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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回门

走马观枫 11202字 2022-12-27

  江走听笑了:“这可怎么办,我嫌二公子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商启怜朝她的后颈探手:“往后自有你喘不过气的日子。”

  “皇家禁地。”这次江走拍开了他,“注意言辞。”

  商启怜目送她登上马车,负手说道:“小恩公要会会你大恩公,你自己回府吧,去给爹娘敬茶啊。”

  江走:“喔。”

  等等。

  他这个时间去找朱宪戚?

  总不是去揍人的。

  研王府宁寂如昨,把守严实。小厮引商启怜往落日园去,经过一口月洞,晚翠的竹林遍布视野,偶尔闪过鸟儿的线影,朱宪戚身罩瑞鹤花袍,搅破了满园湿淋的禅意,此刻兀自陷在躺椅里轻晃。

  “脱了吧,属你不协调。”商启怜就坐石凳,掠眼他身上的蚕丝锦毯,“什么日子,你嫌冷?”

  “是啊,属我最突兀。”朱宪戚睁开安详的眼,摇动折扇,一派悠闲,“所以我就永远在明处,暗箭难防了。”

  商启怜脸色有点臭,咄道:“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少在这跟我拐弯抹角。”

  “晏龄!”朱宪戚一蹦而起,竹椅在他身下嘎吱嘎吱弱弱惨叫,而朱宪戚的质问比它惨数倍,“你是不是来杀我的?”

  汩噜噜一串清灵的水流,商启怜在给自己斟茶,一边斟一边露出看傻子的眼神:“你有病?”

  朱宪戚掀掉身上的毯:“那你婚后不去陪令阃,找我做啥来了?你知道吗,我是在你大婚当天得知你当时只是醉酒戏说而已,你对那妓子没得感情!我、我还在圣上面前求得一把的鼻涕眼泪,酒宴我都不敢来!我以为我要被你宰了!”

  难怪那夜没见着他的影。商启怜略感好笑,指了指自己的腰带:“我没带刀。”

  “你没带刀,你也能杀了我。”朱宪戚斩钉截铁地道,猛抢过他嘴边的茶,仰首一饮而尽,杯摔石桌上,“晏龄,我不学无术,我花天酒地,我是皇子当中的败类,是父皇眼中的耻辱,我是这寐都远近闻名的狗混子!”

  商启怜指间滴了茶沫,他淡薄看着,面无起伏。

  “安慰我。”朱宪戚颓废地命令。

  商启怜继续斟茶:“别妄自菲薄了,你泡女人还是很有一手的,开心点。”

  朱宪戚抬眼:“你开心吗。”

  “我开心。”商启怜脑子里蹦出江走,就说,“你眼光独到,真的,一晚上我就被她征服了,不愧是你挑来的。”

  “要不是你那句话……”朱宪戚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沁泪。他滚回躺椅里,背对商启怜,气闷闷地说,“算兄弟我求你,你别捅破这层纸,对她好点,至少让外人觉得你对她好,我也不丢面子了,不然……我感觉我像个二愣子。”

  终于弄到点上,商启怜情不自禁想为他的智商抚掌:“我发现你还挺多愁善感,不属旁人说的狗混子,跟你较起来我混多了,你。”商启怜往人背上敲一拳,“起来,我们吃酒去。”

  朱宪戚似个娘们一样置气不动。

  商启怜累道:“我又没怪你,再说我还能娶啊,男人三妻四妾不很正常吗,见一个爱一个原配当菩萨供的不都有吗。成亲的是我,你忧伤成疾个什么劲,即便你不去求万岁爷,这个女人我相中了,那八抬大轿也要把她拐进门。”

  “你哄我?”朱宪戚转过来幽幽瞄他,躺椅略微一轧,“还是喝高了?”

  商启怜姿态平稳,品饮碧螺春:“好茶。”

  “你说得对。”朱宪戚不知不觉间就开了窍,他昂头张望这片高风峻节的竹林,不敢置信道,“我竟在这种鬼地方待了一上午,我是活腻了吧,走晏龄,出去耍。”

  其实商启怜没必要非来劝一遭,而且他今日有些意兴不济。昨朱宪戚缺席,他就知这家伙定是哪里杵不通,今专程拜访,那蔫恹恹的模样果真比施夷光还林黛玉,没辙了。

  朱宪戚跟人勾肩搭背朝外走:“晏龄你知道吗,对我来说真爱上一个女人,旁的都入不了眼,我不羡慕父皇,谁也不羡慕,我就觉得自己这样挺好。”

  商启怜瞥他,想说什么,还是按住了。

  ——

  晋国公府。

  “启怜呢。”

  未等江走奉茶,商夫人便白言相问,江走稳声说:“回婆婆,启怜去研王府上了,似有事找研王。”

  “他去一趟也算用心。”商夫人不接江走递来的茶,剥着手边的蜜桔,“启怜性子直率,你与他若一时难处也不至紧,往后多多磨合便好,他昨儿没刁难你吧。”

