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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我佛慈悲

痕九 15440字 2022-12-29

  簌簌雪花飘了几日,落得点梅阁外一片白色, 不论是萱草还是矮竹, 上头皆覆了团团白雪。院中的蜿蜒流水早已结成厚厚的冰,即使是踩上去也同平地一样。

  近来雪霁初晴,温度却着实低, 因此雪化的极少。阳光洒进点梅阁的窗户中, 夏念注意到那零零碎碎的橙黄色光斑, 练字握笔的手停了。

  “银葵, 把窗户打开。”

  北翟的腊月, 寒极。

  若不是柳叔前几日送了好些炭到点梅阁,夏念怕是只能日日躲在被子里。如今阁内两个炭盆一起用着, 倒也不是那般冷。

  “公主,外面红梅开的甚好, 奴婢去为公主折几支来可好?”银葵远远望着远处的梅林,眼里亮晶晶的, 难掩悦色。

  夏念也伸着脖子遥遥一望, 果然是这冰天雪地里难得的美景, 这府中本来是一片单调的绿色, 如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点缀。

  “外边很冷, 再说让它们长在树上也开的更长久一些。等暖和些我自己去看便好。”

  银白色的雪在日光下有些晃眼, 一股冷风忽地灌进了屋子里,夏念下意识地拢了拢放在膝盖上的手炉。

  伶秀上前将窗收的小了一些,笑笑道:“奴婢倒是想起了宁公子那日所说的梅花酿的酒,公主还说等梅花开了要请他过来呢。”

  梅夭春, 并不似它的名字那般,梅花夭然,甜如春日。而更似清苦,幽凉且涩涩。

  这酒烈,那日陪慕息泽喝,她便醉了。一想起慕息泽形容的醉态,她便觉得不堪,实在是窘事。

  宁澜只说自己嗜那酒,慕息泽似乎只拿它来浇愁。

  这几日虽然常常见着慕息泽,却也未见宁澜来过,他何时会再来更是不得而知。夏念对于他,更多的是感谢,若不是宁澜,她恐怕永远都会对慕息泽一无所知。

  正思索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银葵赶忙去开了门,却见是柳管家。

  “公主,殿下请您去一趟璟铉局。说是让您多穿一些,而且您一个人去便好。”

  “他可有说是什么事?”

  柳管家眼睛转了转,又摇摇头道:“这殿下并未说,想来殿下有安排,公主去了便知道了。”

  “好,多谢柳叔,柳叔回去时小心些。

  柳管家笑着点点头,“公主恐怕一时还不习惯这里的冬天,这里确实比东琴冷上许多。因此殿下才命我多往点梅阁送些炭来,不知公主用着是否还嫌冷?”

  “不冷不冷,点梅阁很舒服。”

  心里的那点悸动,是窃喜还是感动,夏念有些分不清。

  点梅阁到璟铉局这条路,她近来常走,其实并不太远。只是雪未化完,路上还是有些滑,因此夏念走的时候格外小心。

  她轻轻敲了敲璟铉局的门,却没有等待慕息泽那句“进来”,因为门开了,而开门的人,是丹颜。

  面前的丹颜穿得如初冬时候一般少,只是两件单薄的绯红色织锦棉衣,外面是一件夹袄朱红色披风。明明就是个纤瘦女子,怎的也同慕息泽那种练武之人一般不怕冷?

  “丹颜姑娘,怎么是你?”

  话一问出口,夏念便觉得多问了。丹颜是谁,她出现在慕息泽卧室该是正常的事情。许是这几日自己常常和慕息泽在一起,心中便盲然将他划拨给自己了,也把璟铉局划拨给自己了。

  丹颜那双纤白的手放开了门,顺便走了出来,美目含笑,“公主安好。丹颜是来给殿下送早膳的。”

  “你每日都来送?”

  “也不是,殿下需要时便过来,”丹颜温温一笑:“殿下正在等着公主,丹颜就先告辞了。”

  “嗯,姑娘慢走。”

  夏念进门时,慕息泽还在吃着早膳。她走到他对面坐下,看了看盘中食物,是几块不大不小,外形精致的酥饼,应当是丹颜刚刚送过来的。

  “公主要不要尝尝?”慕息泽吃完手中剩下的,笑笑看向夏念,“你看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觉得她比你做的好看多了?”

  夏念默默回算了一下自己前几日做给他糕点,栗子糕、杏花酥、合意饼似乎还有一些甜汤,味道也许有待进步,样子么,应该也还看的过去。

  “我吃饱了,不用了。再说你的评价不能算,不中肯,不客观。”

  夏念抬了抬下巴,正要撇过头去。慕息泽却拿了一块糕点径直塞到了夏念嘴边,正如她前几日对他做的那般,夏念只好接过,咬了一口。

  咸的,椒盐酥?外皮松脆不腻,里面放了一些磨碎的干果,使这本来只有咸味的酥饼多了一丝甘甜。

  丹颜果真是秀外慧中。

  慕息泽静静看着夏念吃完,问道:“说说看,为什么我的评价不能算?”

