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鱼，佟青和厉承泽整整吃了五天……因为鱼肉实在太粗太硬了，在别家借了个火种，随便在石板上一烤，端出来就和化石似的。

　　吃到最后，佟青觉得自己已经练成一口铁齿铜牙。

　　鱼身就这么硬，更别说那根刺了，难怪守卫们说连怪物都怕这刺。

　　“晚上要不要出去看看？”这天，厉承泽提回了第二条剑鱼，在见到佟青生无可恋的表情时，这么问道。果然，他话音刚落，佟青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对吃鱼的恐惧也减少了。

　　前几天，他们两人商讨了一下修改生命之书的方案，基本定下了下一轮游戏的思路，与其闲着过完接下去的二十几天，倒不如拼一把，小小的冒个险，毕竟想要过关就必须尽可能多的摸清游戏里的线索。

　　厉承泽用石刀艰难地砍下了剑鱼长长的刺，又用旁边编好的藤蔓缠绕了一下底端，做了个简易的“剑格”。接着他满意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作品：剑鱼的刺一长一短，长的足有七十公分，短的有半米，都闪耀着令人胆寒的银光，那是鱼鳞的颜色，却比鱼鳞更加坚硬和有任性。两把武器看起来都非常完美。

　　厉承泽举起更长的那柄“剑”，凌空挥舞了一下，又试着在地面上划过。泥土地瞬间划出一道深痕迹。

　　就在他神色一松，正要说话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两人一个对视，佟青将剑收了起来，拿被褥盖住，起身坐到桌边。

　　那边，厉承泽已打开门，背影一顿。

　　佟青见他情状奇怪，上前问：“是谁……”话音戛然而止，佟青睁大双眼，惊喜道：“林医生！”

　　站在门口的，正是医生林芳，她身边则站着个身高和她差不多的中年女人，一脸庄正肃穆，颇有些老教授的风范。

　　林芳微微一笑：“果然是你，前几天你和这位先生在外面采摘，我遥遥地看着背影像你，今天就四下问了问，得知你们住在这里，冒昧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不打扰，”佟青连声说：“吃过饭了吗？”他说着已经站起身来，从桌子下拖出几张蘑菇凳。

　　未料林芳并不是来作客，抬手道：“不，我就不多叨扰了，丛林里容易被植物划伤发炎，尤其是果子藤上都有刺，我研究了一下这里的植物，做了些草药，你们凑合着用。”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捣碎的一些草药。

　　她竟是特地来送药的。佟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厉承泽已经接过了林芳手中的药草包，礼貌地道谢。

　　这自然是不能拂了人家好意，但让佟青这么心安理得收下却也很难，奈何这屋子里根本拿不出像样的回礼。

　　却见厉承泽举起半个小孩儿高的鱼身，对着林芳道：“您把这带走吃吧。”

　　佟青：“！”

　　他大惊失色，就从鱼的味道上来看这回礼基本可以属于以怨报德。

　　只听厉承泽淡淡道：“不要烧得太熟，肉非常柴，但是会比吃果子营养一些。”

　　佟青：“……”

　　林芳显然没吃过这种鱼，和身旁的老教授对视一眼，笑道：“那太谢谢了。”

　　佟青登时惭愧得想要低头入地。但转念去想，厉承泽所说也没错，吃点鱼总比单吃果子要强。

　　林芳身旁的女人忽然开口了：“我们就住离你们东两三百米，有空常来串门。”她语音平和，语调自然，宛若已经在此定居很久的老居民。

　　林芳这才不好意思地介绍道：“这是我的恩师，曾儒文。”

　　佟青：“……”

　　厉承泽：“……”

　　这名字如雷贯耳。七年前的一场大型肺炎让全世界混风丧胆，曾儒文正是专家团队的组长，当时她已经67岁了，但还是像一位战士一样，毅然决然深入了病毒最中心区域。直到最后终于击败病毒的那一天，所有人都牢牢记住了她的名字。

　　没想到她也来到了这里。

　　佟青终于见到，厉承泽也会有一瞬间表情的茫然和手足无措，只见厉承泽站得笔挺，抬手摸了摸鼻梁：“好，等我们俩打到好吃的野味，再给您两位送去。”

　　曾儒文淡淡地笑了笑：“少吃些野味。”

　　佟青：“……”

　　厉承泽：“……”

　　面面相觑又客套了几句，佟青和厉承泽将两位白衣天使送出门，关上门后，厉承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们似乎已经不打算出去了。”

　　这个意愿，林芳曾经当着佟青的面提过，现在厉承泽再度提起，让他心里一揪：“嗯。”

