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回到学校的时候, 已经差不多晚上九点多了。

　　雪还在下, 从下午的不起眼的小雪花变成大片, 纷纷扬扬，裹着寒风簌簌往下落。

　　外面早已银装素裹, 积雪堆了薄薄一层。

　　言桑刚下车，便落脚按下一对小巧可爱的脚印。

　　陆倾北也跟着下了车，越过车顶, 看到抱着双臂肩膀微微发抖的女孩后，男人边脱外套边绕过引擎盖大步往这边走。

　　言桑还没反应过来, 带着温度的大衣便裹住了肩膀，冷冽的寒风瞬间被挡去大半。

　　“最近天冷, 衣服穿厚点再出门。”

　　言桑看着他身上单薄的灰白色毛衣, 反手就要拽掉大衣：“我没事, 这么冷的天你快穿上……”

　　话还没说完，正在抓衣服的手突然被握住。

　　手背处传来温度让女孩睫毛微颤, 雪花顺势落下，没一会儿的功夫, 黑羽般的睫毛便变得湿漉漉的，衬得那双眸子更加水盈清澈。

　　陆倾北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这一瞬，胸口狂热的跳动几乎要冲出来。

　　陆倾北深深凝着她的眼睛, 声音竟比这纷纷扬扬的大雪还要认真：“小桑。”

　　簌簌的落雪声中, 言桑被他这道声音叫的心尖微颤, 覆在肩膀上的手被握着, 胸口温度炽热滚烫。

　　“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最近要去国外出差，凌晨的飞机，大概元旦之后才能回来。”

　　雪花在脖颈间融化，言桑被冰的震了下，心情也跟着一点点降落。

　　女孩无声垂睫，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低落：“元旦之后吗？”

　　陆倾北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心竟比这漫天大雪还要松软。

　　男人好看喉结滚动了下：“我的心意，你明白了吗？”

　　言桑瞬间抬起头，瞪大的双眸里满是震惊，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交通连同眼眶也变得温热起来。

　　女孩刚要开口，陆倾北突然又将话截住：“不用这么快回答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我可以等。”

　　听出他的紧张，言桑眼眶渐渐泛红，真的……可以吗？

　　替她拂去头顶的雪花，男人笑着刮了刮她鼻梁，嘴角弧度温柔：“雪太大，快进去吧。”

　　言桑红着眼看他，墨黑的眸底闪过一丝担忧。

　　他掌心很凉，双颊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女孩咬着唇，暗暗深吸了口气：“你……照顾好自己。”

　　不等他回答，女孩转身快速跑进宿舍楼。

　　言桑身形娇小瘦弱，披着陆倾北的大衣就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可爱又灵巧，让人心动。

　　男人勾唇会心一笑，眼眸漆黑温润，瞳孔里似缀着满天星河闪烁。

　　言桑上楼后并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转身拐进了走廊尽头的阳台，这里是观察宿舍楼正门的绝佳位置。

　　有高耸的松柏遮挡，底下人完全注意不到。

　　夜色深沉，洁白的雪花映出朦胧的白光，暗黄的路灯灯光下，男人穿着单薄的灰白色毛衣，双手焯兜，垂首靠在车门旁发呆。

　　他像是在看地上的雪，又似乎注意力并不在上面。

　　言桑红着眼眶，喃喃责怪：“大傻瓜，都不觉得冷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动了下，却是转身从车里拿出烟跟打火机，动作生疏地衔在嘴里点燃。

　　言桑微微诧异，脚尖下意识往前挪了两下。

　　苏杭说过，陆倾北的自控能力特别强，一般情况下，烟酒这种东西，几乎不碰，如今却被言桑撞见好几次。

　　女孩眸色黯淡下来，心疼又无措。

　　他明明值得更好的，她又怎么配……

　　直到第二根烟蒂没入雪中，男人才停下手上的动作，他抬眸深深看了眼面前的女生宿舍，转身钻入车内。

　　*

　　言桑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直到脸颊被寒风吹的微微刺痛，这才怔怔缓过神来。

　　今天的宿舍异常安静，言桑推门进去的时候天花板上的顶灯已经关了，卫生间前的小走廊还留着盏暖黄色的壁灯。

　　静儿今天倒是挺反常，一进门就听到她轻微可爱的打鼾声，婷子似乎也睡着了，唯有佳佳被窝里透着淡淡的白光。

　　听到动静后，佳佳掀开被子看了眼，声音压的很低，在这安静的空气里却听的异常清晰：“回来了。”

　　言桑冻的嘴都僵了，便没回声，轻轻点了点头。

　　佳佳视线转向她身上触及膝弯的黑色大衣跟肩上湿漉漉的发尾，心里也明了三四分。

　　“今天太冷了，先去浴室冲个热水澡暖暖身子。”

　　言桑脱.掉身上宽厚的黑色大衣，无声点头。

　　打开衣柜刚要去拿睡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生怕吵醒了睡得正香的两个人，言桑将手机飞速拿起，快速跑进卫生间。

