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檀音才发觉，这一切确实没发生过，起码在她的记忆的两世中没发生过。比如谢珏逐那年没带檀音一起去拜访老友，檀音也没救下周寂临，周寂临另有一番属于他的际遇，缘生派因此没有倾覆的一劫。又比如脑子有坑的姜星火竟是后来的男主，他遭宗门中人暗算，修为尽废，在静影的帮助下才改头换面成了刑昭。

　　难怪第一次见面他会有那样质疑的眼神，感情早已发现她是个假的，檀音不禁感叹这改头换面换的好，连脑子里的坑都给填上了。

　　她骤然处于黑暗中，有一人盘坐与寒潭之上。檀音远远瞧过去，此人面容与谢珏逐无异，只是满头青丝成了银发，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柔光，不似凡尘中人。

　　接着便是谢珏逐灵身缓步而来，定定地望着原身出神。

　　檀音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她打了个哈欠，一觉醒来后发现谢珏逐连位置都没挪过，不由得头疼：“你到底在看什么呀？你原身是挺养眼的，但你不觉得那层光看久了眼睛疼么？看点别的行不行！”

　　当然没有回应，檀音也无法走出去，又不知过了多久，才恍惚听到他叹息：“终是逃不过这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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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寂临是玄坞剑派中人的事瞒了两年之久依然被传了出来，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做很多事。

　　檀音终于明白若是没有被她救下，周寂临的机缘在哪，也终于明白玄坞剑派并非是出了变故，而是个实实在在的魔宗。檀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九州立足的，但被九州除名实属必然。

　　缘生派既然答应了帮助他们，那么就与九州站在了对立面，关键时刻无一门派前来施援也是必然。归根究底，错在她。

　　当然这一世的檀音并不知晓，还坚信着是一定大家误会了。即便他真是魔宗之人，他也是个好人。

　　于是这个执迷不悟又胆大包天的姑娘和周寂临飞鸽传了几天信后，连夜偷跑去找他了，殊不知这一切都被谢珏逐看在眼里。

　　他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还敢去见周寂临，给掌门传音说出去一趟，若是到时没回，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便去追檀音。

　　檀音受了周寂临点拨，知道该怎么避开险地暗藏的危机和追捕魔宗之人的修士。谢珏逐却追的颇为艰难，周寂临选的藏身之地沿途遍布杀机，他与檀音的距离渐渐拉开。在一个山谷中，他被成群集结而来的妖兽困住，就好似这是为他打造的葬身之地。

　　他被困了三月有余，斩尽最后一只妖兽，已是筋疲力竭。周寂临这时出现在入口处，讥笑道：“要引你入局也太容易了些，你的好徒弟恐怕还不知道她犯了什么样的错。”

　　“她无需知道。”谢珏逐撑着断剑站起来，擦了嘴角的血迹，“既然来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周寂临闻言却笑了起来：“你是不是特别后悔当年在上水没有一剑杀了我，如今放虎归山，你没机会了。”

　　“不必废话。”

　　到了这时候用丹药恢复已经不起作用了，谢珏逐也没有多此一举，扔了剑施展大术法。周寂临有恃无恐，却依然提防着他，一抬手满地妖兽尸骨皆缓缓爬了起来，周身缠绕着层层黑气。

　　一旁只能眼巴巴干看着的檀音：“这招厉害，这一世的周寂临会吗？”再一想没准也没机会讨教了，遗憾地叹了口气。

　　谢珏逐的修为一半封印在檀音体内，到灵身这儿又得打个折，被消耗了三月有余依然能和周寂临打平手，可见他有句话说的不假，单凭这千年修为就足够让人趋之若鹜，为之疯狂了。

　　周寂临游离于妖兽尸骨之外，谢珏逐透支着灵力，甚至硬扛着被魔气控制的妖兽攻击，冒死抓住了机会，两人怼了一掌。四周的妖兽纷纷被强大的灵力炸开，根深蒂固的老树被连根拔起，以这两人为中心，方圆十里几乎被夷为平地。

　　“卑鄙，你居然暗藏实力。”这掌周寂临接的毫无准备，一时落了下风。

　　“论卑鄙，我可比不过你，你利用檀音引我到你设好的陷阱中，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说起利用，难道你不是在利用她？亏她还是你徒弟，你就这么放任她接近我，利用她对我的信任将计就计……”

　　周寂临借着掌力摔了出去，跌坐在地，边说着边往后退，谢珏逐一伸手剑回到手上，哪里还有断过的痕迹。

　　“杀你本不需要用剑，当年不杀你是不愿见她伤心。”他持着剑一步步上前，行至跟前，却朝他伸出了手，“而今，是为枉死的众生。”

