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桑有生以来第一次, 被这么多医生围着检查。

　　一道玻璃墙之隔, 言桑躺在庞大而精贵的仪器里, 陆倾北跟同样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外面，透过投影出来的画面似乎在讨论些什么。

　　那五六个医生, 表情各异，有的严肃有的轻松，言桑压根从他们脸上揣度不了不出什么异样。

　　倒是陆倾北, 自始至终嘴角都扬着温柔的弧度，也不知今天是他心情不错, 还是对她曾经经历过的手术太过乐观。

　　在医院大厅碰到陆倾北后，易念跟姜尚俊两个人便跑没影了, 本来两个人大清早跑到学校接她, 言桑还挺感动的, 反应过来自己被卖了后，只剩下哭笑不得了。

　　众目睽睽之下, 陆倾北那些话就是魔咒，在女孩脑海里反复萦绕, 言桑甚至现在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隔着层厚厚的玻璃，他们在讨论什么言桑也听不见, 不过似乎大多数时间都是陆倾北在发言，其他几个人听得认真。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时不时微笑点头, 表情骄傲而欣慰。

　　言桑暗暗猜测, 这位应该就是陆倾北口中的老师, 著名的心内科专家涂斗名了。

　　检查很快，当言桑从仪器玻璃房里出来，涂专家乐呵呵迎过来：“小姑娘眼光不错，倾北是我带过最优秀的学生，人品绝对有保证。”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倾北就站在老先生身后，那双深黑的眼眸凝着她，脸上始终带着轻和的笑，放佛只是静静看着她，他心情就特别好。

　　言桑脸颊滚烫，第一句话不应该说她的复查情况，怎么突然聊起陆倾北了。

　　说完这句话，老专家便带着几个医生走了，只剩下陆倾北跟言桑两个。

　　就在女孩不知所措，试图寻找话题打破这暧昧的平静，站在对面的男人突然开口：“师兄说，中午想请我们吃饭，你去吗？”

　　言桑愣了下：“啊？你师兄？”

　　陆倾北点头：“刚刚跟老师走了，里面戴眼镜的两个。”

　　言桑紧张的舌头都打结了：“两两个？”

　　陆倾北没说话，垂睫安静看着她，黑瞳沉静清亮，眸底满是期盼，言桑下意识想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女孩狠咬着下唇，终于将想说的话摆在明面上：“我的病，你应该都清楚了吧。”

　　“没有后遗症，不存在遗传，可能是阿姨在怀你的时候，感染过类似风疹病毒、流感病毒等，或者接触过有毒或放射性物质，可能阿姨当年年轻不太懂，也没被照顾好，这个等你以后怀孕生孩子了都可以避免。”

　　女孩瞬间憋红了脸，连莹白的耳垂也染上可爱的粉色：“谁要怀孕生孩子！”

　　陆倾北笑着安抚：“好好，听你的。”

　　言桑被揶揄的只想跳脚，这人，占她便宜！

　　*

　　此时已是十二月中旬，最近几天异常的冷，隔着厚厚的棉服，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天气预报上显示今天会有小到中雪，也不知道能不能下下来。

　　午饭地点定在医院附近一家餐厅，长这么大，言桑还第一次跟这么多医生一起吃饭。

　　陆倾北那两个戴眼镜的师兄，在医院穿白大褂的时候看上去还挺严肃认真的，换上便服瞬间亲和很多。

　　年纪长些的叫何袁晨，另一个叫陆丰，虽然看上去没陆倾北清隽儒雅，却都很幽默风趣，即使第一次相处，也没有疏远的距离感。

　　何袁晨似乎更健谈些，刚坐下来就忍不住调侃：“刚刚还想带陆丰去涂老师家蹭饭呢，师弟突然打电话过来，我们才听说自己要请吃饭。”

　　言桑懵了会儿，看到陆倾北脸上可疑的红晕后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脸颊也跟着发烫起来。

　　原来是陆倾北打电话约的他们，言桑还以为他们本来就说好了的。

　　看到陆倾北脸上的腼腆不自在后，陆丰继续添油加醋：“何师兄，你看看你，都把师弟说不好意思了。”

