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以放松为名义的实习结束，江凝把镇邪铃封住, 放回了家。

　　收拾好书包, 就去那个研究所报道了。

　　站在那栋楼下, 江凝抬头往上看, 里面起码有三重结界。

　　“我们要安排一个‘体检’的, 一会儿请大家耐心配合我们，‘体检’只有一次, 大家不用担心，不用紧张。”领队的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江凝看着排在自己前面后面一共十五个人, 记住他们每个人的长相，为了避免露馅, 没有使用法力去查每个人的生平。

　　得到了领队的安抚，大家排着队进了第一个房间，说是房间，其实是结界。闯入一个结界，人身体会有奇特的不舒服的感觉, 领队还在给大家做心理工作, 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第一个结界是为了确定所有人的前世今生和过往经历的。

　　看来这个研究所，不仅要用别人的身体，还挑挑拣拣, 要求不少。

　　很快，江凝前面三个人就因为“身体不合格”被淘汰了。这些普通人看不到结界外的字, 江凝看得到, 排在第一名的男人, 寿命只剩二十年，因为身体状况不好被刷掉，另外两个女生都是因为社会关系太复杂，容易暴露这个组织而被淘汰。

　　江凝站上去。

　　说来也奇怪，从她学会查看前世今生的方法以后，第一个用来实验的就是她自己，可是是一片空白，存在她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根本就没有前世的可能，也存在有人人为地销毁了她的过去。

　　猜到这边会有这种结界，江凝还提前让容洵给自己在生辰簿上造了假。

　　“工疑，二十岁，南城大学大二学生，父亲山间农民，母亲待业在家，家中还有五个弟弟妹妹。

　　身体状况良好，寿命预计还有八十年，性格乖巧。”

　　两行字显示出来，江凝就通过了第一层“筛选”。

　　十五个人，剩下十个。被刷掉的五个人，将不记得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第二个结界是专业测试，并不需要做题和考试，所有人站在一起，每个人头顶都有个数字，显示的是灵魂活跃度。

　　江凝因为有容洵这个辅助bug存在，数字当然是满级。

　　第二个结界，是决定剩下的这些人，是直接全部拿来用，还是把灵魂抽走，只留下肉体做备用的。

　　灵魂活跃度超过一定数值的人，直接被领队带走，剩下的五个人，要去第三个结界，抽走灵魂。

　　江凝记住那五张脸，跟着领队一起进了实验室。

　　所以这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个组织的内幕知情的，有一部分人从始至终都根本没搞清楚，他们身旁站着的，已经不是当初一起来的人了。

　　江凝被分到生化实验室，里面只有一男一女负责带她。

　　男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女生一眼，讨好地：“来了新人，是妹子，还是你去带吧，我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哦。”

　　奇怪的对话。

　　奇怪的师姐。

　　师姐的脸部表情和她的声音不配套。

　　所以说，那群小妖怪，根本就是障眼法，要不就是给她的警告。

　　师姐是甜美挂的长相，表情却臭得像块石头，用这具身体的，是个男人？

　　虽然江凝选择的毕业方向是化药，但是生化的实验她也做过两年，这位师姐给她讲解了一遍实验思路和现在的进程，江凝大致就明白是什么情况。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师姐自己热了饭端出去和隔壁实验室的师兄一起吃，留下江凝和旁边那个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男生一起去楼下大食堂。

　　“你和师姐熟吗？”江凝试探着问。

　　“熟，怎么不熟……”师兄挠挠头，“我俩青梅竹马，我多大，就认识她多少年，我从初中开始跟她表白，高中，大学，硕士，好不容易答应我博士毕业就在一起的，结果来了这边以后，她突然就反悔了，也不理我，天天找别人去聊天。”

　　“我都怀疑她是不是被下降头了。”师兄突然沮丧，“要不就是变心了，因为家里有点亲戚关系，不好跟我明白地讲。”

　　江凝手上的筷子一顿。

　　这只是偶然的一例，按照刚才那十几个人就有四五个被抽走灵魂的比例，这栋楼里，这样的组合应该不少。

　　情侣，朋友，亲人……不管有什么重要的项目要做，也不应该搭上别人的一生啊。

　　随意扒拉两口饭，江凝站起身来：“师兄你先吃，我先出去一下。”

　　男生点点头，看了眼表：“一会儿一点半设备就预热好了，那之前回来就行。”

　　江同学点点头，正往外跑，一头撞上一个胸膛。

　　“哎呦，疼，疼到无法呼吸。”

　　这造作的语气！

　　“你怎么来了？”

　　江凝看了看对面这人，赶紧拉着他一路小跑到角落：“我好歹是个人，去除掉武器，不用法力，道行不高的人也看不出来，你一个鬼王，随便往地上一站，周围的鬼魂都恐惧……”

　　“所以我为了你，以身犯险，感动么？”容洵歪着头，好像非要得到夸奖一样。

　　“你怎么混进来的？”江凝凑到容洵耳边，小声问。

　　然后余光一瞥，容学长的耳朵就红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脖子也红了。

　　这么……敏感干啥？

　　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江凝轻咳一声，调节气氛：“说正经的，你来干嘛了？”

　　容洵歪着头：“某人骗我说需要改生辰簿恶作剧，你说某人是怎么想的呢？只是恶作剧，鬼王就会动手帮她改生辰簿？鬼王有点傻，还是某人有点天真？”

　　江凝：“……我绝不承认某人天真，鬼王傻不傻这事儿我其实不太清楚。”

　　旁边路过一个拿着水杯要去接水的人，江凝和容洵一秒正经。

　　江同学：“你说那个pcr实验……”

