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柜这个问题, 岳嘉佑和钟珩有过很多次讨论。

　　但最近，钟珩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显得比之前认真了很多，尤其是今天。

　　“不是说好了暂时不考虑这个了么？”岳嘉佑边刷微博，边提醒钟珩他们之前的约定。

　　钟珩掀开被子，自己也躺回了床上, 体温立刻和岳嘉佑贴在了一起：“我们约定的是让你开心。”

　　他们当时的约定是，在一起是为了让彼此开心。

　　“我想问问, 你现在开心么？”钟珩的腿碰了碰岳嘉佑。

　　他们刚刚结束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岳嘉佑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初春雨后的森林。

　　一个微小的触碰就会炸开一丛孢子。

　　细微的触觉随着神经炸裂般蔓延，像被渺茫星火点燃，岳嘉佑猛地缩了一下腿。

　　当然是开心的。

　　和相爱的人做想做的事, 全身心地被愉悦填满, 又怎么可能不开心。

　　可很多事情不是开心就可以的。

　　一旦决赛结束，他就注定会和其他八个少年组成一个团队。

　　从那之后，岳嘉佑就不仅仅要对自己, 对身为恋人的钟珩负责，还需要对整个团队，对所有队友们负责。

　　以前在六芒星的时候，牧怀哲身为队长, 什么都没能做到。

　　岳嘉佑不希望重蹈覆辙。

　　他的出柜, 会影响很多人的未来。

　　包括队伍的运营公司, 也包括投资方，包括每个练习生背后的经纪公司。

　　岳嘉佑靠在床头，闷着声音道：“我很开心, 开心到想告诉所有人我和我男朋友彼此相爱，可我不能任性。”

　　哪怕想告诉全世界，他也不敢这么做。

　　他不能对不起辛辛苦苦熬到现在的其他人。

　　空气里，有极淡的佛手柑香气。

　　钟珩不动声色地在被子里抓住了岳嘉佑的手，与他十指交握，指尖反复摩挲着岳嘉佑手背的皮肤。

　　钟珩的手温热有力，如同安抚。

　　“再过不久，我们或许就可以结婚了。”他用极其平静的语调陈述着。

　　岳嘉佑愣了愣，以为钟珩说要去国外结婚，随后飞快反应过来：“真的？”

　　钟珩侧过头回望岳嘉佑，眼里是浅浅笑意：“真的。”

　　接手钟氏以后，钟珩需要游走的场合不少，他也是最近才在一次酒会上得到的消息。

　　再过不久，这项法案就会提上议程。

　　“两到三年内，我们就可以在国内结婚。”钟珩替岳嘉佑掖了掖被子，将卧室的灯关掉，只留下了一盏靠近自己一侧的床头灯。

　　他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

　　“两三年……好久啊。”岳嘉佑整个人都包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头上的金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柔软可爱。

　　还有两三年，还有好多路要走。

　　两三年后，钟珩三十二三岁，正是商场上男人最风华正茂的年纪，也是作为演员最好的年纪。

　　他将在自己的领域锋芒毕露。

　　钟珩将在钟氏站稳脚跟，也将迎来更多的认可。

　　不曾知道过两三年就能结婚的时候，岳嘉佑也不曾想过切实的“以后”这个概念。

　　现在知道了，这两三年的时间，反而令人不安。

　　他藏在被子里的腿伸过去，踢了踢钟珩，小声哼道：“我都要等不及了……”

　　“你现在也没到法定婚龄啊。”钟珩语气如常，带了点无奈：“要不是你才十九，我恐怕比你还急。”

　　岳嘉佑距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有两年零八个月。

　　这两年零八个月里，还有很多未知数。

　　十九岁的男孩，对一切都是最新奇的时候。

　　岳嘉佑之前不曾遇到过好的，不曾见到过好的，不曾被爱过。

　　同时，岳嘉佑也不曾得到过机会被人发现他的好。

　　现在的岳嘉佑已经不一样了，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岳嘉佑在闪光。

　　十九岁的岳嘉佑是他一个人的太阳。

　　但二十岁的岳嘉佑呢？

　　他会是更多人的太阳，会是别人的太阳。

　　他会见到更广阔的世界，见到更多的人。

　　他或许会后悔自己如今的选择。

　　岳嘉佑察觉到钟珩语气里的低落。

　　夜盲让视野一片昏暗，他裹着被子朝钟珩挤去，直到两个人在被子里紧密地贴在了一起。

　　少年高温的身体蹭了蹭钟珩：“想什么呢？”

　　钟珩的呼吸声十分平稳：“在想，要是昨天的话，我还能有点理智。”

　　要是没有发生今天的事，他或许不会再次提起出柜的事情。

　　食髓知味，只有真正拥有了彼此，才能确定小孩儿对自己究竟有多重要。

　　他以为自己足够大度，可以想象几年后的岳嘉佑不再爱自己的样子，可以接受长大了，看遍了世界的岳嘉佑去爱别的更好的人。

　　他以为自己不会想着靠什么东西捆住岳嘉佑。

　　就想自己之前说的那样“只要岳嘉佑开心就好”。

　　然而，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他哪里再舍得放岳嘉佑走。

　　“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决赛之前我一定想出一个答案。”岳嘉佑沉默了一会，突然仰起头，看着靠在床头的钟珩。

