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这话从何说起？”大夫人眼睛里迅速闪过一丝窘迫，面上却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声音里还有一丝丝的委屈，“你大哥和我都没有这个意思，你说这话，可不是要伤了我们的心？”

　　千香笑了一声，并不与她辩驳，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多了一丝了然。大夫人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对方又是她名义上的小姑子，实际上比她女儿还小的少女，心里又是难堪又是恼怒，站在那里，紧紧抿着嘴，就等着她说话。

　　“大嫂。”千香收回嘴角的笑容正色道，“我唤你一声大嫂，是因了我真的将你当做大嫂来看。我将要告诉你的事，你可能向我担保，不告诉任何人？”

　　顾大夫人沉默了一阵子，点点头道：“你说便是。”

　　“我这屋子里，住的确实不止我一个人。”千香刚才还镇定的脸色瞬间染上一抹绯红，“实不相瞒，我在这儿待了这几日，大嫂应当能看得出来，我和世子爷，是互相心许的。”

　　顾大夫人万分震惊的盯着她，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来：“你……”

　　对面站着的少女沐浴在月光下，那洁白的面庞不知什么时候就满是红霞。她微微垂着头，连脖颈似乎都有些绯色，眼睛里的娇羞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大夫人如何能不震惊？

　　他们这一行四人来到临南城不过才几日。五日里倒有四日，千香是和顾家的几位未出嫁的小姐们一道的，剩余的时间，也是在陪着老太太，或者独自出门走走逛逛。而世子爷虽然住在他们家中，却除了第一顿饭，再没回来用过。临南城里的达官贵人对他争相邀请。

　　这好些日子过去了。两个年轻人并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迹象。就算大夫人一开始还猜想这两人是否有什么关系，现在也已经不再往这个方面去想了。

　　她甚至动起了要把顾行峰的一个庶女，顾姒的庶妹顾月送给蔚百里的念头。顾月身份低微，反正也不是她亲生，就算是做个玩物也没什么，只要能让顾家和蔚王爷搭上点关系。

　　况且顾月容貌姣好，完完全全的承袭了她那个狐媚子娘亲。若真能得宠，成了侍妾，那便是天大的喜事了。

　　顾大夫人心里自有一把算盘，合计了好几天，正打算找丈夫商量。但现在，千香忽然告诉她，煮熟的鸭子飞了！蔚百里怎的忽然就和她两情相悦了？！

　　她多想悲愤的回答一句，她没看出来！但面对小姑子娇羞的姿态，只得僵硬的点了点头。

　　千香咯咯一笑，声音清脆：“大嫂，你别安慰我。我知道你前几日并没有看出来。白日里我和他并无交集，你怎能看得出来呢？”

　　顾大夫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几乎不敢相信面对着自己的这个少女说出来的是什么样的话！

　　她，她她……

　　“妹妹，你……”她声音几乎在哆嗦。只因为她活了这许多年，接受的是最保守的教养，从来没人会在她面前用这样的神态说出这样的话。但后面千香要说的内容已经十分明显，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发出声音。

　　千香无限娇羞的点点头：“是……实不相瞒，大嫂，我和他，每个夜里都会见面。”

　　顾大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小姑子，可还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怎能如此不害臊的就说了这样的话？她怎么不为自己想想？不为家里人的名声想想？！

　　到底不是亲嫂子，顾大夫人就算再震惊，再愤怒，也终究只能默默的咽下这些情绪，努力平稳了气息，暗暗庆幸自己方才将众人遣散了开来。一把握住千香的手，将她拉在院子中央的石桌旁坐下。

　　“妹妹，你可千万要说清楚了！你，你们每天晚上，当真……”她不愿说下去，却看见对面的少女低头，仍旧是娇羞无限道：“嗯。”

　　好像怕大夫人不够震惊不够悲愤，垂着头的娇羞少女又再次娇羞的补充道：“他每晚都来的，他……”

　　大夫人慌忙制止她的进一步详细叙述：“妹妹，好了，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他现在正在你这里？”

　　千香继续娇羞无限的点头：“嗯，嫂子可要去看？”

　　“不必了。”大夫人默默的望了她一眼，眼看着那黑黢黢一片的卧房里，连一盏灯都没有，心里对这个小姑充满了鄙夷不喜，前两日产生的好感一下子消失的一干二净。

　　顾家怎会养出这样的女儿？不知廉耻，败坏门风，简直……

　　顾大夫人绷着脸，面色铁青，再三叮嘱千香不可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之后，她带着众人，便好似一阵风一般的离开了漫香苑。