　　“苏杭？”女孩声音略有些意外。

　　“小言桑，今天老陆是跟你出去约会了吧？”

　　言桑被“约会”两个字震的眼皮一麻，吞吞吐吐的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手指扣着门缝，女孩心虚的舌头都打结了：“怎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苏杭：“老陆病了，刚刚我按着他测了□□温，都三十九度多了，退烧药不吃，去医院又不肯，现在还有心思收拾行李，说是凌晨的飞机去新加坡，怎么也劝不住，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打电话向你求助。”

　　真病了？

　　三十九度多，人不快要烧迷糊了？

　　言桑心脏猛地收紧，在宿舍楼门口说话的时候就感觉他脸色不对劲，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分开的时候还让他好好照顾自己，都烧到三十九度多了，还硬抗着不当回事。

　　女孩：“我这就打电话给他。”

　　“还是别打电话了。”言桑话音刚落便被苏杭堵了回去，“现在还没到门禁时间，你能过来一趟吗，老陆脾气太倔，我一个人真搞不定他。”

　　大脑短暂顿了两秒，言桑下意识便点头答应了。

　　什么都不重要，得先把他送去医院。

　　言桑是掐着门禁点出去的，经过宿管室的时候，阿姨正侧对着窗户整理钥匙，言桑溜的飞快，生怕会被逮回去。

　　跑去教职工公寓的路上，言桑突然想起出宿舍前佳佳的话。

　　“桑，幸福是自己争取的，顾虑太多它就会溜走，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从火车上的第一次相遇，每次总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小心翼翼的帮助与呵护，就连靠近，也始终在意着她的感受。

　　她站在原地，连抬脚向前的勇气都没有。

　　越接近那砖红色的小别墅，她的心便跳的越厉害，这种感觉，似乎她不是来看陆倾北的病情，而是另一种即将发生的可能。

　　快要正门口的时候，言桑竟看到陆倾北正提着行李往车子后备箱里塞，一副立即要出发的感觉。

　　言桑眉头紧蹙，既担心又生气，都病成这样了，还要坚持出差，他真以为自己身体是铁打的吗！

　　女孩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陆倾北！”

　　男人正在搬行李箱的手一顿，动作僵硬地慢慢转过身，黑瞳骤然一亮：“小桑……你怎么来了？”

　　言桑一手扶住他臂膀，另一只手掌心摊开覆上他额头，语气里满满的担忧与责怪：“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发烧？”

　　陆倾北笑着抓住女孩的手：“没事，我已经吃过退烧药了，出了汗就能好。”

　　女孩急了：“就这么赶吗，非要现在走，明天不行吗？”

　　陆倾北还第一次见她这样，微微愣了下：“可是，票都定好了。”

　　看着女孩微红的双眼，男人唇角微勾，笑着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担心，发烧而已，小事。”

　　言桑既焦急又自责，眼眶都红了：“什么小事，都烧成这样了还说小事，你晚上送我回去，外套都没穿，为什么还要在雪里站这么久！”

　　陆倾北一愣，反应过来后将她的手攥的更紧了，声音微微发紧：“你怎么知道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女孩跺脚打断。

　　言桑那双水盈盈又红通通的眸子瞪着他，语气焦急又坚定：“我不管，我不管你什么时候的航班，反正就是不能生着病去工作，还一个人坐飞机跑那么远的地方，别人再担心都联系不到啊！”

　　“别人？”男人嘴角的弧度加深，微微弯腰与她对视，深瞳似星河般浩瀚深邃，“别人是谁？”

　　言桑这才从焦急的情绪中缓过来，面对他的逼问一时竟梗住了：“别人，别人肯定是……苏杭慕总他们……”

　　随即狠狠咽了口唾沫，接下来的话声量瞬间小了好几倍：“当当然，还有我。”

　　男人黑眸璀璨，像是有烟花在双瞳间炸开。

　　他伸手，一把将言桑拽入怀中，狠狠搂住：“你同意做我女朋友，我就不去了，留下来好好休息好好养病。”

　　像是被电击了下，言桑心脏猛地一麻：“你你不是说，给我时间好好考虑吗？”

　　陆倾北：“我反悔了，我现在就要答案。”

　　言桑双手捂着自己砰砰狂跳的心，浓黑纤长的睫毛颤了颤，鼓起勇气抬眸看他。

　　她努力压住自己胸口呼之欲出的答案，总想着能再次确认：“你真的，不介……”

　　预料到她的问题，陆倾北直接打断：“从未介意，相反，就是因为你身上这个先天性的可爱缺陷，我们俩个更配了，不是吗？”

　　女孩盈满眼眶的泪水瞬间砸下，她将脸深深埋入男人胸膛，吊在嗓子眼的那颗巨石落下。

　　她终于可以在喜欢的人面前自由呼吸了。

　　闷闷的抽泣声中，陆倾北听到女孩的微微沙哑的嗓音自胸口传来，悦耳似天籁：“我要你留下来好好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