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鸾枝全文最新+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094章 、不配说余长宁
周擎在心里拘了一把伤心泪,他一个上杀神下屠魔的大将军,头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凄惨娇弱。
周擎这个人,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仗都能打,必要的时候千里急行,风餐露宿,都不在话下。
但就是有个毛病,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的时候,对吃食便颇有讲究。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饭都吃不饱,拿刀手都在抖。
所以他军营里面的将士,吃的都比旁人好些,多些,饱些。
如今往靳国去,说句实在话,的确算不上什么顶要紧的事情,拿屁股想想都晓得,至少得到了靳国的皇城里,他们跟赫连硕的拉锯战才刚刚开始,现在这么不要命的跑,就导致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早上倒还好,但是一路疯跑到中午的时候,往往是要么错过了城镇,要么还没到城镇,黄土小路边就一个烂摊子,两碗面条下肚,饱倒是饱了,但是顾君离这厮,他每天得跑到大晚上才消停,等再吃晚膳的时候,一群大老爷们早就饿过了头了。
所以周擎这几天特别难受,堂堂一个上将军,过的这叫什么生活,摊上的这叫什么事,他倒是也想过带几个烙饼路上垫垫肚子,调整一下,可顾君离跑起马来一口气都不带歇的,热腾腾的烙饼揣在身上。等到再取出来的时候,又冷又硬,都能当铁盘子使了,卯足了劲儿往人头上一砸,想必也是痛的。
没吃饱,又吃得不规律的周擎现在感觉自己的腿都是发抖的,听听顾君离刚才说的话,他说的那是人话吗?
明知道他状态不好,还要跟他跑马。
周擎觉得自己很难,跟沈绾的兵拼命的时候他都没有那么难,怀揣着无语的心情准备明天继续接受摧残的周擎长叹了口气,把桌子上的水壶端起来一饮而尽之后,便和衣睡下了。
这一晚上接连做梦。不是梦到自己摔了马,就是梦到晚饭只有咸菜配窝窝头,太惨,惨到没等顾君离来拍门,周擎自己就先醒了。
他睁眼的时候,外头蒙蒙亮的天色显示着还没到要出发的时间,脑子昏沉沉的,一晚上没睡好的结果就是还不如不睡来得精神。
起身了,周擎打了盆水洗脸,冷水刺激了一下,倒是清醒不少。
顾君离要换一批精壮的马,他能有什么办法?人家是王爷,金口玉言。还不是只能正了正衣冠,往楼下去找小二,问好了这儿最大的马市在哪里以后,喊了几个心腹一并牵上一行人的马,便准备去看能不能添点钱换些好马回来。
好在这儿的马市商人都挺好说话,一瞧周擎就觉着他贵气逼人,换了一批好马给他后,还免费送了根漂亮的马鞭,周擎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想来只听旁人说他长得凶,这商人还挺有意思,觉得他长得贵气,是以今天早起时候的坏心情立刻就变成了好心情,牵着一群马回到客栈里的时候,顾君离已经招呼了早膳,见周擎回来,乐呵呵的冲他招手:"用膳用膳。"
周擎走到他身边坐下,一桌就他们两人,也没别的人敢跟着他们一块儿坐,周擎闷不做声的端起热粥喝了一口,嘴角勾了丝笑意,被顾君离瞧见了。
"马都换好了?"
周擎点点头。
"你这两天脸色不大好看啊。"
周擎噎住,随后抬起眼帘看顾君离,他倒是笑得一脸灿烂,一看就是故意的。
"慢些吃慢些吃,没人催你啊。"顾君离见周擎看了自己一眼后就开始疯狂进食,赶忙给他递了块肉饼,劝他慢点吃。
周擎放下手里面的碗,把嘴里的肉饼囫囵吞下去之后才开口:"王爷,你要是实在着急,我其实没关系的,昨天的话你当我是放屁,咱们还照原计划赶路就是了,等到了封南关再休整也是没问题的,我皮糙肉厚,扛得住,什么都扛得住!"
