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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求孙有所佑

肉肉喵 19549字 2023-01-11

  风雪仍是盛得很。

  得到除旧迎新的扫尘通知后, 子桑便有得事做了。

  作为随侍, 将军帐内的除灰事宜, 还有自个帐里总是要收拾一下的。

  暗自庆幸两双鞋子都已纳好,趁着白允沫这会不在,偷偷塞了起来。

  倒也不算太丢人——至少比起石竹做的那只好太多。

  这会正是清早时候, 白允沫背着箱子出去没多久便又背了回来。

  “嗯?神医终于闲了?”

  “莫提,一走过去个个军帐都是光着身子在轮流洗澡的大男人。”

  子桑恍想起来, 军中人多, 为了赶在岁首前都能洗个痛快, 每日甲士起身便架火设炉,融雪取水于帐中洗。

  子桑哈哈笑两声, 又有些得意,把眼前的白允沫拦腰抱起来,仰头看着她:“正好帮我一起收拾。”

  “哪有叫娘子干活的。”

  “哪有让夫君做这些灶前背后的事的。”

  “那晚上夫君的背便自己搓罢。”

  闻言赶紧就把人儿顺下来,扶在石凳上:“娘子请坐, 为夫这便好生把这前厅后院收拾得纤尘不染。”

  白允沫这便是满意了,挽了袖子二话不说就开始干活。

  反正帐内陈设简单,就是床铺清了又清,换上了军中送分配的新被。

  正好她们就把旧的毛被用来给阿飘弄了个窝, 得知阿飘怀孕后, 她们都不敢再令它乱跑乱走了。

  “你说要是生个五六只的话可怎么好,每次带一个出去都让人看得眼直。”

  白允沫倒不像子桑那样成天骑着银狼到处跑, 她出行不是船就是车,才不舍得让阿飘受累。

  每行一处, 大家都会争相来看天下第一商社少主的坐骑。

  偶尔骑到街上,争相看的人更是多。

  或有一日,一上街头便是五六头银狼……

  子桑亦有同感太多的话,还不知要如何照料,虽觉得一团又一团的很是乖巧: “估计生不到那般多,你当时窝里捡到它们的时候不是也才两只么?”

  “也是。”

  铺好这厢两人便着手开始处理周载的东西,主要是往来的书信和奏章较多弄得比较乱,四下又挂着许多军事用图。

  收拾图纸的时候,看见上边北昌二字,白允沫才想起来说:“对了,那个满达,听说他生病了。”

  “嗯,好像有听人报过,周将军说不用管他。”满达被俘以来,只要问及关于东池军中分布以及进攻计策便不再言语。

  周载说满达之所以会冲入城中是估算错了后援部队的行军速度。

  大概也是没有想到周载会白白留损大部份南凉军在城外。

  周载对于关闭城门,眼睁睁看着上千南凉军甲被群杀于楼墙下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每于深夜难寐便起身到俘营里抽上满达几鞭子,日子长久下来满达体弱也自是难免。

  “我记得他在民间还是挺有名的,号为神将,当年带了十万北昌军试图破获葑州。”

  白允沫一张一张图纸收好,拢到桌子上。

  “也不算太坏的将军,能将北昌十万兵带过冰鬼雪原,能让十万兵抵死抗战,应该威望也很高。”

  “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反正他也跑不了,每天能抽几鞭子解气岂不是更好。”

  子桑把床上的被褥都一起掀起来却见枕边掉下一物甚。

  黑红盘织的花纹,两边黑石玉轴,似是宫中王诏。

  展开来看下,正是王上回复请兵事宜的回函。

  【周卿请兵,必已是势危,奈何朝堂纷沓,因着兵权之事纠葛频生,寡人力排非议,令驻守封州的马将军领十五万壮勇前往援战,周卿擅兵,知南凉西边岩葑两地亦是弱关难守,开春之时景玄关必战,若不能胜,则国将乱。

  此诏即下,寡人将于殿前身向北面景玄关行帝王磕礼致周卿及诸将英雄好男儿,但求孤身,南凉十二代君王公伯穆有生之年,寸土不失,景泰仍安。

  另附议大统之事,我原本欲有私心顺位于谪亲正脉立公子桑为南凉十三代女帝。

  反复慎思权衡,局势动荡,一介女子或仍应是看花望月便好,不值舔血尽萃于朝野。战后大捷消息旦传来,寡人即将于诏上写下方仲侯之名,将军可奉回印剑二物再自引身退保全性命。

