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受重伤的时候, 总会不可避免地瞎想。

　　想这个想那个, 会缅怀过去，也不排除展望未来的可能。

　　李明光面前没有出现据说是死前才会有的走马灯，他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挂不了, 干脆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儿总结战斗经验。

　　首先, 脑子一定要灵光，计划赶不上变化。

　　其次……

　　其次就没有了。有计划, 不代表这次赢得不莽撞, 他动作再慢一点, 或者黑暗神再狠辣一点，可能现在就不是躺在地板上，而是被关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小黑屋里了。

　　以后对上光明神可不能这样, 同样的招数只有第一次能起效，和光明神打，估计还得真刀真枪正面杠。

　　李明光有点困, 觉得自己其实还算可以了, 比之前有进步。

　　假设死一次之后对法则的领悟就要加深一层, 不知道他能不能再找机会体验一下濒死的感觉……或许这就是里主角才有的顿悟体验？

　　他打了个哈欠, 眼角也泛起泪花, 看到的景象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就是不知道是真的困, 还是要死了。

　　努力撑着眼皮，在意识消失之前，李明光隐约看到有人影朝这边飞了过来。

　　属性感觉不太像混乱阵营的，希望是友军。

　　不是友军也没办法, 只要找不到神格，多半会把他捡回去盘问。

　　这样想，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李明光使出吃奶的力，把神格往袖子里缩了缩。

　　光明神始终留意着战局，在祂想要出手时，已经有人先了他一步。

　　自太古起便在星海中翱翔的巨龙急冲冲进了深渊深处，于是祂也重新摊开自己的那本神谕，停下了脚步。

　　再过不久，应该就会有客人登门，既然人已经安全，祂就不去了。

　　虽然那是位祂极度厌恶的客人，但祂们确实有些事要好好清算。

　　*

　　李明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整个人半泡在水里。

　　他想到自己之前差点淹死的事，下意识挣扎了起来，划拉了半天水花，才发现水连他的脖子都没不过，根本不可能淹死。

　　迅速将其归结为刚清醒脑子不太好，装作无事发生之后，他开始打量起周围。

　　四周都是他没有见过品种的矿石，晶莹瑰丽，而他则是在一汪倒映着星星影子的谭水里，抬头就能看到无比熟悉、曾漂泊了数百年的星海。

　　最起码在李明光的认知中，并没有这样小而天然，几乎连屏障都没有，一眼忘穿星海的位面存在。

　　潭水边有一头正在打盹的巨龙，因为他刚刚的扑腾，对方已经睁开了眼。

　　看着对方那双五彩斑斓的黑眼睛和翅膀旁边洒了一地的星辰碎片，李明光果断把即将开口的询问吞回了肚子。

　　不是他不配合，是原初之巨龙的特征过于明显，根本不用多问。

　　但这还是李明光第一次看见它的本体。

　　打量了一会儿，他不得不承认，莫比斯确实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一条龙。

　　同时也是最闪耀的龙。

　　他身上根本用不着宝石或者其他亮闪闪的多余装饰，世上没有任何一块宝石能比得上他龙鳞闪耀的光泽。

　　说它是完美的造物也绝不为过。

　　放到神明阵营里，用那些神形容的话，大概是黑暗神或者光明神身上那股神性和气质才能达到的级别。

　　李明光喊了一声它的名字，巨龙眸子闪亮，但没有变回人形，只是缩小了一些，从原本的大山变成了小山。

　　和之前相比，至少李明光的脖子不用仰得那么酸，看他的时候不用那么费力。

　　“你救了我吧，谢谢。”他朝莫比斯表达自己的谢意，“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的居所吗？”

　　对莫比斯来说，龙的形态远比人的形态舒服，他抬起爪子，冲李明光扬了一下，示意他从水里面出来。

　　李明光轻松上岸。

　　尽管不知道原因，但之前受到的那股莫名诅咒已经被清除了，除了元气大伤需要缓慢恢复之外，他现在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就冲这点，他也要好好感谢莫比斯。

　　“以后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就好。”他这样承诺，“加上之前法杖的事，不管怎么说都要好好感谢你。”

　　“呃……当然，感情方面除外。”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莫比斯这样问，用嘴巴把法师叼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身体旁边。

　　然后，他满足地把尾巴也圈了进来。

　　背面是龙身，正面是尾巴，李明光不敢动。

　　好在龙鳞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硌，甚至枕起来还挺舒服。

　　“我没有喜欢的人。”李明光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着龙半躺着，“上次突然走一是真的有事，二是不太想给那边惹麻烦。”

