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世界中多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撑天巨树，树中有一团黑气若隐若现。四下无人寂静的可怕，檀音能听见自己踩在雪上的声音。

　　“有人吗？”

　　无人回应。

　　“师父——”

　　“系统？”

　　依然没有回应，她慢慢朝着巨树走去，手贴到树上，那团黑气似有感应，冲着她的手撞来。檀音霎时收手，看着黑气被困在树中，暴躁地四处乱串。

　　“谭青锋？”

　　黑气停顿了片刻，似在打量她。

　　“果然是。”谢珏逐还是将它封印了，檀音笑道，“大魔出世只昙花一瞬，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我……”

　　“檀音！”

　　檀音微微眯了眯眼，这个声音……

　　“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极意宗第三十二代弟子姜星火特来请教！”

　　“檀音，出来与我比试一场你敢是不敢！”

　　檀音一回头却见自己回到了缘生派，她看着姜星火从她身旁怒气冲冲走过，仿佛完全看不见她。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不过十来岁年纪的“檀音”，心道莫非真死了？

　　“跟一个医修比剑你还要不要脸，要比我们就单比修为，就你这修炼速度，菜狗子都比你修炼的快，要跟我比再回去修炼一百年吧弟弟。沉璧，关门，放狗！”

　　“诶！”沉璧轻快地应了一声，接着疑惑道，“可是师姐我们好像没有养狗。”

　　檀音跃上高处，选了个好点的角度，慵懒地靠在石壁上，等着上演一出好戏。

　　脚步声渐近，有两人匆匆赶来。

　　“檀音怎么样了？”

　　“大师姐她……”

　　“败了？”

　　“没，师姐把极意宗弟子打跑了。”

　　“打跑了？她连把剑都没有，拿什么打的？没受伤吧？”

　　“用鞋，倒没见师姐有伤。”

　　“……用什么？”

　　弟子大声道：“回长老，用鞋！”

　　“我听得见！”

　　听见里头传来打斗声，隐隐还传来两声奇怪的狗叫，小弟子嘟囔：“这不是才走，怎么又来了？这公子可真够执着的，也不知师姐怎么惹到他了。”

　　“你先下去吧。”

　　极意宗多出剑修，缘生派多出医修，而此时那剑修姜星火没出息地蹿到了树上，正抱着树干不撒手：“我的妈呀！你拿的什么玩意，你别过来！”

　　树下的檀音手里拎着的是仿真人骨道具，看多了不觉得有什么，倒是没见过吓成他这样的：“你不是要同我比试么？爬树算什么本事，你下来！”

　　“不比了不比了，你又耍赖！”

　　她将道具放在树下摆成抬头仰望的姿势，正与姜星火遥遥相望：“这个又字说的好生委屈，你可敢下来让我好好讨教。”

　　沉璧：“汪！”

　　檀音：“……”

　　檀音虚虚掩住沉璧的嘴：“可以了可以了，你要再学狗叫师父该骂我了。”

　　阁楼上的檀音正看着直乐，身边传来轻微的灵力波动，一转眼谢珏逐到了她身前，正巧挡住了她的视线。

　　“诶……”若不是他背对着她，她都要怀疑他能看到她。以防万一，檀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谢珏逐连眼都没眨一下。

　　“真看不见？”檀音往一旁挪了挪，仍靠在石壁上，倒不关心那边发生过的鸡飞狗跳，盯着他满头青丝道，“我一直怀疑你戴假发，没想到整个人都是假的。仔细瞧瞧，倒是与原身差的不过是年纪的区别，编排你是聂长老私生子也没冤枉了你，就是身份得互换一下。”

　　说到这里谢珏逐动了，檀音吓了一跳，看不见难道还能听到？

　　他挥手用灵力阻隔开三人，落到三人前，檀音也跟了下去。看了眼被剑气扫的一片狼藉的小栾峰，他首先面对姜星火道：“缘生派内不许私斗，无论你是哪门哪派弟子，因何而来，犯了门规也是要罚的。”

　　姜星火收了剑，摘下蒙眼布，行礼：“是，弟子知错，这便去领罚。”

　　檀音得逞似的在自家师父身后探头做了个鬼脸，见姜星火表情有异，谢珏逐轻描淡写地朝檀音扫了一眼，她立马收敛。

　　姜星火走后，谢珏逐转身面对檀音：“你瞧瞧你，成何体统。”

　　檀音仗着所有人都看不到听不到碰不到，伸手戳他脸颊：“你方才分明也在笑，老狐狸看完热闹才过来教训我。”

　　与此同时，另一个檀音忙退了一步，两手抱拳低头认错：“师父好功法，徒儿佩服不已……我这便回去抄医书，徒儿告退。”

　　“三遍。”

　　“……”檀音调头就走，再不走老狐狸又要加罚抄遍数了。

　　“回来。”

　　又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谢珏逐手一捞，檀音被揪回了原地，她一脸地苦大仇深：“师父，这次真不是徒儿惹事，是那脑子有问题的姜星火非要同我比剑，徒儿哪里打的过他，只能跟他比剑（jian）。那医书那么厚，徒儿上回手都抄红了，到现在都感觉手不是自己的，再加……”

　　谢珏逐从袖中抽出一把银白色剑来，从剑柄到剑身皆是精心雕琢，很是秀气。

　　“别人家徒弟都勤奋好学，偏偏你就整日偷闲，抄个书还啰里啰嗦。”