　　何袁晨坏笑着瞅了陆倾北一眼，没有丝毫要收敛的意思：“我跟倾北师弟认识这么多年，见过他各种样子，说实话，不好意思还真是第一次见。”

　　“我跟你说弟妹，今天跟你说话的那个涂斗名专家是我们大学老师，老师年纪大了，本来都要退休了，一般不出山，要不是倾北师弟亲自去请，今天根本不会来医院。”

　　言桑震惊了，她扭头看向陆倾北，完全没想到他会为自己做这么多。

　　陆丰师兄可有可无地叹了口气：“师弟在专业知识上很优秀，很受老师们喜欢，是涂老师最看重的学生最得意的关门弟子，我们这群师兄也只有在后面默默羡慕的份。”

　　陆倾北弯唇，主动给两个师兄倒茶：“谢谢师兄们肯赏脸请我们吃饭。”

　　陆丰摇头失笑，伸出食指点了点他。

　　何袁晨则直奔主题：“弟妹，早上你还没来的时候，师弟就给我们打预防针，说是还没追到手，让我们开玩笑悠着点，真的吗？

　　我们上大学的时候还打过赌，没有陆倾北追不到手的女孩子，如果有，师弟就要给我们刷一个月鞋，这赌没结婚都生效。”

　　说着，何师兄抬了抬脚：“刚好最近医院比较忙，我已经攒了三双皮鞋没刷了。”

　　言桑是既羞赧又惊讶：“打赌……刷鞋？”

　　何袁晨疯狂点头：“对，我现在就想证实一下，我这三双鞋子是不是明天可以拿来交给了陆师弟了。”

　　言桑心虚地咽了口唾沫，这问题要传达的意思太多了，她实在不敢仓促回答啊！

　　陆倾北给他夹了个大块红烧肉：“别光说话何师兄，吃肉。”

　　陆丰忍不住哈哈大笑：“倾北，我们还没正式开始，你就怂了吗？”

　　陆倾北忙着添茶倒水，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了，表情还是肉眼可见的不自然。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沉：“两位师兄，小桑听着呢，给我留点面子。”

　　何袁晨跟陆丰对视了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陆丰表情突然正经起来：“说认真的小言同学，陆师弟绝对是个好男人，赶紧拿下，可千万别错过了。”

　　*

　　上午天气还阴沉沉，下午便悠悠飘起小雪。

　　吃完饭，两位师兄动也不动地坐位置上，边悠哉悠哉地喝茶边盯着陆倾北看，眼底的揶揄再明显不过。

　　弟妹看着呢，还不赶紧去买单。

　　陆倾北眼底蕴着笑，没有丝毫意义，很听话地起身去了前台。

　　等买完单回来，发现两个师兄正跟言桑聊的起劲。

　　何袁晨脸上意味深长的坏笑未落：“下午有什么打算啊师弟？”

　　陆倾北瞄了女孩眼，没说话。

　　陆丰清了清嗓子，随声附和：“你今天下午那台手术不是转给周主任了吗，这么大把的好时间，带弟妹出去逛逛？”

　　言桑咬了咬下唇，红着脸，没敢吱声。

　　“弟妹”“弟妹”的，他们还叫的挺顺口。

　　何袁晨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来：“前几天有个老朋友送了我两张入场券，今天下午有个相声专场，我本来是想带你嫂子去的，可惜我们俩都腾不出时间，就送给你们吧，抵了刚刚的饭钱。”

　　言桑瞅了眼，好奇：“相声？”

　　何师兄点头：“是两个挺有名相声演员的专场，你在网上一定看过他们的视屏，两张票将近三千，不去可惜了。”

　　三千？

　　言桑咽了口唾沫，好…好贵！

　　陆丰冲陆倾北挤眉弄眼：“这么好的机会，不去可惜了，现场氛围好，这比看电影有意思多了。”

　　这两个相声演员确实挺有名的，婷子平时最喜欢在网上找他们的视屏看，觉得精彩好玩的，还会拽着静儿言桑一起。

　　耳濡目染的时间长了，言桑心里还是有点小期待的。

　　就在她默默纠结挣扎时，陆倾北已经抬手把票收好，一本正经道谢：“谢谢师兄，我下午带小桑过去感受下。”

