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白玉是被颠簸的路面活活颠醒的。

　　本来就受了伤的后脑勺又撞上车内把手，本来车里安安静静, 她“哎呦”一声, 紧接着是一嗓子哀嚎。

　　戚白玉揉着脑袋, 看向身边的人：“大哥，疼的是我，你嚎什么啊？”

　　岳景书按着自己还缠着绷带的腹部，一只手颤抖着把她的脑袋移开：“你头特么被车反弹回来砸我肚子上了！”

　　他一个刚从醒了不到24小时的人, 为了莫榭一通电话赶过来, 颠簸到现在还能喘气就不错了。

　　戚白玉用脑袋试了试——好像是软软的质感。估计是自己本来靠着车壁, 结果车一颠, 她就倒在了坐他旁边的岳景书的怀里, 压倒了这位大哥的伤口，继而才有了她听到的那声杀猪一样的哀嚎。

　　于是戚白玉立刻抓着前面的椅背爬了起来。

　　一动不要紧，浑身像散架了一样。

　　“抱歉啊抱歉。”

　　她朝四周看了一圈，“莫榭呢？”

　　想起晕倒前的最后一幕，戚白玉一下子白了脸，“不会是被方莹带走了吧？”

　　“别紧张。”岳景书抬起手压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座位上。

　　“轻点儿轻点儿！”他按的地方她还挨了一棍子呢！

　　“这么急。”岳景书一脸看透她的表情, “不用找了，人小腿被打断了，其他没事, 已经坐着救护车跑我们前面去了。”

　　戚白玉松了口气：“那——”

　　“方莹也被抓了, 还有那个钱云涛和常家梁。”岳景书很上道。

　　这下戚白玉彻底放松下来。

　　她向后一靠，每一寸肌肉好像都被人扯过，烂泥似的摊在座椅上, 仰天长叹，“我都被打得浑身伤了，临了竟然连个救护车都没混上......那我这揍不是白挨了吗？”

　　“噗。”

　　她这句话成功把对面的警察逗乐了。

　　那警察摘下口罩，竟然是之前见过的。

　　“你是——”戚白玉只觉得眼熟。

　　“我姓郑。”

　　“哦——”戚白玉不好意思地扯扯嘴角，“我记得你。”

　　“不过你也算是值了。”小郑想起刚才的场景，感叹道，“一砸双雕，虽然自己也晕了，但成功阻止了方莹和钱云涛两个人逃走，你这一摔摔得还真是准准的。”他还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戚白玉一头雾水：“什么一砸双雕？”

　　“就你最后摔倒那一下！”小郑看她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伸出手比划着，“我们上来的时候，你就砸在他们俩身上把他俩砸晕了。莫教授那个战五渣，腿都断了，还伸着手想往你那边爬，幸亏我们及时赶到，否则等他们醒了，你俩都得完蛋！”

　　戚白玉：“？？？”

　　回想起晕倒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她记得自己明明是摔在了地上，怎么到小郑嘴里，就成了自己砸在方莹和钱云涛身上了呢？地板冰冰凉，人的身体再硬也是软绵绵，触感她还是分得清的！

　　而且她又不是身高一米八体重二百八的圆饼人，怎么能摔下去正好把两个人砸晕？这也太扯了吧！

　　戚白玉百思不得其解，但无奈后面她晕了，现在想起来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自己最后看见的。

　　想来也只能等见到莫榭之后问过他，才能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哦对了。”岳景书看她眼珠一直转，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只当她在想着的是和他一件事，“你那个哥哥，叫什么齐——”

　　“齐素青！”戚白玉一听，一下子睁大眼，她转头看向岳景书，激动地抓着他的手臂，“你们找到他了？”

　　“咳咳，都伤成这样了手劲儿还这么大......”岳景书把手臂从她魔爪里抽出来，“你那哥哥，人找到了，没事。”

　　戚白玉心头紧了紧：“那，是从方莹那儿找到的？”

　　岳景书眉头一皱：“不是，和方莹有什么关系？人是在康复中心附近的711找到的，店员说他想吃冰淇淋，身上又没钱，结果和店员起了争执，店员就报了警。”他瞥了戚白玉一眼，问，“智力低下？”

　　“不是，只是人格认知障碍而已。”戚白玉扯扯嘴角，“可能是刚痊愈，好久没出门了，有点怕生吧。”

　　所以是她错了。

　　她不相信他的“百分之百”，于是他带她来证明，才差点中了方莹的圈套，最后还进了医院。

　　毕竟这是私事，岳景书也没仔细问：“他现在在局里，情绪还算稳定，等会儿你录完口供，我让人把你俩都送回去。”