　　檀音从见到这把剑起，就把什么罚抄忘得一干二净了：“师父，这是给我的？”

　　见她喜欢，谢珏逐嘴角勾起：“沉璧还小，自然是给你的。此剑名为一念，拿去试试。”

　　檀音接过像模像样地挽了个剑花。

　　“可还称手？”

　　“称手称手，徒儿多谢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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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罚抄？我怎么记得师父只让我面壁思过，如果是我记忆模糊了，那么赐剑又是怎么回事？这剑这么漂亮，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檀音低头思索片刻，抬眼时发现场景又变了。他们如今在海上，几艘可容纳万人的巨舰消耗着大量灵石，稳稳当当地行驶在海面上。

　　檀音在附近发现了谢珏逐，而“自己”却在另一艘上，正兴高采烈地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身旁的人笑着回应，对她的长篇大论似乎颇感兴趣，那人……好像是周寂临。

　　“如今可如何是好？”陆长老执着白棋左右犹豫了一下方才落下。

　　谢珏逐不知在看什么，看完随手捏了个诀烧了手中的纸。

　　檀音扑过去只看到未烧尽的几个字“玄坞剑派”“魔族”。

　　“不妨事，静观其变吧。”谢珏逐道。

　　“你那徒弟这几个月与此人走得如此亲近，想必将来定会受其牵连。”

　　“是祸躲不过，有些事我们若是干涉了，定然又会横生枝节。”他落下一子，站起身走向甲板，“你输了。”

　　“……”陆和歌定睛一瞧，开始耍赖，“不算不算，我们重新下过。”

　　“落子无悔，这一局你悔了多少次棋。”

　　“再下一局啊。”

　　谢珏逐走的干净利索。

　　风浪骤然大了起来，一场大雨伴着雷鸣倾盆而下，一息间不少弟子被悄无声息地拖下了海。

　　“是海妖！大家小心！”

　　“开启结界！”

　　“我们马上就要到上水地界了，大家无须惊慌，金丹以上的随我下去救人。”

　　半天过去，风浪没有半点要减小的迹象，结界只是应急，支撑不了多久。却有源源不断的海妖赶来，导致几艘巨舰相隔越来越远，最后不得不停在原地。

　　“这里怎会有大妖？”谢珏逐喃喃了一句，看向周寂临所在那艘巨舰，突然脸色大变，“不好！”

　　他冲出结界一路披荆斩棘杀过去，却没发现檀音和周寂临的身影，只捡到了把沾着海妖墨色血迹的冰蝉剑。这是他给檀音的那一把，她素来喜爱，平日从不离身。

　　“聂长老！”

　　“聂长老！！”

　　“支撑好结界，无须管我。”谢珏逐斩开攻击结界的海妖，跳下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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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音这回没有跟下去，在她记忆中，这段根本没有发生过，也没见过周寂临那般虚假的对她笑，那个少年根本不是她认识的周寂临。

　　难道……这是他的记忆？

　　果然，不论她跟或不跟，她看到的事物总会随着谢珏逐改变。

　　谢珏逐找到了两人时，雨已经停了，上水修士及时赶来救援，海妖沉入海底，巨舰上的修士皆安然无恙。两人皆是一身的伤被冲上了岸，周寂临昏迷不醒生死不知，檀音灵力耗尽，正慌乱地用打火石点火。

　　越是急越是点不着，檀音哭着抹了把泪，却见谢珏逐持着剑走来。虽然他脸色沉如水，盯着周寂临的眼睛含着杀气，檀音却如同看到了希望。

　　“师父，求您救救他！”檀音跪下头重重磕在地上。

　　“徒儿学艺不精，以后定会勤加练习，求师父救他一命！”她一下一下磕着头，额上鲜血很快染红了石地。

　　谢珏逐眼中杀意更甚，别开眼道：“起来吧。”

　　“求师父救他……”檀音早已支撑不住，说完便也昏了过去。

　　檀音莫名感到一道视线盯着他们，一转眼瞥见海面上漂浮着一团海草，但几乎在瞬间沉了下去。她回头见谢珏逐盯着海面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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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珏逐端着熬好的汤药来到檀音门前，还未抬手敲门便听里面有人在说话，他本不欲偷听，却听到了他自己的名字，便停留在了门外。

　　檀音没有这个顾忌，穿门而过，见着周寂临正劝“自己”杀了谢珏逐。

　　“不行！这是欺师灭祖的事，师父平日除了会罚我抄书之外，对我是极好的，我不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也不许！”

　　周寂临扳过她的肩，耐心劝道：“他不过是一具灵身，灵身毁了，他也就受点内伤吐两口血。但你体内的禁制也就解了，你的修为能一日千里，到时再面对这样的危机时刻，也就不用担心被小妖伤成这样，还能反过来保护大家。”

　　“我有那么傻么？”檀音抱着手臂，看着那个陌生到可怕的人，她两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周寂临那么虚伪一面的印象。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休要再提此事，否则我就……就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你不喜欢我便不说了。”

　　两人的身影如流沙般消失了，檀音走出去见谢珏逐居然没有推门教训他，而是负手离去。檀音只恨自己不能出手，否则定要将眼前瞎了眼的自己打醒。

　　“他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溯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