  公子桑乃寡人孙女,生得姿仪俊秀与当年王妃季离一副模样,寡人虽初时不悦其性乖张,后心内甚怜,即诈死边关,战事后便让其隐于市井小林,不必再惹人注目,望将军护之爱之。

  以上二三事,皆为寡人迟暮所托,今日孤寡之人,垂垂老俟,朝事已不能常理,只喉哽半缕气息,求盼得大捷喜报。】

  逐行看来,眼中泪如珠玉穿线,一时难以忍止,绢上一笔一划,字字透红,乃是割血而书。

  想王宫占地千里,只余一国君王,后宫虚空,子孙居院寥落,只余宫侍女官闲杂,何等荒凄。

  一国君王于灯下割血浸笔,发须银白,抖手而书,求国土不失,求孙有所佑。

  一国君王于殿外迎风而立,膝节巍巍,玉冠磕地,跪北边国守,跪难得良将。

  他肩上沉着的是唯有入棺时方可放下的王权和祖训。

  二次再看,几乎不能自持戚然出声。

  白允沫扭过头来,便看得满面梨花落雨,身子不住哆嗦一下子摊坐到床边的子桑。

  虽还不知是何原由,见得此状眼睛已然红了半圈。

  几步上前站于床边将她扶在怀内,轻扶着她脸颊,帮她拭泪。

  从指节发白的手中抽出那方诏书略是一看也忍不住要落下泪来,无从劝慰,只好一遍一遍地给她抚着后背:“哭会或而就好受些了。”

  怎的也止不住,只要想到那么个老人,除了天下再不能图些别的,她便满心难过。

  想到自己甚至还要他帮着庇佑保护,便是倍感无能。

  想到即使胜了,她也将不能入宫见在世亲人一面,何能不痛心。

  还说什么谪亲血脉,我却是连王爷爷的万分之一的心胸都是没有的,他装得下苍生,我却只顾着自己。

  欲哭便欲是凶了,白允沫慢慢坐下来,任子桑哭了会,见稍有收势才执了绢帕给她拭泪:“他也倍觉做帝王是件辛苦的事儿,便不想你再受苦,希望你活得潇洒开心些。王爷爷也正是如此为你着想,你亦不能辜负他才是,这般难过的模样不说他会多难过,我看着就要心疼死了,你摸摸我这心口,都跟扎了刀子似的。”

  哭也哭了半晌,这番本就有些收势,给白允沫这番矫作的一番话弄得泪还是往下掉,却又忍不住地直抽抽:“我这般伤心,你还拿楼里姑娘那里学来的话揶揄我。”

  再是轻拥,细吻着她眼睑,滴滴泪都如寒冰半尺覆在心尖:“伤归伤,心还是要护得好好的,当下哭的都是往昔之事,哭过便事了,往后余生尽长,得好好笑。”

  伊人话语,总字字入我心耳,子桑将身前的白允沫揉进怀中,声音虽仍有咽哽却已然止泪:“我知。”

  重新将床铺理好,那方诏书仍是给他的藏回了枕下,同时藏于枕边的,还是那号说有十二杯量已然随身带了十年的酒。

  据说,可喝到秋暖水饱。

  终是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四下都焕然齐整,新新簇簇的。

  白允沫特地打了水来给子桑洗面。

  “眼睛闭好。”

  子桑依言照做,闭上眼睛,然后便觉得眼前一片温热,极为舒服。

  好不容易感觉覆在眼上的东西拿开后,刚睁眼眨了会,就又听见白允沫说:“眼睛闭好。”

  只能再闭了起来。

  反复几次后,白允沫才两边眼睛看来看去说:“还是有些肿 ,不过这般眼睛就会舒服许多,一会外边冷,吹吹风就看不出来你哭过了。”

  不然,石竹那小滑头定然要缠着问来问去。

  心下正想时,小滑头便来了。

  平日石竹常来帐里,少与白允沫碰面没曾想过今日会在,冲进来就挥着手里的东西喊了声昭和大哥。

  见到白允沫,石竹手里的东西就一下子收了起来。

  “小子藏什么了?”

  .

  白允沫论岁数竟是比还石竹还略小的,只是粘着胡子,习得一手好医术,再为人处事又很是老道,因而总也被石竹看成是大公子般的人物。

  见她喝着让把东西交出来,石竹心虚得很:“没,没什么。”

  “那还不拿出来。”

  一见她凶的样子,石竹就不好意思地扭开脸,递过来一双黑黄革面的鞋。

  “一双鞋而已藏什么。 ”

  白允沫瞧了瞧那鞋子,捏了捏又再看看瘦瘦小小的石竹,旦说:“这一大一小,也都不像是你穿的。”

  石竹又将鞋子抢了回去说:“自然不是我穿的。”

  “我也穿不了,看你护得宝贝儿似的,不过你拿这鞋来找昭和何事?”

