?为了和刚刚那个人在一起?是啊,你都为他怀上孩子了。”

  林容钧虽有时轻佻,却难见他发如此大的火,岳珑愣了愣,“你胡说什么,那是新来的小兵,见着挺会逗人乐,便叫来解闷。”

  林容钧紧抿着唇,喉中血腥味已起,偏偏他郁积成血,情深如此便也心痛如绞。“你那男人呢,不是为了与他在一起吗,堂而皇之的偷情,岳珑你还真是一点不顾我的感受。”

  听他说如此的话,岳珑恨不得一鞋底过去揍他,“谁偷情了!林容钧,我在你眼里便是这种人吗!”

  “是你说的,你说要与他双宿双飞!你说婚姻不是你的枷锁。”

  他往后退了一步,苦笑道:“如今一切皆是我自找的,念念不忘是我,郁郁成疾是我,执念过深是我,我伤害过你,既然无法弥补,便放你自由,和离之后,我们两清。”

  岳珑眸色微冷,哽了哽喉,“你可是当真要和离?”

  “你不该问我,此话是大婚当晚你提的。”

  林容钧背过身去,指尖拭去唇角血色,或许六年前他从南境回来之时,他应和岳珑一样,忘记这份感情。

  他便娶妻生子,花好月圆,她比武招亲之后,也可以寻到个好夫婿,他们本应不必如此相互伤害,与她一起,他心中也难有欢喜。

  见林容钧离去,岳珑有些心慌了,怒火微起,“这孩子是你的,你管不管!”

  林容钧顿时僵住,侧过身来看着她,“我……”

  霎时间,他两眼一黑,身形暮然倒下,恍惚之际一个念头滑过心头,气死他得了……

  岳珑怎么也没想到林容钧会在她眼前昏倒,这一睡便是两天不见转醒,大夫诊过脉,是劳累过度,肝郁气滞,心郁成血,只怕久而久之,发而为病,终归会郁郁而终。

  与林容钧随行而来的小厮,守在榻旁为此哭了一场,听他道,这半年林容钧操劳政务,难有安眠,得知她消息更是郁郁呕血,心胃已伤,尚未调养便匆匆赶来南境,路途上已有两日未曾入眠。

  那小厮哭道:“少夫人您说什么都好,可莫拿命糊弄少爷了,这天南地北的,路上是一刻不得休息地赶来,若是少爷郁郁而终……”

  岳珑哽着喉半句话说不出来,甚至觉得那小厮都比她爱林容钧,起码他会为了林容钧哭。

  她淡淡道:“他不看我的信是何意思。”

  小厮道:“少爷说看了也令他伤心,便不如不看。小的不懂为何相爱不能和和气气的,定要让对方痛心疾首才行,如今少爷这般模样,少夫人真的一点都不心疼吗。”

  岳珑一怔,不心疼吗…

  小厮退下后,岳珑独自坐在林容钧床边,心绪久久未平,她只是不知林容钧会为她的生死这般神伤,所以随口无心之言,她从不在意是否会伤他的心。

  她对林容钧的态度似乎从未好过,皆是针锋相对,就连八年前的他们也是时常吵闹。

  若是林容钧像太子妃那般长睡不起,她是该难过至极还是大笑之后,然后继续过自己的生活,她想她做不到后者那般心安理得。

  眼前的人不是以前那个懵懂不知事的少年了,他是她的丈夫,虽然话多了点,但事事知分寸,对她偶尔还有些孩子气。

  而自己还在以当年的眼光看待他,认为他就是那个少年,殊不知她的少年已长大,长得是不美了,还胡子拉碴的,但似乎很听她的话,处处想着她。

  想着,岳珑的眼眶不知不觉中已溢满泪水,只好伸手捏了把林容钧的脸,可不看她的信这事,罪大恶极,蠢货!谁说她只会写令他伤心的信了。

  她轻抚了下小腹,低首对孩子说道:“你爹爹快被气死了,他自讨苦吃,自己傻兮兮的吃醋,来了还跟阿娘唠唠叨叨的,也不好好说话就发火,以后可不要和爹爹学啊。”

  话落下,抬眸时,床榻上本该还未醒的男人正幽幽地看着她,岳珑颤了下身,抿着唇不言语。

  林容钧微顿,转移了目光,看着床幔来回思索,抬手指了指心口,“……心口疼,珑儿帮我揉揉。”

  一醒来就套近乎,还不是他活该!岳珑挪近了些,轻揉他的胸口,还是道:“一会把药喝了。”

  “好。”林容钧伸手擦擦她的眼泪,“那你有没有别的小白脸。”

  他怎么还在纠结这个,岳珑瘪嘴道:“都是骗你的,有你这个小白脸已经够我烦心的了。”

  她顿了下,拍了下他的胸口,“就算有,没和离之前,我岂会做出半点对不起你的事?”

  林容钧瞧着岳珑许久,愣着道:“好。”

  岳珑气道:“你好什么好。”

  林容钧没回话,他也不知他好什么,总之就是好,冲击太多,脑子有些恍惚。

  之后药端了上来,岳珑看林容钧出神,心忧起来,是不是傻了?她愁着容,喂他喝药。

  林容钧便盯着她的脸,又看看那隆起的小肚子,伸手去摸了摸,试探道:“这是我的孩子?”

  岳珑停下手中动作,“五个月大,不是你的是谁的。”

  林容钧愣了下,还在整理思绪,伸手把岳珑抱过来,她端着药碗,忙道:“药洒了啊!你!”

  他靠在她的脖颈,声线有些低哑道:“珑儿是我的吗。”

  岳珑哭笑不得,“都是你的,行了吧。”

  林容钧沉声道:“之前的事与话,我们都忘了吧,就当为了孩子,我们合好吧。”

  岳珑扬唇轻笑,沉默片刻,应道:“就当为了孩子。”

  他侧首亲亲她的脸颊,“我们再喝一次合卺酒,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把身体养好吧。”岳珑回应道。

  之后二人不再提他事,林容钧将药喝下后,用了些清粥,便半靠在床榻上,听岳珑在与他说孩子的事。

  顺应着她点头,他知晓岳珑对他没有多深的爱意,他们只是相互需要,如今能和平相处已是最好的结果。

  林容钧淡淡一笑,这半个月里,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心实在是有些麻木,如今无法确定情绪是否开心,他似乎也有些释然。

  一生如此之长,他与岳珑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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