求你别再这么笑着假寒暄了,实在是渗人得很。
顾君离还是笑着,拍了拍周擎的背,给他顺口气,还端了碗热水到他面跟前:"不急不急,你喝口水,润润嗓子。"
周擎硬着头皮喝了。
喝完以后,顾君离终于收敛了这一系列叫人头皮发麻的举动,正色道:"其实我知道着急没用。"
周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心想王爷你还知道啊,但马上他就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举动不太妥当,就算是心里真的这么想但也不能表现出来才是,周擎从前觉得顾君离能忍,是真的能忍,不管顾怀瑾怎么挑衅他他都能面不改色的忍下来,不管沈绾说什么做什么,他也能充耳不闻当做看不见。
在周擎心里面,顾君离是个狠人。
这个人狠起来连自己都能揍一顿,所以周擎一直觉得自己最好别跟顾君离讲道理,他认定了要做的事情,断然是听不了别人劝的。 果然,从他借兵去寻慕容妤的那天开始,周擎就知道顾君离完了。
现在看来,周擎的直觉还是很准的,顾君离狠到打下来的江山说不要就不要,拱手就硬塞给了太子,自己转脸领了一队人就要杀到靳国赫家去要人。
这是他认识的顾君离么?一点计划都没有,一点筹谋都不要,拼了命一样的狂奔,唯一的念头便是,要把帝姬妤找回来。
他不管前面是什么,大概是因为十年前什么也没有留下,如今才更加迫切的要留下自己想要的人,周擎能理解,他当然能理解,但是现在看着顾君离的神情,周擎又觉得。。。自己的理解,似乎并不那么深刻。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特别瘦。"顾君离收回手,大概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下,眼神里的光很温柔,好像是又回到了记忆里的那个场景一般,"大概就这么小一团吧,坐在一个破败的院子里,守着一扇单薄的房门,坐在阶梯下,她抬头看我的时候,错愕又惊诧,那种眼神。。。就好像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遇见旁人一般,我当时就想,皇家深院,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周擎眨了眨眼睛,听顾君离这么描述,眼前好像也随他有了画面一般。
"她是西凉皇的大女儿。我是鎏国的大皇子,这样的遇见似乎很奇怪,好像是有一根线,冥冥之中牵着我走到她身边去一样,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我走到那里的时候,她哼了那首歌呢?"顾君离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撑着脸看向周擎,"她很勇敢,很坚强,看上去冷冷的,谁也不想靠近的样子。但我清楚,我太清楚了,她心里面是盼着,想着,念着,能有一个人走上前去拥抱她,和她说说话,带她到更广阔的世界去看一看的,她的眼睛那么干净,却又处处藏着痛苦,我当时就想,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救她,能做她世界里面最后的拿一根稻草的话,那个人便只能是我了。"
"王爷。。。"
"因为我和她,本就是一样的人啊。"顾君离笑着感慨一句,周擎却听出了这十年发自灵魂深处的一声叹息来,他和慕容妤,原本就是一样的人,是这个世界上,只有紧紧相拥在一起,才能互相取暖的人。
"我答应过她,我会帮她,赫连硕带她走不要紧,但我一定要找她回来,余下的人生,我盼着她好。盼着她欢喜。"顾君离站起身来,拿上桌上的长剑,"我不能停下来,她在等我,周擎,等将来有一天,你也有心爱的姑娘了,一定要紧紧护住她,别让她一个人离你千里之远,再坚强的姑娘,也会害怕。"
周擎愣了好几秒,才招呼着兄弟们跟上王爷的脚步。
他看着顾君离上马,拍了拍马的脖子,笑着说了句好马,脑海里却只有他最后的那句话。
别让你心爱的姑娘离你千里之远,即便是再坚强,她也会害怕。
所以,这就是顾君离明知道追不上,也要拼了命去追的原因,他想告诉帝姬妤,不要害怕,每一秒,他都在离她更近,直到能够重新相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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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鲁!你有本事你就放开我!你把我捆在这里羞辱谁呢!来啊!再来打一架啊!"
"你是不是怕了!你不如一刀杀了我!"
"我不吃这个!你故意的!你想饿死我就直说!你这东西你问问猪,猪吃吗?!猪都不吃!你给我吃!你是人吗!你还是人吗!"
"赫连硕!你管管你手下人!你管管!你们干脆杀了我算了!"
云檀骂骂咧咧一路了,他这个人随心所欲惯了。最喜欢哪里有好玩的往哪里凑,哪里刺激往哪里赶,哪里有意思往哪里跑,探情报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云檀当然是为了能出来玩一趟,义不容辞的就包揽在身上了,可谁让他那么倒霉,偏就遇上赫连硕这挡事,偏就让他知道了赫连硕多半是已经找到余长宁了。
怎么办呢?
打呗!