  “爱屋及乌,你难道不知道吗?”夏念咽下最后一口,认真道:“不过我承认,丹颜姑娘手艺很好。”

  “呵,”慕息泽轻笑一声,站起身,“走吧,今日要出府。”

  “出府,真的吗?”

  “嗯。”

  “那我们去哪里?”

  “寺院。”

  夏念蓦得有些沮丧,还以为能去逛街了。之前便听察陵湄说了府外街上很是热闹,她来了这么久,却还没出去玩过。

  可是,慕息泽竟然要去寺院。

  “诶,我们要走去吗?”夏念跟着慕息泽出了府,却见并未准备车辆,他拉住了前面的人,“寺院很近吗?”

  “约莫走一个时辰吧。”

  “这么远?”默默一算,那可是两个小时啊,夏念带着些乞求意味说道:“我们真的要走去吗?”

  “公主以为雇马车和车夫不用花钱吗?”

  “……”

  冬日的暖阳适才还很明媚,现在却又隐在了云层里,天空变成青灰色。只不过跟着慕息泽穿过一条街区后,夏念却意外地听到了人群的嘈杂声音。

  原来前面竟是一条繁华街道。

  灰蒙蒙的天色也难掩这街道的繁盛。不时有马车经过,两旁店铺林立,楼阁红砖绿瓦,飞檐都甚是精巧,时不时有店内伙计出来喝几声招徕顾客。

  夏念看得两眼放光,觉得就像走进了现代仿古的景区一般,却比景区真真实实的多,北翟国帝都的繁华可见一斑。

  “慕息泽,”夏念跑上前扯着他白色袖子,“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不用马车了,其实你是想和我一起逛街对不对?”

  慕息泽不动声色收回了自己的袖子,看到了夏念那眼睛里的光,坦然摇头,“去寺院必然要穿过这里,所以公主想多了。看你的样子像是从没上过街一般?”

  “对啊!”

  夏念承认的如此坦荡,慕息泽一时竟是无言,他看着街道的车水马龙,却心生烦厌:“不逛,直接去寺院。”

  “为什么,你不会想说是因为逛街也要花钱?你好歹是一个堂堂皇子,不该这么缺钱吧?”

  “缺。”

  夏念见他回答得干脆,又是一副要走开的样子,她却仍然不想放弃如此机会,便不理会他,直接跑开去了旁边一家店铺。慕息泽一人留在原地,脸黑的路人纷纷避开,终是没办法,跟着夏念进去了。

  夏念一进门才发现原来是一家首饰店,那老板看着这刚进店的姑娘生的美貌,穿着也甚是考究,赶忙着迎了出来,却又见一白衣翩翩,容资气度极其出众的男子走到了这姑娘身边。

  老板声音热情,似是奉承一般,“小店今日真是有幸能接待二位这样的贵客。不知姑娘是想买些什么?”

  老板的声调有些高,店里的客人们纷纷回头看着夏念和慕息泽,她觉着尴尬,首饰店里多是女子,此刻竟七七八八地讨论起来。

  “那白衣公子生的真是俊俏。”一女子小声对着她旁边另一女子说道。

  “只听闻当今睿王容貌俊朗,却从未见过,恐怕这位公子可与那睿王一较高下了。”

  “看旁边那姑娘,长得也很是美。这一看两人倒确实般配。”

  “诶,说不定是兄妹呢?”

  夏念有些后悔进了这首饰铺,那些姑娘们说话虽轻,但声声入耳。慕息泽脸上笑意有些怪,走了过来,搭上夏念的肩,“不知夫人看中了哪一款?”

  此言一出,那些女子眼里似乎是有些失望。

  “看,我就说了,果然是小两口吧!”

  店里的客人们也纷纷撇过头去,又忙着挑选自己的首饰。老板又迎上前道:“这位公子,您夫人如此貌美,公子可要为夫人好好挑选啊!”

  夏念动了动肩,想要挣脱慕息泽的手,却只听到到耳边他轻佻的声音:“做戏就要做足。老板,要那个。”

  夏念循着慕息泽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枚白玉簪子,待老板将簪子交到自己手中,她才看清那簪子上的白玉是一朵花的形状,雕工精细复杂,将花的纹路刻相当仔细。

  “公子果然好眼光啊,这枚簪子本店只有这一支,那花也是极好!”

