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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九月轻歌 14404字 2022-12-27

  二老爷斟酌多时才应声:“那你这意思, 不就是要与我们分家各过了?父亲临终前……”

  “少东拉西扯。”孟观潮淡漠以对, “本就各过各的维持了六七年,眼下缺钱了,搬出父亲压我?你要不要脸?”

  二老爷面色铁青, 却被噎得无言以对。

  孟观潮道:“不服我这安排也行, 明日我就递个诉状到顺天府, 让顺天府尹评评理。”

  二老爷立时道:“那怎么行?断然不可!”孟府若是到了顺天府打官司, 那么, 三兄弟与太傅不合的事情便会传遍街头巷尾, 到那地步,谁还会顾及着太傅给他们好处?

  大夫人附和道:“那绝对不行,也犯不上。四弟, 你别动气, 有事好商量,慢慢商量……”

  孟文晖始终缄默不语。其实,他在过来时的半路就后悔了:在徐幼微面前,他能说什么?不论说什么,都要给她个唯利是图的印象。做不到。

  大夫人此时却望向徐幼微,“四弟妹,你说呢?”

  徐幼微闲闲地道:“关乎庶务, 又是长房二房三房的庶务,与我无关,不便置喙。”

  大夫人多看了她两眼。她是什么都知道了,还是天生性子绵软, 彻头彻尾的遵循夫为妻纲?

  孟文晖敛目看着脚尖,若有所思。

  孟观潮没兴致再与他们说话,“该说的我已说了,抓紧办。”语毕端茶送客。

  三个人来时气势汹汹,离开时却是满脸颓然。

  孟观潮和幼微洗漱歇下。

  对那二十一万两银子,徐幼微先前只是听他提及,这时候深思,便觉得成事的难度太大了,“真是想象不出,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孟观潮漫不经心的,“高明些的仙人跳而已。”他手掌落在某处,“这叫做仙人抚桃。”

  徐幼微失笑,推开他的手,“没正形。”

  孟观潮笑着威胁她:“乖乖的,不然挠你痒痒。”

  徐幼微一听就怕了,笑着用锦被裹住自己,往里边躲去,“欺负人。怎么好意思的?”

  那边立刻追着缠上去,手轻轻松松地探入锦被,“徐小猫,欠收拾了是吧?”

  “快起开,不带这样儿的。”徐幼微笑着捉住他的手。

  夫妻两个笑闹成一团。

  .

  灯烛已熄灭,室内安静得只闻彼此的呼吸声。

  原冲头枕着双臂,睁着眼睛,对着满室昏黑。

  你到底在做什么?他问自己。

  不知道。

  看着她孤单又透着哀伤的背影,心里难受、窝火,便克制不住了,只想把她拎到身边,也那么做了。之后如何,压根儿没想过。

  迄今所有的耐心、等待,几乎全部给了身边的女人。

  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

  在携手度过最甜蜜的光景之后,她留下一封莫名其妙的诀别信件,消失在他生涯。

  那滋味……有一阵,他都要魔怔了。

  派亲信找过小半年,没有下落。

  终于清醒过来,面对被放弃的事实。不再找了,放她自由自在地生活。那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

  代价委实不小。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他知道,自己被那段感情废了,再不能够接受别的女子。

  偶尔还是钻牛角尖,回想自己做错了什么、忽略了什么,或是担心她已出了意外,香消玉殒,永远的,离开了他。

  绝望、无望。

  那样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观潮得空就唤他一起喝几杯,有时天南海北的闲聊,有时只是相对默默地喝酒。

  观潮那个人,犯浑的时候,能把人气得吐血,但真正走近了,确然是有着千般好处的益友。

  观潮不知道他为何消沉、低落,从没问过。但是,有意无意间提醒他,男人么,这一生都要担负的事情不少,譬如抱负、亲人、友人、姻缘甚至嗜好,失了一两样,还有其他。

  他就掰着指头数,说要是这五样没了三四样呢?