　　“呃......”戚白玉顿了一下，“还是去医院吧。”

　　岳景书揶揄地看着她：“和老莫谈上了？”

　　“没有。”戚白玉摆摆手。

　　她和莫榭之间只要一提到“感情”二字，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怪怪的感觉，“我们俩的关系有点......复杂。”

　　“反正我和老莫认识这么多年，没见过他这么紧张谁，也没见他和哪个女生说这么多话。”岳景书感叹。

　　戚白玉只能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前方。

　　说到两人之间的情愫，其实在单独相处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会加快的心跳和发热的耳根，也能感觉到对方和自己的亲昵和关心也早就超过了病患和朋友之间的关系。但莫榭这个人说话总是藏一半露一半，要么就一清二白，要么就一团迷雾。她对他虽然心动，但却总不踏实。

　　只不过岳景书猜得也不全中，她要求去医院，不完全是感情因素，关于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一切，她心中还有几个疑问，只能由莫榭来帮她解答。

　　到了警局录完口供，小郑开车带着戚白玉去了医院。

　　在医院大厅里，老远戚白玉就看见了齐素青。

　　瘦瘦高高一长条站在那，戴着个毛线帽，穿着军绿色的羽绒外套，和早上一模一样。

　　戚白玉不顾全身酸痛，几乎是奔跑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冲上前一把把齐素青按在自己怀里。

　　齐素青个子高，得弯下腰配合着她。

　　“你自己乱跑什么啊！”戚白玉伸手重重锤了他后背两下，脸埋进他胸口，“买什么冰淇淋，你是小孩子吗？”

　　“我想买给你吃的。”齐素青声音有点儿委屈。

　　戚白玉拉开他，看着自家哥哥那张清瘦的脸，鼻头一酸：“我喜欢吃什么都比不上你平平安安的。”

　　“本来只是想去便利店转转，拿了冰淇淋想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钱。店员说我手里的冰淇淋化了，必须付钱，可是我没有。我想回去找你，身上也没有手机，只能任他们报了警。”齐素青解释。

　　思路清晰，口齿伶俐。

　　戚白玉不由分说，从随身的包里掏出自己的钱包，把里面的现金全都拿出来，一股脑塞进他口袋里：“我身上现金不多，你先装着，明天我带你去买手机。虽然你才在康复中心住了四年，但是现在外面变化真的太快了，现在大家出门都不带钱，我得教你移动支付。”

　　“好。”齐素青看着自己妹妹认真的模样，乖巧地点了点头。

　　做完这些，戚白玉拉着齐素青看向小郑：“小郑警官，麻烦你把我哥哥送回家，地址等会儿我抄给你。”

　　“你不回去？”齐素青浓眉微蹙。

　　“我在医院还有点事要办。”戚白玉说，“你现在肯定也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没必要在这儿等我，先回家休息吧。我现在工作的地方，经理是很好的人，我让她接你，给你安排地方住。”

　　“好，那我回去了。”

　　“不要乱跑了啊！”戚白玉还不忘嘱咐一句。

　　齐素青笑了笑：“行了，一次我就知错了，一定乖乖在家等你。”

　　送走齐素青，戚白玉根据岳景书给她发的病房号，找到了莫榭的病房。

　　推开门的时候，莫榭的腿已经用石膏打包好，他穿着一身蓝色条纹的病号服坐在床上，正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推门声，莫榭看过来。

　　“嗨。”

　　戚白玉走进病房，拉了把椅子在病床旁坐下，“你——手术做完了？”

　　“嗯。”

　　很傻的问题，莫榭哼了一声作回答。

　　他的额角贴了块纱布，脸侧也微微红肿。

　　戚白玉比他好不到哪去，头发进门之前对着玻璃理了理，但还是遮不住两边红肿的脸颊。开裂的嘴角有凝固的血痂，纤长的脖颈在灯光下隐隐也能看到淤痕。

　　莫榭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

　　“岳景书没找人给你处理伤口？”他说着，就要伸手去那放在床头柜子上的手机。

　　“哎！”戚白玉忙按住他的手，“不是他，是我自己身上都是皮外伤，没破皮也没伤筋动骨，不用怎么处理。”

　　“脸。”他另一只手抬起来，手指戳了戳她肿起的脸颊。

　　“明天没法看了。”他说。

　　戚白玉摸了摸脸颊，瘪了瘪嘴：“反正曲辛欣那边也没说鬼屋什么时候再开，几天呆在家里，这点肿很快就消下去了。倒是你——”

　　她看向他的石膏腿，手轻轻搭在绷带上，“上次也是为了我，伤了膝盖，这次又这么严重。”她低下头，笑得苦涩，“我这个病人，给你真添了不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