  “老板,有什么说法吗?”夏念细细端详手中簪子,那玉花晶莹剔透。

  “姑娘,此为木槿花。此花特别之处在于它虽朝开暮落,但每到第二天便又开出新的花,就似往生轮回,生生不息,矢志不渝。因此这簪子便唤为不渝。”

  夏念用手摸了摸手中的白玉簪子,这白玉甚是清凉。她有些晃神,看着这簪子,只觉得许多画面一同出现继而重叠,自己却看不清任何一副画面。

  “就它吧。”

  慕息泽随手给了那老板钱,便拉走了还在呆呆望着簪子的夏念。

  “想不到你这回倒是大方了。”

  夏念边走拿着簪子在眼前晃了晃,觉得这白玉通透的甚是好看。慕息泽忽地停下,拿过她手中的簪子,未及她反应过来,那簪子便到了她的发上。

  乌发,白玉簪,眼前人甚是好看。

  “快走吧,否则回来要下雪了。”他说得轻缓,眼神里是少有的温柔。

  终于在经过了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店铺后,过了一片湖,人声便安静下来,两人眼前出现了一座寺院。

  这寺院既不华丽,也不气派。

  夏念跟着慕息泽进了门,才发现这寺院里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冷清了一些。

  寺庙里通往大殿的是一条普通碎石铺成的路,旁边是两棵高大的菩提树,殿前是两棵罗汉松。大殿墙为黄色,盖着土褐色的瓦砾,看起来似乎年代已经久远,色彩褪得暗淡,但却仍是这里面最显眼的颜色。

  一个僧人来到了两人面前,行了礼,“睿王殿下,您来了。”

  夏念心中微惊,这慕息泽像是常来的样子。

  慕息泽回了礼,“嗯。住持在吗?”

  “就在大殿。”

  夏念跟着慕息泽进了大殿,看到一个正对着佛像念经的僧人,穿着与刚刚那小僧不同,应该就是住持。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面目慈祥,看着像是一个睿智洞察之人。

  他在看到夏念的那一刹微微一怔,但是时间极短,就连慕息泽也未发现今日这住持的异样。

  住持只微微一笑,向两人行礼道:“殿下每年这个时候都过来,倒是第一次带了朋友过来。”

  “是我又来打扰住持了。”

  “这寺院冷清,若没有殿下到访,倒真的成了避世隐居之地了,”住持手中仍然捻着佛珠,接着又看向夏念,“姑娘是殿下带来的第一个朋友,不知今日是来?”

  夏念望向慕息泽,他却并不理会她,反而看向了别处。

  那住持看到夏念疑惑的样子,便解释道:“姑娘,来庙里的,无非是烧香祈福,或是求签预事,不知姑娘是想做什么?”

  夏念笑笑,“原来如此,那便烧香祈福吧。”

  “姑娘难道不想求签?”

  “求签总是为预知后事,那都是信命之人做的,”夏念看向住持,温温笑了一笑,道:“只是我不信命的。”

  住持回笑点点头道:“是,姑娘向来是不信命的。”

  “嗯?”

  “姑娘莫怪,是我多言了,”住持歉意笑笑,又问慕息泽:“那殿下是否要先去偏殿坐坐?”

  夏念只道是住持说话本就高深,她看着慕息泽走近偏殿,又问道:“住持,他时常来这边吗,看刚刚的反应,他似乎来这里什么都不做?”

  “殿下也并非常来,经常是每隔三个月便来一次。殿下来这儿,常常只是下下棋,与贫僧说说话而已。”

  “原来是这样。”

  住持说话间,已经从桌案上拿了几支香点燃递给夏念,夏念接过香,谢了住持,便行了礼跪在佛前。

  夏念低头闭眼,心里默道:“我佛慈悲,这个世界里恐怕只有您有能力知道我的一切了。我本一心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只是此刻我万般不想离开那个人,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我都要和他一起度过。既然心中羁绊已生,那么惟愿常相伴,长安宁。”

  她拿着香拜了三拜,交给住持,由住持插在了香炉上。

  “住持,我可以去偏殿看看他吗?”

  “姑娘是殿下朋友,亦是这寺院客人,自然可以。”

  夏念进了偏殿,却见慕息泽一人坐在桌前下棋,刚把黑子放下,又从白子棋盒里拿出白子,凝眉聚神,仿佛真在与人对弈般。

  夏念坐到他桌旁默默看着,为什么他总要和自己对弈,他便总是这样一个人吗?

  “就算好看,公主也不必一直这样盯着吧。”慕息泽并未抬头,说话间落下了白子。

  夏念腹诽,这人明明刚刚在殿中一本正经,现下在自己面前又原形毕露。

  “慕息泽,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公主?”

  他终于抬头,目光落在他刚刚亲手帮她戴的木槿花簪子上,闲散一笑:“那公主想让我怎么称呼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起名废,每次都起不好章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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