　　容洵：“听不懂，我是物理专业的。”

　　江同学：“你是来拆我的台的？”

　　等那人打完水，再次从他们旁边路过，远处一个人招呼容洵去做实验。走之前，某小鬼王捉住江凝的手腕：“我走之前有告诉过你，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的。虽然你没有听我的，现在也还是要再和你说一次，等我一起！”

　　江同学点点头：“我是打算等的，可是有些事情，你知道却不告诉我，我怎么办？只能自己也去知道一切事情，不告诉你来补偿了。”

　　容洵自觉理亏，沉默了一会儿，才盯着江凝的眼睛：“如果我说，在这世界上，能把这件事做到的人，只有你父亲，你打算怎么办？”

　　快到同组师兄给她设定的时间了，江凝往实验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师兄正好要出来找她。

　　“这栋楼里有几十个实验室，有几百人，这几百人里，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已经不是他们自己了，这些人的亲人朋友恋人都在忍受着亲近的人突然变成另一个人的痛苦，”江凝指了指自己，“我看到了，还能让这里继续发展下去？”

　　第一个猝死的年轻人，明显就是那些鬼魂不节制地使用这些白来的身体导致的。

　　鬼魂日夜颠倒，不知疲倦不用休息，他们的精神力可以夜以继日的工作，可是所用的身体却不能，八十年寿命的人用成二十年，这些人死后连投胎都投不了。

　　这是一场无声的屠杀。

　　而她的父亲，很有可能就是这场屠杀的始作俑者。

　　不愿意死掉的天才，不愿意投胎的科学家，这些对社会有用的人的命，就比平凡的人重要吗？

　　当他们需要延续生命时，就要拿那些无辜的人来献祭？

　　“一会儿两点钟，我们在这里会合，得找到封闭灵魂的结界，先把还能活命的人带出去。”容洵看着江凝，认真地，“如果你想做，我陪你，如果最后真是最坏的结果，就交给我来解决。”

　　江凝点点头，转身去实验室了。

　　一边配制溶液，一边等师姐回来，江同学看了旁边的师兄一眼：“师姐她为什么格外的忙？”

　　师兄颓废了一会儿：“她很优秀的。我们一起进来的时候，我只到第二个阶段就被分配了，她走到了最后，他们那一拨的人都很忙，不仅要做实验，还要带团队……”

　　江同学点点头，看来师兄并不知道，第二个阶段下来保留住本体灵魂的人，才是比较幸运的。

　　等到终于弄完手上的事情，距离和容洵会合还有一段时间，江凝假装上厕所，去埋伏师姐。

　　排表上，师姐的转染实验马上就要开始做了，她一定会提前回来，左等右等，等到江凝都想攒个符纸去追踪，师姐才出现。

　　“江凝，你在这里干嘛？”

　　这甜美的嗓音，这僵硬的表情。

　　轻轻点了点师姐的眉心，江凝快速抽出一张符纸定住对方，拽出她身上那具死了不愿意投胎的贪得无厌的灵魂，为了确保师姐这具肉体不会死掉，江凝铤而走险，念出符咒快速脱离自己的肉体，进入到师姐的身体中，又把那个男鬼塞到自己的身体里。

　　容洵在等江凝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陌生女性朝着自己走过来，并且，手上拎着昏迷的江凝。

　　“你……”容洵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差点气死，“这样你会死的！”

　　江凝歪着头笑，用别人的身体真是有够难受的，现在可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表情动作看起来会那么别扭了。

　　把装着男鬼灵魂的自己的身体塞到容洵手上：“我相信你会好好保护‘我’的，有你在，我怎么会死呢？”

　　说完，伸了个懒腰：“如果真是我父亲，就让我这个做女儿的，来揭开真相吧，虽然我希望是我想多了。”

　　除了鬼王，这世界上只有捉鬼人有这么大的能力。

　　不是容洵，就是她父亲。

　　出事的这些天，容洵都在她身边，江凝不想再猜测下去，真相浮出水面前，任何证据都不能被盖章认定是真的。

　　穿着师姐的身体回到实验室，师兄热情地凑上来：“你怎么回来晚了，你的实验我刚才帮你做了点，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江凝一愣，以他们的关系，师姐跟师兄正常应该怎么相处来的？

　　“你帮我把剩下的实验做了吧。”江凝看着师兄，“……还有一件事……我们之前说过博士毕业就在一起。”

　　江凝看着师兄做实验的手顿住，他的眼眶也红了起来。

　　江同学叹口气：“等这个项目做完，我们就好好在一起。”

　　说完，快速奔出实验室，太难了，谁说角色扮演很容易的。

　　她在楼道走来走去的这段时间，突然看到远处一个女生正朝她走过来，正想搭个腔打探打探，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个女生不就是她自己吗？

　　“容……洵……”

　　然后江凝就看到自己那张脸，冲着自己一笑：“是我，你一眼就看出来，我很欣慰。”

　　不然呢？自己的脸自己都不认识的吗？

　　“你的身体呢？”江凝四处看看，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丢掉了，现在是鬼差小哥哥在穿着你的身体四处走路，激动吗？”容洵托腮，眼睛盯着江同学，“这是你平时最喜欢做的动作，你应该没对着镜子照过吧？”

　　江凝：“……”

　　这明明是一次严肃的行动，怎么突然就开始欢脱起来了？

　　迎上江同学不解的目光，容洵一秒正经：“我不是为了逗你才这样做的，还有什么比你的身体在我身上更能保证你的安全？”

　　“除非我死，不然你一定不会死，”容洵挽起江凝的手腕，“现在开始，直到结束，一步也不要离开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