　　他的夜盲靠近微弱光源以后，看东西依旧不算特别清晰。

　　然而钟珩在朦胧光线里看起来依旧很好看。

　　鼻梁和眉骨被光影勾勒得极深邃。

　　钟珩垂眸看着身边的少年，声音温和：“那我就等你一个答案好了。”

　　“嗯……”岳嘉佑说完后，侧过头，打算趁天还没亮，再睡一觉。

　　然而挨着枕头，满脑子都是各种考量，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们总是得公开的。

　　他不想一辈子藏着掖着，也不想让钟珩永远没名没分。

　　以前的顾虑是可能会被封杀。

　　然而现在，法案即将出台，封杀已经成了过去。

　　那么需要担心的，实际上也就是会有一部分老婆分、女友粉选择脱粉，也可能会导致被另一部分恐同的粉丝回踩。

　　但这些实际上都不太重要。

　　粉丝来来去去是常有的事情，一旦踏进了娱乐圈，就要做好这些准备。

　　岳嘉佑仔细想了一会，发觉居然没有什么一定不能出柜的理由。

　　他和钟珩都对彼此充满不安。

　　原本，他以为用亲密的肢体接触可以消弥这种不安。

　　但消弥了一下午，所有的不安变成了更为空虚的恐惧——

　　越是确认相爱，越是不安。

　　归根结底，他们需要一个世人都能认可的关系。

　　岳嘉佑安静地转过去，撇见钟珩依旧在看手机，好像还在打字的样子。

　　“你干什么呢？还在工作吗？”岳嘉佑睡眼惺忪，困意已经席卷上来，含含糊糊地问。

　　钟珩接手了家里的事业以后，实在有些忙得过分了。

　　钟珩默不作声地打了几个字，岳嘉佑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了“关注艺人上线”的提示音——

　　他的追星APP还关联着“造化钟神秀”那个小号。

　　岳嘉佑还没翻身去拿手机，钟珩已经直接把屏幕调暗了一些递到岳嘉佑眼前：“发个微博而已，没在工作。”

　　岳嘉佑揉了揉眼睛。

　　手机屏幕的光线正好，并不刺眼，也不会太暗。

　　微博界面上，钟珩发了一条新微博：

　　@钟珩：养了只金毛，初冬暖床神器。

　　岳嘉佑一把抓过钟珩的手机，目瞪口呆：“卧槽？”

　　不就一会没盯着，这人怎么已经秀起来了。

　　钟珩镇定自若地挑眉：“怎么了？”

　　他都忍了半天了，实在忍不住想炫耀一下。

　　放在心上，翻来覆去在心里惦记了这么久的小孩，彻彻底底属于他的。

　　不仅是属于他了，而且还乖得过分。

　　下面的评论里，粉丝们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

　　“金毛？我没记错的话，钟珩家里的狗是柯基才对吧？”

　　“你没记错姐妹，是柯基。”

　　“暖床神器？暖床？这大半夜的？”

　　“姐妹们，发散一下思维！金毛在哪里！”

　　很快，就有看穿了真相的姐妹出现：

　　“别问，你们自己想想钟老师家里一共养了哪两种生物。”

　　“答，一个岳嘉佑，一只柯基。”

　　“那么答案岂不是显而易见，金毛不是一种狗的品种，而是某个人的发色。”

　　“啊啊啊啊啊我觉得这个答案很靠谱！”

　　钟珩这条微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分明就是在秀。

　　还秀得非常欠揍。

　　但如果要说什么的话，似乎又找不到把柄——

　　难道钟珩还不能养金毛了么？

　　难道能强行说金毛是岳嘉佑么？

　　大家心知肚明，偏偏无话可说。

　　于是，唯粉的秒针姐姐们开始强调，难道不允许钟珩再养一只柯基吗？

　　而塑料姐妹们完全不在乎这条微博到底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样，当做糖，嗑就对了！

　　没过几分钟，啦啦队姐姐们也闻讯而来，加入了钟珩微博下的混战：

　　“啊啊啊啊妈妈不允许啊啊啊！”

　　“钟狗你在说什么！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啊！你对我们弟弟做了什么！妈妈疯了啊啊啊！”

　　“什么！这位狗你快出来说清楚！你到底养了个什么！”

　　“暖床？暖床？弟弟才十九岁啊啊啊啊啊妈妈要提刀了！”

　　岳嘉佑看得窒息。把钟珩的手机丢回去，一个翻身，摸到了自己的手机，跟着发了一条微博：

　　@岳嘉佑：我有个朋友想知道一个人睡书房会不会感冒，急，在线等。

　　秀，秀你妹的秀。

　　像是谁不会秀一样。

　　来啊，谁怕谁。

　　岳嘉佑发完放下手机，卷起被子：“听见没有，你可以滚去书房了。”

　　微博上，塑料姐妹们集体炸裂：

　　“你哪个朋友要睡书房？”

　　“让某个人秀，要去睡书房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笑死，这算什么，傲娇了么？”

　　“不，我觉得这分明还是在秀，真傲娇了发微博干什么。”

　　“嘘，大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秀，秀死他们。”

　　一分钟后，刚刚下线的钟珩再次上线：

　　@钟珩：给你们看看我家书房的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