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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换了这簪子

肉肉喵 13811字 2023-01-11

  席间多是饮酒, 一席酣畅至夜半也仍是闹腾腾的。

  子桑碗里喝的酒都是白允沫倒的, 久未畅饮, 渐饮得多便有些醉意上头,显出往时那等女子妩态。

  大家都有了些许意,周载与况旬都亲去各大帐与甲士敬酒, 李巨力看着况旬老将军醉得厉害便帮着去扶,心下高兴得很。

  石竹只一心捡着桌子上的菜吃, 饱得肚子圆圆的也仍是意犹未尽, 与旁边的快手说话;“真好吃呀, 你怎么吃那么少,也不喝酒。”

  快手淡淡地转眼看着这个瘦弱的孩子, 见他喝了三四碗酒,脸颊红扑扑的心里暗自觉得这孩子也真不容易,硬是给旁边的李巨力骗着喝酒。

  他重新转回头,看着他家少主。

  他家少主正夹了菜来喂给那个叫昭和的随侍, 哎,少主怎会喜欢这等的人。

  子桑醉眼微眯,头盔也歪到一边去,单手撑着脑袋侧过来看白允沫, 时不时张嘴吃白允喂过来的东西。

  “过了今夜, 我家娘子便十五了。”说时闲着的那子手便勾了白允沫的下巴。

  阿柱在旁边替两人着包,四下望风, 但凡见得有些清醒的人看过来时便用手肘顶顶白允沫。

  幸而都醉得差不多了,阿柱才有得空来看一眼泊玉。

  泊玉也喝了少许的酒, 粉白的面上露出稍许红粉色。

  一见得泊玉转眼看他,阿柱眼睛便闪来闪去,瞄见泊玉头上的黑楠木簪,便说:“配你真好看。”

  “嗯。”

  泊玉拾起碗来,敬他说:“你怎的也不多喝些?”

  “夫人常说,做事稳妥的人应当少喝酒,我得护着少主。”

  阿柱微是笑笑,眉间面上少了许多往日愉悦之色。

  如何再劝,阿柱都是不肯再喝,只是泊玉每动一下,便要扭头来看她。

  两人这般已好多次,石竹总觉奇怪,酒喝得多了,便什么都不说:“泊玉,你头上的簪子什么时候变了,变得好看些了。”

  “这是新的。”泊玉礼貌地扭过头来与这个小少年说话,笑意隐然。

  石竹身子弱,发少,自小就给他娘亲箭短许多,因此托不起冠,此时也只是作个小髻束在的脑勺后。

  正是这般束发,石竹就越发显得像个小童因而总喜欢盯着别人的发饰来看:“嗯,你原来那个,和寻常人的不一样,太粗宽了些,还是这样好看。”

  泊玉眼睑便垂下了半数来。

  “泊玉,我怎么看你,怎么都像女子,不像个下人似的。”

  石竹头越发地往下磕。

  快手好心地帮他把桌子前收拾出一个地方,想着或许这小孩一会就会趴倒。

  “下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泊玉也陪着石竹再喝些酒,不过每次也只是小抿,姿态仪举都甚是轻柔,甚至有些妖冶之色。

  “下人……下人就是像像阿柱这样。”

  石竹果然就慢慢往桌子上趴:“就会事事随人,逢人就笑。”

  阿柱从旁听了石竹竟是这般说自己,说了句你小子,便又嘟囔声:“不过确实也是这样。”

  泊玉低头轻语:“我也是这样的。”

  与此同时,子桑酒意越发地浓了,手直往白允沫身子里放。

  .

  边放还边笑盈盈地说:“这便子时了。过了子时,在南凉就算得个大人儿了。”

  白允沫拨开她的手,帮她把盔甲整好,亦是笑她:“这副样子,也不嫌丢人。”

  “只你不嫌便好。”伸手去搂,给白允沫再推了开来。

  “阿柱我扶她回去了,剩下的事儿你们收拾收拾。”