  观潮笑了,说到那地步,就可以厌世了,可以往死路上折腾。

  他笑了一阵,想一想,说真是。

  有些话,嫌矫情,便一直没与观潮说过。

  譬如与之澄,过去的事情了,没必要再提及;

  譬如在军中一边掐架一边生出的惺惺相惜,承认观潮是用兵的奇才;

  譬如在之澄父亲那件事中观潮与老国公爷的力保,他由衷的感激。

  关系转好的时候,慢慢知道观潮的不易。孟家的情形,在他这种自幼合家和睦的人而言,简直匪夷所思。难以想象,观潮是如何在三个如狼似虎的兄长算计之下长大的。于是有些明白,观潮偶尔现出的嗜血的狼性,是自幼形成。

  亲如手足之后,他开始大事小情地帮观潮减免烦扰,正如观潮不问缘由地护着他一样。

  等到观潮的亲事落定,他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观潮成亲两个月后,问了问徐家小五的病情,听完叹息一声,又微笑。

  当时在想,自己这点儿事情算什么?好兄弟比他过得倒霉百千倍,人家都没怎么样,自己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就算看不开,明面上也得好好儿过日子,当个尽职尽责的官,做个孝顺的儿子,协助唯一的知己——事情也不少,足够将每一日填的满满的。

  时光就在忙碌中消逝。他不肯寻觅新人,也不想再见到她。

  就这样吧。

  拥有过、失去了、心死了。可以尘封了。

  可世事难料,她以最让他意外的形式回到了帝京。

  他侧转头,凝视着她的面容,恬静、柔和。

  睡着了。

  居然睡得着?

  无名火让他再一次失去冷静理智,伸出手去,毫不客气地拍醒她。

  李之澄立时醒转。

  他欺身过去,予以满带惩罚、侵袭的亲吻。

  他吮吻着她唇瓣,让她感知到他气息烫热。

  她渐渐失力,无力挣扎。

  她只能模糊地出声讨饶:“原冲,别这样……我们,没关系了……”

  唇瓣被重重一咬,她只能噤声。

  原冲双唇滑到她耳畔,语声低哑:“我和你,是你一厢情愿地斩断关系。我从没那么想,从没认为你与我再无干系。你趁早死了那条心。”

  李之澄脑子混沌一片,他烫热的呼吸吹拂耳边,心跳又快了一些。

  她错转身形,极力想要离他远一点。

  原冲却不允许,末了更是因为发觉她在躲避什么而含住她耳垂。她所有的软肋,他都一清二楚。

  李之澄身形僵住,觉得脸颊更热了。

  原冲因为发现她这变化,心情忽然好了许多。牙齿轻叩,舌尖碰触,坏心地厮磨口中那颗玲珑耳垂。

  李之澄呼吸不再挣扎,甚至于垂了眼睑,温柔辗转地回应。

  原冲缓缓放开了她手臂。

  李之澄竟也没趁势寻找利器,更无推拒,反而环住了他肩颈,紧紧依偎在他怀里。

  她微微侧脸,轻微而急促的呼吸间,双唇落在他脸颊,末了吮吻他唇角。

  骨感的素手抬起,滑过他眉宇、轮廓,在他下颚停止,清澈目光凝住他星眸,语声轻柔:“今日你想怎样,随你。只是,明日我就让孟夫人发现我与你有染,把事情闹大。”

  原冲有些啼笑皆非,这手段够荒谬,也够狠。只有这个小疯子才说得出。她若是哭得梨花带雨、好歹诉几句委屈,他也会罢手。可她倔强、惜命,不屑于为这种事落泪,更不屑以这种事赌上性命。

  “你所依仗的,不过是我不想勉强你。”他语声宛若叹息,指腹在她心口微动,手势凉薄,“如果这儿不认可,我再要你,又有何用?”

  语毕,不客气地咬了她一口。

  李之澄漠然忍下那点疼痛,“认可你、不需你勉强的人比比皆是。”她的手再次覆上他俊颜,“这一张脸,何愁无人生死相随。”

  “若是相伴无趣,相对无话,宁愿孤单。”原冲扣住了她的手,和她拉开一点距离,“谁愿相随我就要接受?我愿与你做夫妻,你怎么不接受?”