　　他顺带还解释了一下之前的事。

　　莫比斯长长嗷呜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我没有生气。”他的尾巴又动了动，“那样就算扯平了，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跑，也不敢追过去。”

　　当时他是真的有点迷惑，不过一想到这也是他养的人厉害的证明，顿时就释然了。

　　不知道为什么，李明光居然觉得他有点委屈。

　　“喜欢这种事情……就算是我们人类，也是要慢慢来的。”他忍不住多嘴提了一句，“中间要经历很多事情，是很漫长的过程。”

　　可能只是因为莫比斯显得没有人类的常识，是头常年遨游深海的巨龙，感情也算正面吧。

　　有些东西越早说清越好，省得以后产生什么误会。

　　“那我们还有很长时间。”莫比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你会喜欢上我吗？”

　　李明光反问回去：“在喜欢上一个人之前，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吧？”

　　和一头没有恋爱经验缺乏尝试的巨头谈论恋爱理论，基本属于对牛弹琴。

　　保险起见，他还是迅速跳过了这一话题，“总之，我的承诺始终有效。”

　　“我也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啊。”莫比斯动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还没有给对方看自己的宝库，“对了，上次说给你看的宝库……”

　　“不用了，我不需要那些。”

　　李明光可不想再闪瞎一次眼睛，更不想坑老实龙，赶忙拒绝，“比起这个，你还没告诉我这里到底在哪里，这个洞穴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这里是星海最深的地方，能看到整个世界全貌的起源之地。”莫比斯笑了。

　　他现在是巨龙的形态，不时发出的轻微呼噜声就是笑的体现。

　　李明光有那么瞬间觉得莫比斯有点可爱。

　　他发誓自己绝对不是龙癌或者龙性恋之类奇怪存在，只是因为反差实在太大了。

　　“也是我诞生的地方，我的家。”

　　介绍的时候，莫比斯显得一本正经，“我就是在这里创造出它们的。”

　　“……你要不要现在和我创造一个？”他偷偷转动了一下眼珠，去瞄李明光。

　　李明光顿时板起脸，“免谈。”

　　“哦……好吧，那就以后再创造。”

　　有些失望，但是莫比斯没再说什么，而是继续介绍起他的家，“可以说，这里是一切的起源之地，你刚刚睡觉的水潭，就是最初始的湖泊。”

　　他示意李明光朝外看，透过一簇簇的水晶，确实隐约有一个不大的洞口能看见外面。

　　“你现在看见的，就是世界。”

　　莫比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已经看着它看了很久了，连自己也记不清有多久的那种，一朝那边看，就会忍不住想要睡觉。”

　　“我可能要睡一会儿。”

　　这样说，他行动力极强地闭上了眼，轻轻打起了鼾。

　　龙的时间观念和人类不一样，李明光是知道这点的。

　　连莫比斯都觉得漫长的时间，恐怕是现有的单位难以计量的存在。

　　照理说，都活了那么久，莫比斯早就成肚子里不知道多少花花肠子的龙精了，可还是显得直白傻气。

　　从某方面来说，李明光认为他可以称作一条温柔的龙。

　　那些晶簇和矿石不停反射出多种多样的光，一眼望到底对李明光来说有些吃力，他花了很大的工夫才让自己不被那些东西吸引住目光。

　　透过洞口，李明光看见了世界。

　　世界是什么？他从前只知道这个世界的概念大概有些像前世的宇宙，只不过有生命存在的地方是各种各样的位面而非星球，星球都在星海中，也不是球体，而是风暴里散乱漂浮的各种巨石。

　　在一个位面，能看到的星星或者太阳月亮之类的天体，只是每个位面屏障，也就是法则折腾出来的东西。

　　——大多数位面都只是一个太阳一轮月亮而已，但不代表都是这样。

　　所以，醒过来直接看到星海的景象之后，他才会那么惊奇。

　　毕竟位面屏障是抵御星海风暴的存在，不够厚的话，那个位面早就被摧毁了。

　　但之前他只是对世界这一概念又大概的了解而已，从未如此清楚地认识到它的全貌。

　　世界是树。

　　李明光看到了一棵扎根在星海里，无比巨大的树。

　　——那当然不是树，不过除了树，他想不到更贴切的东西来形容了。

　　位面之间是互有链接的，大位面类似树干，而小位面则像叶子。

　　最起码在他眼中，他能看到那些连在一起的，像是线的东西。

　　一半明一半暗，树也分为朝阳和背阴的两面。

　　不过现在看来，明显是明亮的部分多一点，应该和黑暗神的死亡有关。

　　李明光顺着树干往下看，但是没有找到哪里是他的根部，他想起身，走到更外面，或许视野要更加开阔一些，能看到它的根。

　　世界扎根于何处？

　　他想问莫比斯，但是莫比斯在打盹，只好自己出去看。

　　在尽量不碰到龙尾巴的前提下，他小心翼翼起身，蹑手蹑脚，准备到外面看看。

　　还没走几步，巨龙就蓦然睁开眼，又把他叼了回去，跟老母鸡叼小鸡仔似的。

　　李明光：“……”