　　两个师兄竖起大拇指，纷纷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他们吃饭散场的稍晚了些，停好车检票进场的时候，已经迟到好大会儿了。

　　观众席上人满为患，两个相声演员站舞台上，眉飞色舞卖力演出，三两句话便将大家逗的哈哈大笑，博得满堂掌声。

　　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拿着票从入场处一直走到最前面的VIP专区，是种很惹眼的存在。

　　在众人频频回首的目光中，言桑甚至不记得，自己的手是什么时候被陆倾北牵着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触觉温暖，掌心带着薄薄的潮意。

　　一个简单的牵手，让女孩既紧张又定心，四周投过来的视线似乎也没那么让人慌乱无措。

　　可能是他们的到来太扎眼，台上正在卖力演出的两个人也忍不住将视线投过来。

　　捧哏的乐呵呵看着他们，故意调侃：“呦，来晚了啊。看你们这位置挺靠前，晚这么长时间浪费不少钱吧？”

　　底下立马传来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逗哏紧跟着：“发现没有，这对颜值很高啊，他们一来观众们都不看咱们了。”

　　座位还没到，言桑就被调侃的脸发烫，下意识抓紧陆倾北的手躲在他身后。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笑容温柔，手下握的很用力了。

　　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换个话题跟观众互动，台上两个演员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捧哏：“仔细一看，颜值跟我比起来，好像真的只是逊色那么一丁点……”

　　话还没说话，底下立马嘘声一片。

　　捧哏立马改嘴：“好吧，那我比他们逊色那么一丁点……”

　　这次嘘声更大。

　　捧哏揪了揪眉毛，满脸问号继续：“两丁点？”

　　“吁——”

　　“三丁点？”

　　“吁——”

　　“十丁点？”

　　“吁——”

　　逗哏及时插刀：“应该是云泥之别。”

　　观众大笑点头：“嗯——”

　　捧哏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感慨：“现在的人啊，太浮躁，只能看到一些表面上的东西，我这么有才华的人，需要用脸来证明自己吗？”

　　观众不约而同：“嘁——”

　　这么会儿打嘴炮的功夫，给了两个充分的时间，陆倾北已经拉着言桑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言桑用余光小心翼翼往后瞄了眼，怪不得票价这么贵，这么好的位置，戴上眼镜甚至能看到相声演员脸上的红痘痘。

　　似乎也没想到两个人的位置会这么好，捧哏愣了下：“呀，来这么晚，你们这个位置损失的更多，这么财大气粗，不会是土豪吧……”

　　没等言桑虚笑摆手，逗哏立马制止他：“你问这个干嘛呀，三句话不离钱，俗不俗啊你。”

　　捧哏捂着嘴，笑得贼贱：“是吗谈钱很俗吗，那我们换个话题，看姑娘小伙笑得那么甜，我替在场的单身男女们问一下情况，你们俩结婚了吗？”

　　“结婚”两个字把言桑砸的懵了下，右手被陆倾北牵着，只能赶忙摇头。

　　捧哏八卦心急切：“没结婚？还是男女朋友啊？”

　　可能是位置太靠前，竟然有工作人员递了个话筒过来。

　　言桑懵的更严重了，呆坐在原地直冒汗。

　　相比之下，陆倾北倒是淡定很多，接过话筒，低沉悦耳的嗓音就说了三个字便把话筒又递了回去。

　　“还在追。”

　　言桑能很明显地听到后面女孩的惊呼声，激动的，羡慕的，遗憾的惋惜的，甚至还有人在偷偷讨论陆倾北不仅外貌长相出类拔萃，声音也该死的迷人。

　　在周围人的艳羡声中，言桑竟有种虚荣心被满足的错觉，心底甚至泛起一丝丝傲娇的小甜蜜。

　　捧哏站在上面看热闹，他看着言桑故意道：“小伙长的多帅啊，背后还有那么多小姑娘虎视眈眈，要是没啥毛病，咱们就赶紧嫁了吧，毕竟好男人都结婚挺早的，比如说我。”

　　在底下一片欢乐的嘘声中，言桑感觉身边人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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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文真的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