  看那鞋子,即使是小的那只,也比子桑的脚板大,白允沫心下便觉奇怪。

  子桑咳了咳:“石竹你怕是还没洗澡罢,过两日就是跨岁,可别老样子脏兮兮的。”

  .

  “哦,对,轮到我们帐里了,我得赶紧去。”丢下话便奔没了影。

  “看把他紧张的。”白允沫蹲下手摸着阿飘的头,若有所思:“不过那黑黄色的革面总觉得有些眼熟。”

  子桑低头没搭话,那革面正是从白允沫的裘袍上裁下来的,她自不敢说。

  以为下午或而能闲适会,不想忽有军士来报说外边有专门找阿沫医官的。

  从主帐到营寨门口隔有数里之远,此时又正风雪,子桑引了马让白允沫与自己同乘。

  前边的营寨口的士兵早先策马去了。

  白允沫坐在子桑怀里又笑她:“明明有那么多马,非要两人同乘一骑?”

  “这可是你我重遇之年的最后两日,可是好难得有此等同乘的机会。”

  风雪大,两人一马便只能小步走着。

  至营边角上时正看到阿柱在雪中缩在帐角捣鼓什么,白允沫于马上喊了他一声,他便慌里慌张地把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

  白允沫不禁有意要笑,今儿个个都藏东西,不过她到底猜得到:“你做甚好东西给泊玉姑娘呢。”

  阿柱不答反问:“少主,你去哪里?”

  “应该是娘亲叫人来探我,我去会会。“

  “这里到营口有好些距离,我让快手跟着你。”

  阿柱做事向来讲究稳妥,跑到帐中就果然叫了快手出来。.

  千说万说与负责看守的甲士盘缠好些口舌,竟也说动了甲士,快手这便跟了前来。

  白允沫直摇头:“阿柱这个人总有自个的主意,你拿他没办法。”

  “不过也亏得有他,才能把你一路照拂到这里。”

  “也是,回头把泊玉姑娘给他做媳妇才好。”

  子桑笑着把头搁在白允沫肩上:“我也是个要娶媳妇的人了。”

  隔着风雪天气,低头咬着她的耳垂:“过两日便娶。”

  白允沫笑她:“越发地表现得有些下作了。”

  “谁让我有得娘子令我下作呢。”

  快手走在旁边隐约能听见马上人言语中多有呓昵之态,便四顾想要转移注意。

  转头便对上大雪一张浅淡的蓝眸,这头银狼都要当爹了。

  而在他们几个身后,阿柱伸手拉住泊玉:“我让他等备了锅炉,趁着现下有水,你先洗。”

  阿柱能说会到,把一干守在边上的甲士磨得两耳生茧,总算是给他们备了口用来烧水的锅炉,正烧着水呢。

  泊玉皱眉转了过来,看着阿柱面上略有些僵的笑意,步子渐松,一双眼又看着阿柱的手。

  阿柱的手此时正握在泊玉的腕上,一刻也不肯放,两人便这般对看了好一会。

  “好。”泊玉终是应了下来,抬步回到帐中。

  两人静静坐在锅炉前,阿柱不敢看泊玉,话语里也少了许多欢笑:“你先洗罢,我在外边给你看着。”

  帐内小,不过长宽三丈之地,幸而有个帐门可遮,知泊玉是女子,自多有不便要避人耳目。

  泊玉看着锅炉上的烟雾有些怔,嗯了声。

  此时天色已然有些暗了,阿柱起身点了灯,然后筹措好一会才从身上拿出一件黑呼呼的东西。

  那东西细长,上边缕着好些花样,形制是一方木簪。

  “跨岁都得带件新的物是在身上才好。”

  把木簪往前递了递,阿柱脸慢慢就涨红了:“在太阿山里看见有黑楠木,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就暗自削了一方给你做了个,手笨刻的东西也不好看。”

  泊玉姑娘低下头,看着那东西,好一会才伸手来接,细指轻抚上边的花式:“极好。”

  她的声音与往时稍有些不同,比起之前的轻柔,多了几分清冷。

  “我看你发上那只铜簪有些宽粗沉重,与你不太配,这支木的轻巧。”