  耳边泊玉那句:我也是这样的,刚落耳就听见白允沫要起身走,阿柱张口要应眼前便是有甚物事闪了闪。

  泊玉原本半拢于袖的手伸了出来。

  犹记玉指遍体小走,捏骨捉肩,画线抹颈的温柔。

  犹记她半坐于上,衣衫尽褪,肤润倾城交给了他。

  犹记那人儿一双美目侧盼,总也声声应你好的呀。

  可我知,我知你要做甚的。

  我阿柱啊,做事总也稳妥谨慎,就你那簪子上的花纹里的血痕便慢慢知了一切。

  以一簪子杀死猛兽的人,怎么凭人欺负,轻甘人下呢。

  我阿柱啊,向来擅察言观色,你每回见了那叫昭和的人便神色异常,我怎会看不出。

  我阿柱啊,身手向算不得如何,不过堪能也算比寻常武士也厉害许多的,不然白夫人不会托我护少主。

  我阿柱啊,可算是接下了你这淬了毒的簪子。

  举帐都是人间醉,泪说远乡,笑语同归。

  快手立时便去拨剑。

  剑客从来都是出剑一击便能致命,可这次未能如果。

  他的剑明明放夜里还擦了一遍的,此番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给绑得严严实实。

  方想起来阿柱近几日总也玩他的剑。

  其它人都怔住了,原本还在谈笑的军将们都收敛了神色围上前来。

  白允沫刚扶着子桑站起身,便看见阿柱侧身挡在了子桑面前。

  只是片刻间,胸口便扎着一支铜色的,粗而宽大的簪子。

  阿柱身上还穿着青灰色的新衣,质地软和,是实锦密织。

  血顺着上好的锦缎往外渗,泛着青黑。

  剧毒。

  阿柱另一手紧握着泊玉的手,看着她面色苍白:“不是给你换了新的簪子么。”

  别的再多也说不上来了,只勉力说声:“新正岁安,从今往后,便换个新的,细的,不利的。”

  我看你发上那只铜簪有些宽粗沉重,与你不太配,这支木的轻巧。

  旁边已有甲士上来把愣着的泊玉双手反剪了起来。

  阿柱这便慢慢倒下,被白允沫扶住:“阿柱……”

  “饶——。”

  阿柱死了。

  子桑酒醒了大半,才意识到泊玉姑娘原本是要杀她的,可阿柱替她受了死。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

  白允沫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再三喊着阿柱,泪一把一把地流下来。

  纵她是医者圣手,也救不得人心巨毒。

  周载见帐内生异,酒亦是跟着醒了大半。

  因着白允沫与子桑身份特殊,便都遣散了旁边其它将士,令人把泊玉先关着,后续再作审问。

  子桑拧着眉,从白允沫手中接过阿柱的身子,慢慢平放到地上。

  白允沫锥心而泣:“都是我的错。”

  她早便已觉得泊玉行为有异,即使上了路也多有生疑。

  其实路上泊玉为她受伤的时候便已是有所图的,就是为了让她完全放下戒备,甚至对她心存感恩。

  可她没有,后来又因着看阿柱与她好,便越发把戒心放了下来。

  若是早些警觉便再不会有此事了,她怎就没想到子桑本就是朝堂各处的眼中钉。

  都是我的错。

  子桑从阿柱胸前拨出那根簪子,或而本该插在她身上的东西。

  她没有哭,她与阿柱虽有话语,却并不相熟,可她生气。

  气得发抖,重新站起来,吩咐旁边已然目睑瞪口呆的李巨力:“先把这里收拾一下,还有帮阿柱收拾一下,抬到我帐里。”

  又与周载说:“这件事,我来处理罢。”

  周载点点头,扛着旁边已经不醒人事的况旬往外走。

  帐内只剩下李巨力和石竹。

  石竹倒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可是分明方才还在说话的人,这会就倒在了地上,他看着害怕:“命这种东西说没就没了。”

  李巨力叹气:“哎,听他平时说,他在白壁里倒像是不一般的人物,死了也就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搬到昭和帐里干什么呀。”

  石竹当时正盹着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一阵大动静,睁眼就看着阿柱倒下了。

  “我哪里知道。”

  这么个爱哭的人,一哭眼睫上就全是泪。

  好不容易抹净,见李巨力和石竹把人抬了进来,眼眶里又是两颗清珠滚下。

  “你两个出去罢。 ”

  除了帐中,外边天寒地冻,也不好随阿柱在外边冻,所以才让抬来这里。

  子桑抬让巨力两个出去,快手还留在帐中,他此时还解着缠着剑柄的一干绳子。

  白允沫也见到他这般,便猜了个大半:“阿柱暗中给你绕的?”