云檀这个人心思没那么重,也不是非得要帮谁做事,他就是爱打架杀人寻乐子,到处添堵罢了。
在封南关一直调查消息,赫连硕他们一进城。云檀就已经知道了,他先埋伏在这个地方,就是算好了赫连硕肯定会在这里买些吃食。
那一家子人是自己作死,让他们滚去城里边住几天,别在这儿碍他的事,一群人哭爹喊娘的非说他抢劫,流氓,土匪,扛着个土耙子就要来打,一失手,就杀了个男的。
这一杀,另外几个又哭咧咧的往外跑,喊得他脑仁儿疼。便顺手做了个好事,送他们一家子团聚去了。
没了碍眼的,云檀也懒得收拾尸体,反正是要暴露的,便带着人往林子里去了。
昨晚上他觉得自己挺帅的,伤喜善的那几招可是他新创出来的,他使得行云流水,都以为自己能拿下喜善了,正摩拳擦掌要跟赫连硕过几招,巴鲁这个天杀的,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天而降给了自己一刀子的,总之没躲得开,刚乐呵呵的劈开了窗户,惹得喜善身受重伤也得下来跟他再拼一场,还没真动手呢,自己就给巴鲁几招打蒙了。
巴鲁是一点儿没留手,那边处理完回头一看,喜善不见了踪影,他下意识就觉得出事了,疾行赶来就瞧见云檀的剑月光下发着寒光,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用了二百分的力道,几乎是爆发性的举动了。
这会儿巴鲁的手都还发麻呢。
现下云檀被捆在马车顶上,他年岁要稍微小些,但也是个十八岁的俊俏少年了,小时候就爱笑爱闹,恶作剧成瘾,长大后性子更是乖戾得很,随手杀人是家常便饭,赫家把他给放出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比方说,现在巴鲁就蹲在车顶上,正往云檀嘴里塞冷馒头,云檀呸呸呸吐了个干净,巴鲁照令塞,不管他吐不吐,塞完之后就蹦下车厢顶,不理他了。
云檀还犹自骂着,叫嚣得特别厉害,一张嘴巴巴个不停,慕容妤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话那么多的人,深觉无语。
喜善伤得重,但都是皮外伤,一个姑娘家浑身血淋淋的,气得巴鲁捆住云檀就要拿剑在他手上捅几个窟窿,云檀才不怕,还大笑着道:"捅啊!你捅啊!捅了给你老相好的报仇啊!切!不敢是吧!"
巴鲁倒不是不敢,只是云檀这个人,对赫连硕来说是非常好的一个筹码。
云檀是当今赫家家主的养子,他小的时候被带回来做奴仆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笑他说他是私生子,娘生了不养。托了人往赫家塞,自己跟着野男人跑了,盼着家主什么时候瞧见了长得像自己良心发现说不定就给认了,说他骨子里头不知道流着什么脏血,也敢到赫家来认亲,真是不怕死。
那时候云檀还瘦瘦小小的,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这样的谣言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他就站在高台子上,歇斯底里的喊,指着他们的鼻子,一个一个的骂,年纪小小,性子烈得很,挨了打也不怕,从高台上摔下来也不怕,眼神又狠又野,摔了就又重新爬回去,接着骂。
大概就是因为他这样的性子,赫家家主才真的注意到了这个被带回来的小孩,别说,凑近了看,还真他挂了几分相,觉得也是个缘分,便收了做养子。
可虽然是养子,但云檀天生记仇,闹着一定要去做隐卫,便跟着喜善巴鲁他们一起,有了长达多年的训练生活。
云檀天分很高,吃得多,吃不下也吃,很快就壮起来,他倒是不怕苦,跟喜善一个德行,伤着了闷声往肚子里面吞,生怕被人觉得他不行,喜善是因为本身是女子,所以反而比大多数男子更要要强一些。
云檀就是单纯的骨子里面叛逆。支撑着他吊着气从个瘦弱小孩变成隐卫一等高手的缘故,竟然就是因为多年前那些人对他的讥嘲。
从隐卫训练回到赫家之后,曾经笑过骂过打过云檀的人,都在某一个时间段里面出了意外死掉了。
不是失足落崖,就是车祸当场。
总之,下场都不好看,那段时间赫家人心惶惶,生怕什么时候云檀的刀就架到自己头上来了,他这么胡闹,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但毕竟没有闹到明面上来,赫家家主觉得云檀是一把好刀,往后对自己有大作用,而死掉的不过是些没什么用处的家仆,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巴鲁当时还因为这事儿跟云檀打了一场。
整个赫家里,真拼起来还能收拾云檀的也就巴鲁一个了,喜善被云檀新研究出来的诡异打法伤得厉害,昨晚上烧了热水擦洗伤口后,换了一身慕容妤的干净衣裳,已经连剑都拿不稳了,特别不好意思的在马车里面坐着休息,对于败给云檀这件事情,喜善满脸都写着在意。
云檀还在瞎骂:"二打一算什么英雄好汉!巴鲁你还学会背后偷袭了!你还有点儿做大哥的样子?!呸!我瞧你这两年是越混越回去了!你不知道我什么身份?!我劝你,哦,对了,还有硕公子,我劝你们!赶紧把余长宁交出来,好吃好喝给我供着,等回去了,我还能帮你们说句好话,指不定将功折罪,硕公子这回只要挨顿打也就过去了,毕竟硕公子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咱们哪儿敢真对公子做什么是吧?"
