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公司后, 顾良先整理了一下邮件，再把工作计划表拿出来顺了一遍。

　　过程中他喝杯咖啡，等部门员工到齐了, 召集大家开了个晨会，把本周的工作安排下去。

　　上午他接到一个电话, 是负责那购物中心项目的业务人员打来的。“我们下午又要跟淮余的人开会, 再详细谈一下赔偿方案。你去吗？”

　　顾良问：“那边有哪些人？那个杨总来吗？”

　　“不来。这对人家来说就是个小项目，他上次肯来都是给面子了。我问过那边的商管中心的总监, 问你要不要约杨总。他说他和杨总秘书联系过, 秘书都没回他。他也就不敢老是问, 别到时候杨总以为他没能力，这么小个事情还非要找他出面。”

　　顾良：“我就不去了。我找我们部门的人过去。上次见过的，曾雯雯。”

　　那边声音有些为难。“这小姑娘能行吗？”

　　顾良：“专业能力没问题, 稍微有点怯场而已。放心，我会交代好。”

　　“那顾总，你给我交个底, 如果我们打官司，最后能要到多少赔偿？我们起诉的时候, 好像也是要求赔的2个多亿？”

　　顾良：“嗯, 但实际不可能赔2亿。这是新店，没有历史营业数据。纯从商业分析角度估算的潜在利润损失, 还有品牌价值的损失，法院很难认可。合同上我们没签提前解约条款，法院也没法按合同判。”

　　“这种情况下，法院基本根据市场平均标准来判决。从历史类似案件的判决书来看, 一般是赔三个月到一年的租金。所以杨总那天说的200万，其实非常合理。”

　　“打官司一拖好几年, 等我们能进场，确实已经失去先机。诉讼没必要。只得尽可能要赔偿。我连合作律师都没联系。”

　　顿了顿，顾良再道：“咱们一年租金344万，算上前期投入损失，我们要500万差不多顶天了。”

　　“哎，说得也是。我们对外吹得再响，在淮余眼里怕也就是个3000平的微小型租赁项目。不过话说回来——”

　　业务人员感叹一句，“你说那杨总也是，跟我们扯这么多，就肯赔200万……他那天戴的那块表都200万吧？有钱人真小气。”

　　顾良蹙眉，帮杨夜维护了一句：“话也不能这么说。公事公办。”

　　业务再问：“难道我们最多就要500万？”

　　顾良答：“500万是赔偿款，另外，让他们给我们其余类似购物中心超市区域的优先租赁权，后者是关键。”

　　挂完电话，邮箱来了新邮件。

　　顾良看了看，是人事部门发来的关于明年组织架构调整的通知，让顾良下周三前报个初步方案过去。

　　这件事顾良早有考虑，当即画了个草图，用内部聊天软件给他顶头上司截了过去。对话非常简略。“老李，明年的架构图。啥时候谈？”

　　过了一会儿，老李回复：“中午一起吃饭。去外面，找个远点的地方。”

　　顾良蹙眉，直觉他要给自己说些什么要事，并且这事儿还不能在公司谈，不能让人听见。

　　“好。我正好想请你吃饭。我找一下地方，一会儿发给你。”

　　顾良现在所在的这个办公区是新建不久的，位于开发区，周围适合谈话的餐馆相对比较少。最后他选了十公里外的一家茶餐厅，要了个包厢。

　　老李一路神情都有些凝重。

　　但他暂时没开口，顾良只得先按自己的节奏来。“咱们法务中心的架构很简单，现在是按职能分的，诉讼部、合同部……”

　　“人事那边反馈说业务找对接人不方便，影响效率什么的，让我们配合业务分，分成什么开发法务部、金融法务、采购法务、销售法务……”

　　“你怎么看？”老李问顾良。

　　顾良：“各有各有的好处。人事建议的分法，职能分工确实更清楚。但长远来看，对员工个人发展不好。到时候新人进来干个三五年，还只懂自己对接的那块业务，不合适。我倾向于保持现状，细节上可以再优化下。”

　　老李叹口气，最后还是说：“算了，这事你先不用考虑了。我们啊……都是瞎忙活。”

　　顾良皱眉：“怎么说？”

　　老李摆头：“我约你出来，就是谈这个事。毕竟公司里谈不了，到处都有耳目。总之……我打算离职了。”

　　这可太突然了。顾良问：“到底怎么了？”

　　老李道：“这么多年，你帮了我很多。很多事情交给你，我基本能高枕无忧。所以我得都跟你交代清楚，不然不地道。豪门狗血争夺，被我们赶上了。”

　　“前两年进公司的那个，是大儿子，来咱们部门轮过岗。记得吧？他还算正常，至少不乱改革。但那二儿子不一样了，在外面花花了那么久，突然想来争权了。”