　　“小姐，这样真的好吗？”眼看着大夫人走了，红枣才默默的跟上来，站在千香身边，压低了声音，带了丝委屈的说。

　　千香知道她在为自己委屈。想起刚才祝婆子在她心口撞得那一下，千香心里一阵内疚，捏了捏她的脸，转移了话题：“刚才真是委屈你了。撞得疼不疼？你想吃什么，我去替你做！”

　　听说有吃的，红枣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两只眼睛都是对食物的垂涎：“什么都可以吗？”

　　千香点头，牵着她朝屋子里走去。蔚百里还躲在屋子里，那一身湿透的衣裳被她强行扒了下来，刚才趁乱，红枣悄悄去了外头，从徐大友那里拿了一身衣裳来。

　　“那小姐，我想吃你上次做的那道罗汉全斋！”红枣留着口水，眼睛晶晶亮亮的盯着她看。千香不由得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好。

　　其实红枣说的罗汉全斋，并不是多么名贵的菜。正应了名字里的“罗汉”二字，这道菜是完完全全的素斋。

　　上次经过一处偏僻的小村庄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他们赶了一天的路，最终只住在一间小客栈里。然而客栈的晚上什么好饭好菜也没有，甚至连厨子都已经睡下了。

　　千香不愿把人叫起来，自己去厨房翻找了一通。这客栈实在很小，每日只早晨买些肉来，到这样的夜里，肉已经全部卖光了。厨房里只剩下土豆，豆腐，白菜，粉丝，海带这一类便宜的东西。千香皱着眉头，再翻找了一通，惊喜的发现水缸边上还放着一小把鲜嫩的蕨菜，还有一些胡萝卜。

　　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决定将这些东西全都加进菜里。把蕨菜洗干净之后挤干水分，又把胡萝卜切成块，白菜，海带丝尽数切好，所有的原料倒进加了油的锅里翻炒，继续加盐，酱油，白糖，黄酒等物，最后用水淀粉勾芡，淋上香油，怕没有味道，最后她还用咸肉煮了一些汤作为汤底。

　　最后完成的时候，味道出乎意料的鲜美。咸肉特有的风味融入了汤汁当中，而这些蔬菜各有各的清爽口感，又各自吸收了汤水里头的味道，两相呼应，竟然比单纯的肉汤还要味美。几个人围坐在桌边，捧着四碗饭，把一锅菜吃了个精光。

　　那时候的小店没有素材，她只能将就。但顾宅的厨房几乎什么都有，她便很是费了些心思。除了原有的这些食材，她另加了刀豆，香菇，花生仁儿，菜花，木耳，腐竹，面筋在里头，抬眼瞧见一旁还堆着一些新鲜的冬笋，她更是满心欢喜，剥了几颗笋出来，细细切片放进了汤里。

　　而小店里用咸肉匆匆煮成的汤底倒是没变，只是咸肉变成了腌制了很长时间的火腿。长时间的熬煮，火腿上融化的油脂完全的融入了汤水中，盐分也完完全全渗透在里面。

　　这边她在灶上煮着汤底。千香转身一看，发现厨房里还有白日里剩下的鲢鱼头，连忙叫红枣去洗了葱姜，然后将鱼头和黄酒，秋油一起腌了放在一旁。

　　吩咐红枣将葱姜切成碎末，千香把豆腐和冬笋切成方块。接着在锅里把葱姜用油爆香，再将鱼头和豆腐两面煎黄，一道放入砂锅内。之后，用油爆炒肉丝和雪里蕻，加了黄酒，秋油，盐，胡椒粉，水，和笋片一道放进砂锅里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被鱼头，冬笋，雪里蕻，肉丝，豆腐塞满的砂锅里就传来咕嘟嘟的水开声，千香揭开锅盖，稍微搅拌了一番，又将锅盖重新盖上。

　　只是稍微露了一道缝儿，已经能闻见香味。这道名叫雪笋鱼头的菜汤鲜味美，鱼肉和豆腐皆是软嫩香辣，肉丝汁水丰沛，极有嚼劲。而冬笋因为生长在地下，不曾见过阳光，笋质极为幼嫩。顾宅厨房里备下的东西，自然亦是极好的。

　　只要再静静等候上一时半刻，这两道菜，也便算是完成了。

　　红枣托腮蹲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盯着灶前的炉火，犹豫半晌，终于小声开口问道：“小姐，你今天……为什么那么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