"我告诉你们,前头可还多得是人,你把我放下来!诚心诚意给我磕几个响头,我就让他们放过你们,你瞧瞧你这几个残兵,还能扛得住多久?!"云檀越说越得意,笑声也越来越放肆,巴鲁捏紧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暴跳,但是赫连硕说了,不要伤了云檀这混帐东西,等回了赫家,可有得他的好戏要上演。
别说巴鲁忍不了了,云檀这么一路念叨,喜善休息不好,慕容妤也休息不好,赫连硕稍微撩起帘子来,看样子是准备出来。
巴鲁赶紧让开位置,喃喃道:"公子你别理他,我这就找个臭帕子把他嘴给堵了,免得脏了公子耳朵。"
云檀耳朵可灵得很,闻言立马就接过话来:"巴鲁!你还是个人吗!你是人吗!你不给我吃饭就算了!你还找臭帕子塞我嘴!你以后别犯在我手上!你犯在我手上我劝你最好第一时间自尽!不然我要你知道什么是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
巴鲁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抬起手,狠狠在云檀脑袋上揍了一拳,云檀杀猪一样的叫声传来的时候,巴鲁觉得舒畅了几分。
赫连硕越身上了车顶,他身子翩翩,比起巴鲁一上来就跟个屠夫一样的臭脸,赫连硕更像是轻飘飘落入凡尘的谪仙一般,他面上带着硕公子标志性的微笑,云檀眯着眼睛看他,见赫连硕还好心的用影子帮他挡光,直接就笑了:"哟,这不是咱们硕公子么,硕公子好啊,手还疼么?我那一剑可还不错吧?公子点评一句?"
赫连硕颔首:"不错。"
云檀笑得更厉害了:"硕公子,你成天揣着这张笑脸累不累啊?似笑非笑的,旁人都说你温润如玉,见着谁都是这么一张漂亮的笑脸,我瞧你这漂亮脸蛋当真是生错了地方,这要是硕小姐,指不定都在宫里头做贵妃娘娘了,这风吹日晒的,哪儿还轮得到你来受这罪不是?"他阴阳怪气的,说话一点不知道忌讳,听上去更像是故意的一般,"我听说,当年那个余长宁跑掉的时候,硕公子可还是狠闹了一场的,您当时早些交代了不好么?如今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何苦呢,不过硕公子本事大得很,自己也能活得如此精彩,我当真是佩服,着实佩服,这些年硕公子可是我忠实崇拜的人里拍在最前头的呢,谁都望尘莫及,嘿,公子这旅程玩儿得也挺开心的吧?自己当年没留下来的余长宁,不还得过了公子你的手,再给找回赫家去么?"
赫连硕静静听云檀满嘴喷粪,胡言乱语的一通说,他站在车顶边沿,衣诀翩翩,云檀的话连他的呼吸都没有拨乱一丝。
等到他说够了,阴森森的盯着自己笑以后,赫连硕才稍微弯下些身子,盯着云檀的眼睛,轻声道:"爹不疼娘不爱,总也好过,爹不要,娘也不要,对么?"
这是云檀一辈子的痛,小时候收到的伤害,总是会在长大后也放大千万倍附着在骨头上,每天啃食折磨自己。
他记不得自己娘是什么模样,更不知道自己爹是谁,小时候被人追着骂着说是野狗生的杂碎,云檀一听这个就要发疯,他这会儿跟疯狗一样瞪红了眼睛叫嚣,龇牙咧嘴的模样把赫连硕给看笑了。
他抬起脚,一脚踩在云檀的脸上,把他的话尽数踩回他肚子里。
背阳下的赫连硕脸上,已经收敛了笑意,他像是判官一般,脸上有一种柔美和刚硬相并存的肃然,他挪开脚,轻声开口,清清楚楚道:"你的狗嘴里,不配说余长宁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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