  李之澄语气清冷,“你已经心存质疑,有了过不去的坎儿,如此,不如孑然一身。”

  “对。我怎么能忘记,这女人曾那样绝情地离我而去。”原冲笑意寥落如晚来秋风,他拍拍她的脸,放开她,语声恢复平静,“睡吧。今晚再不会扰你。”

  李之澄轻轻地透了一口气,“多谢。”

  多谢?他讽刺地笑了笑。之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窗户,直到天色微明。

  他起身穿上外袍,走到院门外,心腹长安已经在等。

  “怎样?”原冲问。

  长安禀道:“小的带人里里外外搜查了几遍,没找到任何可疑之物。李小姐现在用的下人也无异状,是带着两个孩子的一对儿夫妻。”

  原冲嗯了一声。虽是意料之中,仍是有些悻悻然。毫无所获,那么,他把她劫到这儿的行径,在她看来,跟疯子有何差别?

  她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破罐儿破摔了。

  略一思忖,他吩咐道:“安排最妥当的人,把那宅子里的人监视起来。白日李小姐去孟府的时候,不用管。”

  长安道:“小的明白。”

  原冲伸了个懒腰,“备马。马车留着送李小姐。”

  长安称是。

  原冲策马回了原府。不用上大早朝,便赶在去衙门之前,到双亲房里点了个卯。

  他彻夜不归是常事,原老爷子和老夫人不以为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听他说去同僚家中议事了,便不再提。

  原冲想了想,问:“我能不能搬到什刹海住一阵?”前两年,和观潮一起在什刹海那边添置了别院,比邻而居。

  原老爷子大概是起床气还没消,径自呵斥一声:“做梦!”

  原老夫人万变不离其宗:“先娶媳妇儿,你成家之后,凡事好商量。”

  原冲立时头大,拔腿开溜,“我去衙门了啊。”

  .

  早间请安的时候,长房、二房、三房的人都有些打蔫儿。拜大夫人和外院一些下人所赐,西院二十一万两亏空的事,已经传得阖府皆知。

  引起徐幼微主意的,则是三夫人和四娘。不知何故,母女两个都是眼睛红红的,神色有些呆滞。

  回到卿云斋,更衣时,侍书禀道:“奴婢安排了一名小丫鬟,和三房一名婆子经常走动着。一早,小丫鬟打听到了一些事。”

  “哦?”徐幼微问道,“快说来听听。”

  侍书道:“昨夜子时之后,三夫人和四小姐哭闹不休,三老爷对她们发了好大的脾气,恶声恶气的。可惜的是,三房的管事让院子里的下人一并回房,那名婆子就只隐约听得到声音,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语毕,也现出遗憾之色。

  “有进展就要知足。”徐幼微穿好道袍,转到妆台前,从钱匣子里取出几个封红,“给那小丫鬟打点人用,不够了再来找我拿。叮嘱她,行事千万小心,自身安危最要紧。”

  侍书笑着称是。

  徐幼微笑盈盈的去了后花园,已经习惯了,每日上午与李之澄、逐风相伴度过。

  西院乱糟糟的。

  二老爷请了三天假,找了几名精于写算的人,要过一遍公中的账。

  大夫人一听,生怕二房三房把公中所余的银两也算计走,忙让孟文晖、孟文涛带着人手过去,一并查账。自己则给大老爷写了一封长信,将这两日的事原原本本告知,唤人六百里加急送到夫君手里。

  账房中,一堆人忙碌着。

  二老爷和孟文晖坐在隔壁的房间,各端着一盏茶出神。

  二老爷琢磨的是,银两的是究竟是老四算计老三,还是老三监守自盗。

  确信无疑的是,不论是谁捣的鬼,都不会留下凭据,没法儿查。

  老三的头脑比不了老四,但比他和老大要灵光,也不是没可能出阴招算计家产。

  二老爷望向孟文晖,问道:“文晖,眼前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孟文晖慎重地道:“我年纪小,眼力不济,怎么敢议论这种事。”

  “你是长房长子,就要成家了,家里家外的事,都该心里有数。”二老爷神色温和,“只是说闲话。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现在都云里雾里的,你说什么,也就没有对错可言。”

  孟文晖牵了牵唇,“在我看来,这件事,不像是我小叔所为。”

  在他的角度来看,这件事真的不可能是孟观潮做的:

  孟观潮太在意徐幼微,四房又分明是一心一意过自己的日子,近期来看,光景好得很。

  那么,在这种时候,孟观潮怎么可能把孟府的暗流汹涌告诉娇妻,告诉了又有什么用?

  以孟观潮的傲气,如果事情是他所为,又怎么可能当着娇妻的面儿与长房二房谈论家产的事?他就不怕妻子认为她太过歹毒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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