　　“你知道他想干嘛吗？他想成立一个宁越地产公司，美其名曰，光靠租赁发展线下业务不靠谱，得自己建地方、自己用来经营。我看董事长老糊涂了，竟被他忽悠了。也不想想现在地产多难搞？”

　　“咱们集团在往互联网转型，发展线上，他这是在搞什么？我不太懂财务，但也知道这件事如果交给一个不靠谱没经验的二世祖，现金流一旦出问题，后果有多严重。”

　　老李这句话，让顾良想到了上次开会时，杨夜对自己的提醒。

　　顾良怔了一下，才继续说：“你说的这二世祖，是六个月前来的公司。当时有个项目，他是负责人，我被抽调去那个项目组帮忙，跟他打过交道，确实没啥能力。”

　　“其实他的想法本没有错，咱们集团也有部分自建物业。只不过拓展这块业务、想大力发展的时机已经错过。”

　　思考了一会儿，顾良想到什么，再道：“我觉得……他想搞事业是假，想用这个公司分权才是真。争人、争股份，最后他目的是整个集团。”

　　“我觉得你猜得对。点醒我了。”老李笑得有些嘲讽。“那二世祖现在就已经在笼络人手了，还找到了我。他想把集团的整个开发部独立出去，连我这种职能部门都被盯上了。他找到我谈，让我去做那边法务的老大。我不愿意去。但我留在这边估计也没好果子吃。我打算另找出路。”

　　“咱们部门，说不重要，很重要。但说重要，又比不上实打实做业务的。人事不肯给我们扩编制，我压了你这么多年，按理说我走了，你好升职。可如果那二世祖把你弄他那边去的话……你自己考虑一下去留。”

　　“多谢。我知道了。”顾良道。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下午回到公司，顾良没休息，先找来曾雯雯交代了一下去淮余谈判的事项。

　　曾雯雯表示很惶恐。“你上次还说业务主导，但都是老大你在控场啊！我做不到你那样！”

　　顾良：“去吧。相信你的专业能力。”

　　顾良让她独自去谈判，并不是自己懒得动弹，而是为了培养这孩子的能力。

　　曾雯雯跟业务出发后，顾良又叫来了另一个属下。她叫韩雨儿，也是个姑娘，跟曾雯雯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入司。

　　曾雯雯专业能力更强，但大局观和管理能力差一点。

　　韩雨儿则比较有管理意识。

　　以后升职往上走，要管理一整个部门的人，非常不容易。曾雯雯做这块有困难，所以顾良是把她往专业能力方向培养的。至于管理方向，顾良着重培养的则是韩雨儿。

　　这是他去游戏之前有跳槽打算的时候，就为自己挑选好的两个接班人。

　　这样他就算离职，在已经培养了接班人，又做好了交接的情况下，他能走得放心坦然。

　　于是，顾良把人事部门发的那封关于组织架构调整的邮件，直接转发给了韩雨儿。

　　他半点没提自己的意见，只是让韩雨儿按她的想法思考，给出她自己的调整建议以及原因，要求三天后交作业。

　　处理完几项工作，顾良略作休息，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王旭发来的。

　　那天晚上他们到底是加了微信。

　　“一周后我过生日，在夜店搞了个派对，约吗？”

　　顾良看见这个风格的消息，很是懵了一下。

　　实在是因为他朋友圈的人都不这么聊天。

　　顾良还没回，那边又发过来：“我那俩朋友也去。你见过的。你不用怕无聊，上次不是跟他们聊过天吗？听老宋说你要找老杨要债。我们帮你搞他！”

　　顾良滑动手指，输入一句：“具体的时间地址？”

　　那边没再单独回他，直接把他拉入一个大群。

　　顾良看了看，一百来号人。

　　顾良眨了下眼睛，起身把独立办公室的大门关了，打开手机，做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工作中摸鱼的行为——挨着点开这一百来号人的头像，猜测哪一个是杨夜。