　　“我醒啦，刚刚说到哪里了？”莫比斯眨了眨眼，“不要随便乱动，虽然你是最厉害的人类，但在这里也很容易迷路的。”

　　“刚刚说到这个世界。”李明光欲言又止，“……我刚刚吵到你了？”

　　巨龙的尾巴动了动，“不，我睡不着，有点兴奋。”

　　至于为什么兴奋，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问比较好。

　　李明光默默别开视线，重新枕回莫比斯身上，“如果说世界是树，那它有根系吗？又扎根在什么地方？”

　　莫比斯朝外看，发现世界的形状确实很像树，忍不住赞美他，“你好聪明啊。”

　　“我也不知道它扎根在哪里。”他说，“你说的树，它的主干，其实并不存在，只是你能这么感受到而已。”

　　李明光瞳孔猛地一缩。

　　世界是树，无数的位面是叶子，叶子需要光合作用来维持树的生命，而树产生的养分则供养叶子。

　　这样一个循环里，起到中介作用的，是树的主干。

　　莫比斯说，树的主干是能感受到却并不存在的东西，他几乎是瞬间联想到了法则。

　　法则具有那样的特性，也确实能够维系整个世界的发展。

　　他无意间窥见了一部分世界的真相，所以，世界在他面前的模样变得清晰了许多。

　　第二次朝那个方向看的时候，他已经隐约能感受到流转在树干部分，只能用玄妙来形容的那股力量。

　　那是就是法则。

　　问题来了，是因为创世神创造了这个世界法则的才诞生，还是因为法则的缘故创世神不得不身陨创造世界？

　　李明光开始发散思维。

　　莫比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在也没有打断这种下意识的走神行为。

　　他等了一会儿，等饲养的人类回过神之后才继续往下说，“我也不知道它一开始是什么样的，这里只是我的家，不是我出生的地方。”

　　“我是在树的最底下，也就是根部睁开的眼睛。”

　　李明光忍不住，“……可是你刚刚还说，你不知道它的根在哪里。”

　　“我只是从那里出生，当我第一次展开翅膀，从那里飞出去的时候，就再也找不到路了。”莫比斯有些委屈，“那里什么也没有，还没有我找到的起源之地好。”

　　“那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听他提起来，李明光也很好奇，“找了多久？”

　　世界树离这里那么远，怎么看这里都和“起源”两个字完全搭不上关系。

　　莫比斯思考了一会儿，异常慎重地给出了回答：“我也不知道。”

　　“我是因为想找到这里，才从诞生的地方飞离的。”

　　“那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会给这个地方起这样的名字。”李明光想了一下，“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本来就应该叫这个名字。”莫比斯相当认真地解释。

　　他顿了顿，补充道：“一开始就有个声音在我脑子里说它叫这个。”

　　“这样……”李明光暗中记下，“可能是法则吧，这应该是一个特殊的地方。”

　　话虽如此，除了之前发现的没有位面屏障却还未毁灭，以及生长着各种水晶和矿石之外，他暂时没有发现任何特性。

　　——说不定没有被风暴摧毁，是因为莫比斯自己的力量呢。

　　线索太少，目前他还不能断定。

　　“非常特殊。”莫比斯强调，“这里能看到世界的全貌，是神也难以涉足的地方，只有我能抵达这里。”

　　从这点来说，确实如此。李明光点了点头，轻嗯一声。

　　在此之前，他没有从任何神的口中或者是记忆里得知过有这样的地方。

　　这能说明什么？莫比斯的存在很特殊吗？

　　李明光猜测他可能有法则亲儿子一类的身份。

　　“不过那个时候，其实也有人试图抢夺过这里。”

　　莫比斯翻了个身，露出自己的肚皮，让李明光重新躺上来。

　　和人类分享故事也是表达好感和喜爱的一环。

　　故事比较长，他得给法师换个更软一点的地方靠着。

　　作者有话要说：　　光光：我懂了，他是法则亲儿子

　　↑真正的亲儿子毫无自觉

　　从这里开始，就要进入收尾部分了，看了一下大纲，感觉应该不会留坑。安心。

　　下一章还是准时6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