　　“……你要放过我？”周寂临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要争的不过是玄坞剑派在九州的一席之地，可你门中其他人，要的是整个天下为之颤栗。只不过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了失败。我可以助你掌控整个玄坞剑派，洗去魔宗的名号重回九州，但你必须择阻止他们。九州不该遭此一劫，徒增无谓的伤亡。”他将剑横过来交予他，“莫要因他人之失，失了本心。”

　　“老狐狸又在打什么主意？”檀音做了套广播体操，发现他们这么快就打完了，活络着脖子等在一边。

　　看周寂临的神情显然是被最后一句说动了，这世的檀音却在这时找来了，周寂临和谢珏逐都看到了。

　　“你们正道中人说话一向虚伪，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敢一人前来，我若不礼尚往来倒显得不识抬举。”周寂临一把握住横在面前的剑，抓着刺向自己肩头，换了副痛苦的面孔扬声道，“檀音，你别过来！”

　　看戏的檀音：“……”她甚至为他无师自通的演技鼓起了掌。

　　谢珏逐没想到他竟会使用这种手段，想抽手却发现他付出虚弱大半年的代价以血为祭暂时封住了他的修为。

　　“怎么？你漏算了她？你猜她会怎么选？”周寂临牢牢地抓住剑，血顺着手腕滴落在地。

　　“周师兄！你受伤了？我来救你！”

　　檀音不自觉地站直了，见“自己”拿着一念刺向谢珏逐后背时，想都没想张开手拦在他身前，却见冰蝉剑穿过了自己，刺透那人皮肉与骨血。

　　她听见风在咆哮，听见剑落地之声，听见周寂临讽刺的大笑，唯独听不见谢珏逐吭声，她一时不敢回头。

　　“师父？！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之前不是你，我……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我……药！一定会有能治冰蝉剑冰寒的药！我去找，我这就去找……”

　　她看见“自己”惊慌失措，眼泪簌簌的掉，转身就要去找药，没跑两步便被一把掷来的剑拦住。

　　“没用的，你师父难道没告诉过你被冰蝉剑重伤者，如身处地狱烈火中，他会意识清醒地由九九八十一只冰蝉之魄啃噬而亡，最终尸骨无存……”

　　“别说了，别说了！”她跑回来想要扶起谢珏逐，“师父我带你回缘生门，去找陆长老。”

　　周寂临支起结界阻止她向前：“好好看看他，灵身受损，他也会一并感同身受，可若伤他的是你，这数十年他别想再恢复过来。你所谓的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你全都做到了。”

　　冰寒以谢珏逐为中心蔓延开来，沿途的妖兽尸骨皆附上了冰霜，四周响起轻微的沙沙声，犹如蚕在咀嚼桑叶。

　　谢珏逐闭着眼坚持盘腿打坐，他身上被冰霜覆盖，整个人就像在被冰雪融化。

　　“檀音，别看，听话。”他说的极缓，吐字却十分清晰。

　　这一世的檀音低着头，不忍再看，一直背着他们的檀音却心中一颤，缓缓转过身来。

　　“冰蝉剑远没有这么强大，一个灵身能做到这么大阵仗，也就只有能作为传承的他了。”

　　“他给你冰蝉剑是为了让你自保，你却拿来杀他，这就是你的道吗？”

　　“檀音，你可知这世间能杀他的只有你。”

　　周寂临的声音犹如魔咒，始终环绕着她，让她无暇思考，只能被那个声音推着一步步走入深渊。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檀音身上冒出，周寂临使用血祭后的反噬也出现了，他的灵力在极速流失，整个人变得无比虚弱起来，此时随便一只低阶妖兽都能轻易置他于死地。

　　禁制解除，她的修为在不断上涨，随着周寂临的话，黑气也源源不断缠绕在她周身。金丹结成之际，九天雷动，魔气刹那间收进了金丹，再看檀音已经变了个样。

　　这时一个天雷足够让他灰飞烟灭，周寂临却依然能笑得出来：“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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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潭中，银发谢珏逐猛地呕出一口血：“檀音……”

　　他站起来想去阻止她入魔，没走两步便跪倒在地，咳出了更多的血。

　　“师父。”檀音伸手去扶，却见自己的手穿过了他，她第一次恨极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发现比起寒潭，竟是现在的谢珏逐身边更冷一些，可他却好似感受不到，扯着衣襟，一头扎进了寒潭。

　　檀音望着失去了光，陷入一片黑暗的寒潭，抿了抿唇道：“蠢成这样，那个怎么可能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溯洄（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