  黑色的楠木簪,通身细滑,端口亦是被磨砂过了,圆润得很。

  玉指反复在端口上来回顺动,一双眸子再又盯着阿柱。

  “喜……喜欢吗?”阿柱有些慌张,也有些惊惧。

  泊玉姑娘眼里那副楚楚动人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只有寒意,片刻又似都化作了淡然。

  “喜欢。”

  看着泊玉姑娘挪前一些,阿柱往后坐了坐,然后又惶恐地站起来:“水好了,我去外边帮你看着帐门。”

  还没走几步,他便被的拽住了。

  “你坐下来,我有话同你说。”

  锅炉上的水开时冒泡,烟雾洇着四散开来。

  阿柱感受到了热意,额头有些渗汗,平时他都是抓着泊玉姑娘的手腕。

  这次指与指扣,泊玉姑娘的手指慢慢往他掌心里拢。

  清凉,浸骨,也亦若寒冰铬心。

  明觉寒凉身子仍是不觉有些发热,阿柱瞪着脸越发贴前来的泊玉,身子便硬得无法动惮。

  “你送我新物,我却没甚送你,小女愿以身许之。”

  这话说得倒是轻柔,阿柱却仍是咽了口水:“不,不必。”

  手还是往他腰带上伸,泊玉姑娘的话也忽然便多了起来。

  呵气生兰。

  “你不是老想听我的事儿么?”

  “我我听着,坐下来好好说。”阿柱伸手去拂开阿泊玉的手,腰带却已然散开。

  泊玉的力量不知怎的就变得这般大,阿柱拨不开,反被她一下压倒在毡面上。

  泊玉姑娘柔软的身子便整个都附贴着

  “我学的,可都是侍候人的功夫,男子都喜欢。”说时一支手便探进了衣内。

  阿柱生平最爱与人吹自己与清欢楼姑娘个个都好过,实际上连姑娘小手都没摸过几回。

  阿柱哪里受得住泊玉姑娘这一摸,身子梆梆的,面上也全都红了。

  玉指遍体小走,捏骨捉肩,画线抹颈。

  炉上水滚,帐外风雪盘缠,似龙蛇相环,声势里若钢与柔的相撞。

  炉上水滚,帐内湿气绯然,似仙谷梦境,烈焰里是干柴与盛火的相炽。

  水沸至热,有溅洐浪之态。

  一曲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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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前边便是寨口。”子桑拿鞕指着前边桩木隔离处,隐约能见得外边候着一辆大车。

  所是费了好些功夫才到的这里。

  白允沫几是被子桑抱下马来的,待她下来后,嗔说:“我自个能下得。”

  “我喜欢这样。”子桑嘿然,跟着一起往外走。

  大约是见得陈仗大,所以才特地来通知吧,似拉着两三车的东西。

  候在寨口的人一见了白允沫就泣涕不已,原是白氏里的管事,四十多岁,侍候白氏一族多年。

  “少主,此地偏远不说,还漫天风雪,你这么个千金之体怎受得住。”

  “这不是好好的么。”

  白允沫这般说,心里到底也有些悲允色,娘亲定又是担心她,才特地把清欢楼里熟悉她的人派来探视。

  老管事连连叹息,数落此处飞鸟也难顾,车马亦是不便。

  要不是连途换马,又有熟路的猎人帮着运东西,哪里容易进来。

  几车东西运入了营中,尽是上好的酒肉,各式各样,几乎都是盘切整好的,只需稍稍热上一热便通知用。

  本就因着老管家碎碎叨叨的白允沫有些泪目,再又看了这一样一样的,可不正是平常清欢楼里跨岁夜时筹备的宴席么。

  难得娘亲用心良苦,自己却总也任性而为。

  老管事说得及时回,耽搁不得,于帐边卸车后便走了。

  看着家中老者于风雪中驱车而去,忍着的泪到底又往外跑。

  子桑大为感概,白日里头她哭一场,这傍了夜,白允沫又要哭,笑笑仍是来劝:“女子十五为玉立之年,今儿过掉了这泪,再过两日可不得再哭。”

  “休要欺我纯良,你早过了十五的人,今日哭的那才叫不像话。”

  于是拥了入怀:“那不一样,你少时每一哭都是哇哇叫的那般,我小时不大哭,所以过了十五玉立之年也还是可哭的。”

  “胡诌。”

  白允沫嗔她,然后又挣了身子出来,眼前排着这些正满满两大桌子,能供得五十人的宴,明日正好供给主将桌上正好。

  “你娘亲惯商,定然是想以这种方式答谢一干军将。”

  即使是子桑看着这各色都分盘装好的菜式,也不得不啧啧称奇,宫中菜肴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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