  快手点了点头,应当是趁席间大家都喝得欢畅的时候一下一下给绕上的。

  若是当时剑拨了出来,今晚便是两命横尸。

  “他竟是早也想到这层的。”

  白允沫自抹了泪,看着平放在地上的阿柱,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他若是早告诉我们,或而便不会这样了。”子桑拧着眉,好好一个岁首之夜发生这般的事儿。

  白允沫摇头:“他怕是吃不定泊玉究竟是何路数,总想着或能阻止她罢。”

  两人这便又双双来见泊玉。

  “你杀死了阿柱。”白允沫收起泪时,便又全然换了个人似的,面色沉了下来。

  泊玉也全然没了原来那副莹莹生光的姿态,眼中水露迷漫:“我杀了他。”

  “你原本是想杀我的。”

  子桑仔细地看着这个女子,不曾记得有见过:“究竟为何?”

  “我只知此番定要杀了你的,究竟为何,是你们这些权贵们的事。”泊玉垂着耳,并不想过多解释。

  白允沫从她身子里把那柄白玉骨扇拿了出来:“这次是我看错了人,阿柱也看错了人。”

  一张灰白的面这才抬了起来,泊玉看着那一面扇儿,再看着白允沫。

  白允沫眼圈仍是有些红,竭力忍着泪,故作镇定,移目看着泊玉头上那一根黑色楠木制成的簪子。

  手刚探上去,便听得泊玉声音变得有些抖:“不要。”.

  “他对你这般好,可你杀了他。”白允沫仍是下手,把那支簪子取了下来。

  黑色的楠木簪,通身细滑,端口亦是被磨砂过了,圆润得很。

  若换了这簪子,是杀不死人的。

  泊玉看着被白允沫取下来的黑楠木簪,嘴唇发抖。

  她到底还是说了。

  自白允沫出白壁城的时候,今日的一切便注定了的。

  泊玉出现在于阿城也不是什么机缘巧合,所谓的哥哥也都是临时编排出来的。

  她自小便多练习以铜簪杀人的法子,学习如何取悦于人。

  取悦的人或男子,或女子。

  “我家主人说,你或而喜欢女子。”在于阿城时她便使出各种法子来诱引白允沫。

  白允沫根本无动于衷,她皱眉,确实记得开始时泊玉多有许身于她的意思。

  问泊玉:“你转又勾引阿柱?”

  “我不曾勾引他。 ”

  我何曾勾引过他,只是难得他至性至诚。

  “那你究竟,又为何一定要害子桑呢?”

  白允沫想到若非阿柱,怕当时快手剑再快,也来不及阻止泊玉的。

  白允沫想到若非阿柱,她此时失去的便是子桑的,心下欲惶恐,这泊玉竟是有人刻意安排到她身边的,是谁会知道的子桑或许活着。

  “事已至此,我也不怕告诉你真相,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事。”

  这般说下来大致心中便已了然。

  白允沫当初忽然出城,便暗下引得人起了疑。

  银狼本就稀罕,白氏少主有,世郡殿下亦有,而且两狼长相颇为相似。

  哪有这般稀罕的事儿。

  正值世郡身死的消息传到白壁城,清欢楼的少主便匆匆趁夜出了城,往北而去。

  白壁城某院里自也立时出去一队快马。

  这队快马抢在前头,等在了于阿城,为了不令人生疑所以演了弱家女子被欺的事情,没想竟被一下子识破。

  泊玉便自编了个说法,恰赶到白允沫那几天生着病,便也险巧地混在了白允沫身边。

  “主人说了,你此去找的人必然会是心上人。”

  泊玉惨然一笑:“可不是,一路都听你在说。”

  “你的主人是仆良?”

  “正是。”

  仆良,正是郎中将,亦是原太慰之子,上溯二代,叫先帝一声外公,身上亦沾得上些许王室血统。

  南凉向来认谪系,且先帝儿孙众多。

  外系向来不封候赐姓,因是这般除了仆良一干,各州府亦有外系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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