　　厉承泽十分豁达：“也未必是坏事。”

　　佟青蹭到床前，将长长的两柄剑抽了出来，又放回桌上。这剑真的极为锋利，这么轻轻的触碰，已经让被褥撕裂开来。

　　“只怕游戏规则改变，这里变得不安全，”这是两人上一次就讨论过的，佟青有些踟蹰：“如果她们愿意，我想带她们出去。”

　　这个节目是绝对安全的，但套在这个节目之外的更大的规则——有关于粉丝数和竞争的规则，却逐渐露出它狰狞的面孔。

　　厉承泽一扬眉，单手止住了佟青的动作，正视他道：“在你进入榜单前100名之前，先不要去考虑别人。不管那个别人是谁，先考虑你自己，你活下去，才有可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佟青一哂：“这个游戏没什么竞……”而且怎么可能进榜单前100名？

　　“没什么竞争性，我知道，”厉承泽淡淡道，语气逐渐变得严肃：“但从你现在的表现来看，我毫不怀疑即使现在是个强竞争游戏，你心里也会有带着她们两个人一起走的念头。我不是说这种念头不好……”

　　可能是因为厉承泽的语气太生硬，佟青也有些紧张，讲到这里时，厉承泽眉头一蹙，两个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

　　“……而是你还不具备做这件事的实力。”停顿片刻后，厉承泽把没讲完的话说完了：“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你把她们带出游戏之后，就无力保护她们了，你也是因为这一点才犹豫的。否则依你这种个性，还不是早就屁股后面跟了一堆人？比如那个谁？方相如？”厉承泽似乎想起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支起身子，眉毛都快拧断了。

　　佟青在方相如这件事上确实包子，不过当时时间紧张，再争论下去也毫无用处，显然落在厉承泽眼里一定火冒三丈。他有些心虚，低头继续将剑格做的更结实：“下次不会这么就过去。”

　　厉承泽没好气道：“行啊我看你猫爪子怎么挠人。”

　　佟青：“……”他有些理亏，不说话了。

　　终于，短剑的剑格握在手中变得十分舒适，佟青也学着厉承泽的样子，在半空中挥舞了一下，片刻后满意道：“行了。”

　　“还有个问题，”厉承泽向窗外看了一眼：“太黑了，我们还需要一个光源。”

　　在上一个节目中，夜里的光源是节目组本身就提供的煤油灯，而这一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两人必须自己找到夜里发光的东西，灯，或者火把。

　　佟青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花，此时，巨大的花蕊里微微闪动着晕黄的光。到了夜里，这个光源会根据屋内人的情况自动调节。看上去是个固定道具，佟青不敢贸然将这花朵摘下来。

　　佟青想了想，说：“附近没什么可用的材料，虽然平时黑的看不见手，但我猜大概率会有月亮……除非我们的方向完全错误。”

　　“今晚如果没有月亮，我们就打道回府，从长计议。”厉承泽也盯着那朵花在研究，但显然得出了和佟青相同的结论：外面有没有光不重要，不能把自个儿的灯弄坏，他沉吟片刻，才应道。

　　在即将开始冒险的忐忑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晚上。由于无鱼可烤，几个果子吃起来十分迅速。佟青吃了半饱，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厉承泽甩干手上的水迹，执起较长的那柄剑，见天色暗的差不多了，才说：“走。”

　　佟青正等着这句话，将锁打开，轻轻推门出去。

　　门外浓黑的夜色几乎倾倒了进来，似乎屋外比屋内还要寂静。这寂静里，却藏着某种虎视眈眈。

　　佟青当先一个走出去，一下子成了瞎子，感官又因为紧张将敏感度提到极致，脚下地面的起伏瞬间变得格外明显。

　　他一小步一小步，静悄悄地摸黑向前。身后，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搭上了他的肩。是厉承泽。

　　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松软，佟青警惕地想：到了河边了。

　　果然，屏息就能听见水流缓缓的声音，在夜里连它也显得极为静谧，似乎是害怕惊扰谁的美梦。

　　随着佟青忽然停下的脚步，厉承泽也站定了。“有光。”厉承泽压得极低的声音从佟青身后传来。

　　佟青一怔，果然看见湖面上有极其细碎的，一闪而过的粼光。他猛得抬头去看，只见一轮圆月自高大的乔木后露出一角，与寻常傍晚的月光清辉不同，这月亮万分死气沉沉。

　　它通体蜡黄，像是用粗糙的蜡笔随意填的色，根本无法将整个森林照亮，只能起最基础的摆设作用。

　　忽然，佟青微微瞪大眼，肩膀上，厉承泽的手也瞬间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