　　顾良一边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幼稚，一边又快速把头像都点完了。

　　可惜在大家都使用三天可见、或者朋友圈对陌生人可见的情况下，顾良看不出什么来。他没找到杨夜，倒是找到了老七，暗叹一声这人果然人脉极广。

　　-

　　华茂的老写字楼二楼是专门的会议区，有能容纳五十以上、可以做培训的大会议室；十几人开会的中型会议室，还有十人以内的小会议室。

　　平时有面试、访客接待，也会在这里进行。

　　下午五点半，杨夜刚开完会，秘书高倾跟着他从某个会议室出来，两人避开临近下班时间主电梯区的人流，绕到后方颇为僻静的区域，为的是乘总裁专属电梯。

　　余光瞥到一个颇为眼熟的人，抬眼望过去，杨夜看到了曾雯雯。

　　他当然不知道她叫什么，但记得她是那天跟着顾良来开会的人。

　　那天这小姑娘一路给顾良递文件，目光也一直追随着他，满含崇拜与敬意，一看就是顾良的直系下属。

　　曾雯雯这是刚在这里开完会，找个僻静的角落给顾良汇报情况。

　　毕竟她刚才第一次独自完成了谈判，觉得自己表现还不错，有些兴奋，迫不及待想把目前的谈判结果反馈给顾良。

　　于是杨夜停住脚步，有意无意听了这么一耳朵，就听见小姑娘说：“老大！国华那个购物中心的案子我谈完了。嗯还算顺利。他们当场提供了一些备选方案，也说回头给我们发其余能租给我们的购物中心，让我们挑挑看。赔偿的话他们还得上报……”

　　“好的好的。什么？不用回去，我可以直接下班？太好了！老大天下第一帅！天下第一好！我们都爱死你了！那个我明天给你带——艾玛我天……”

　　听见曾雯雯声音变了调，顾良问：“怎么了？”

　　曾雯雯转过身，神情呆滞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杨夜，张了张口：“杨……杨总……”

　　电话那头，顾良闻言也愣了一下。

　　然后他就听见杨夜问了声曾雯雯：“那边是上次见过的顾总？”

　　曾雯雯咽一口唾沫，点点头。

　　杨夜微笑着伸出手，示意她把手机递出去。

　　那笑容非常绅士、和蔼且可亲，曾雯雯一时竟没法拒绝，只得递了。

　　她万万没想到，杨夜拿起她的电话，嘴角噙着笑，对顾良说了句：“顾总，有个基本常识，你忘了教给你属下——去别人公司开会，完事儿后别在人家地盘上做电话汇报。这不是把自家机密往外透吗？”

　　曾雯雯忽然发现自己的做法确实非常不合适，今天她说的事情还好，不涉及很机密的东西，如果哪天谈个什么机密要事，她这可就泄密了。

　　她有点自责有点惶恐，还有点怕顾良批评自己。

　　她家老大平时还算柔和，但发火的时候还是很吓人的。

　　片刻后，曾雯雯眼里都有眼泪了，呆呆地接过杨夜还回来的电话，再看着他翩然而去。

　　秘书高倾非常好奇地看了一眼曾雯雯，又以非常诡异的眼神盯了一下杨夜的背影。

　　但作为一个专业的好秘书，不该问的事情她绝不会乱问，发信息提醒前台把曾雯雯送出去，别让外来人员在公司长时间逗留，就追着杨夜进电梯了。

　　放下手机，被杨夜嘲讽了一番的顾良难免有点气。

　　他再次觉得，自己先前的判断果然非常正确——如果没有游戏构建的完全脱离现实的乌托邦世界，他和杨夜怎么可能走在一块呢？

　　-

　　杨夜出电梯回了办公室。他今晚没应酬，但晚上有个会，所以还下不了班。

　　回到办公室，杨夜打开私人手机，微信瞬间弹出无数未读消息。

　　点开一看，他被拉进了一个群。

　　杨夜什么也没看，直接把群屏蔽了，再查看其余信息。

　　有一条是王旭让他去开生日会。

　　杨夜回了句：“礼物会送到。派对我就不去了。回头我们单独约。”

　　话说回来，王旭邀请顾良，其实别有原因。

　　——他听说最近有个什么归国年轻教授在追颜俊。听说颜俊还邀请了那人一起参加王旭的生日派对。

　　王旭觉得，自己的生日派对，必须是自己的主场。

　　他不能被颜俊比下去。颜俊敢找归国教授，他就敢找……他其实那天没太问出顾良到底是干什么的，但反正他得找个颜值高气质佳的人帮自己打压颜俊。所以他邀请了顾良。

　　这边杨夜刚回完王旭的消息，点开下一条，就是颜俊发来的。

　　“王旭说他刚认识了个优质0.5，吹牛逼说那人长得巨好看，还说他下周要把人带到生日派对上给我们看。杨哥你知道怎么回事吗？他没当真吧？他们到哪一步了？不会是那天37Bar认识的吧？我给他打了电话，后来还到了现场，没看见什么小妖精啊。”

　　王旭？顾良？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都能加微信、一起过生日了？

　　杨夜皱眉，没回颜俊的消息，只是重新打开跟王旭的聊天页面，顿了一下，还是赶在时效过去之前，点了“撤回”。

　　王旭：“干嘛？我刚看到消息，你秒撤回。到底来不来？”

　　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