  江走的手凝在半空,茶水也积了些分量,但她没有洒零星半点,小时候由二娘踹着屁股挑水劈柴,她臂力练得还不错:“我们很好,他没有刁难我。”

  “嗯,他在屏州那会子都是同马睡的,你瞧他怕不像乌衣子弟,倘若发生或大或小的摩擦,你作为名正言顺的妻室,理应学会谦让包容。”商夫人注视她,“大度是必不可少的。”

  江走端茶应了。

  商夫人放了桔子,伸手道:“拿来吧。”江走迈步将茶递出去,可能杯壁还烫着,商夫人接的那刻轻轻弹开了手指,江走却大意未察,撤手之际,茶水从盖底下泼漏些许,溅痛了商夫人的手。

  江走眼疾手快,急忙兜住歪倒的茶盏,耳边是商夫人吃痛的喊声,下人赶快围簇过去。江走退到边上直抽气,她的手大部分面积被烫茶浸泡,皮肉瞬间染成赤红。

  商广项与商承枫恰在这时回府,听正堂声乱便去一探,商广项见夫人斜倚位子上,垂落的手背有一道明显红痕,转身对江走喝道:“回屋反省去。”

  江走不方便将茶水留于此地,携了一道离开。

  “你等等。”商夫人被丫鬟扶起来,蹙眉道,“你父亲是江缘,是不是。”

  火气未减的商广项听之一肃。

  江走折身,抱着茶具点头:“是。”

  商承枫看见她的手,脸上呈露惊色。

  商夫人无言,与商广项对视一眼,商广项悯叹长气,捋须对江走说道:“你准备一下,择日回门去见见。”商夫人附言,“能的话,让启怜也随你回趟门。”

  人走以后,商夫人心绪疲惫道:“江缘被万岁爷赦下一命,却也落魄至此了吗,他女儿怎就去做妓子,还被启怜遇着,真是造孽。”

  “阿济。”商承枫跨离正堂,询问商启怜的去向,又嘱咐道,“取盒清凉膏给二少夫人。”

  回门那天江走没有等商启怜,江走连他野哪去了也不知,沽雪瞧她这些天里里外外被约束管教,日子表面太平,实则过得不大爽利,阿济备车时,恍惚听闻江走又被商夫人唤堂里了,受训好长时间才出来。

  沽雪把回门礼抱上马车,过来道:“又挨老夫人训了?”

  江走冲她一笑,神色轻描淡写。路上沽雪忐忑不安:“要不还是等等二爷吧,您独个归宁不合礼数。”

  “我只要不去书房,就永远见不着他。”

  沽雪不再烦言,她已知晓商启怜每晚不寝在江走的房间,其实也算不得秘密,江走并未绞尽脑汁拦着不让大伙知道。

  马车一停,江走率先跳落,再去接行速慢半拍的沽雪:“沽儿,我爹动不了,我二娘脾气暴,我妹也贼精,反正一会整个过场就成,如果不慎打起来,你跑,别管我,我自有办法应付。”

  “……”沽雪不敢把手递给她了。

  围墙门终年虚掩,江走再次踏入这块荒凉得只有一株歪枣树的院子,四下静悄悄无人,她们往半敞的屋门走去,从黑黢黢的门缝里咻地飞出一只饭碗,削过江走的侧脸,砰一声砸地。

  泼妇的嚎叫充斥满屋:“你拿来!”

  “娘,我求你别赌了——”

  她们一个抓一个逃,绕着四方桌,江芍握紧手里最后两只木簪,声腔里填满恳求,“就爹去了以后,您简直变了一个人,我求求你!”

  沽雪大惊失色,转看江走。

  “江芍,我当初嫁给他……”江二娘埋头使劲拍桌,一声一声宛在击鼓鸣冤,她头发凌散,“我当初嫁给他,那场面我还刻骨铭心记着,与几天前商府的一模一样!我是个应当享清福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江芍,你把簪子给我!”

  “不能赌了,娘!”

  江芍绊了坎子,撞出门去,跌崴江走怀里,木簪掉在她们脚边。

  江芍看清来人,瞪圆了青肿的眼睛:“你。”

  “是我。”江走沙哑的声线平如深潭,见二娘疯疯癫癫冲出来,她把带来的礼全砸二娘脸上。

  江二娘哆嗦了一记,眼底放瘾光,她扑去地上,一个不落连灰尘都拢到怀里,江芍推开江走,也随着去捡。江二娘问:“你回来干什么?”

  “你卖我的钱败光了,我赚在青梅榭,够富裕,又吃不惯独食,便来分你们一杯羹。”

  “哈。”江二娘从落发间打量她,“你体面了啊。”

  “托你们的福。”破碎的哽咽被江走吞入腹,她说,“我爹葬在哪。”

  “后山。”

  江走带沽雪离开,走到围墙外时,江芍跟了出来:“江走,我娘是快失心疯了,她脑子糊涂,但我知道,你是不是嫁进晋国公府了。”

  江走未答。随之沽雪手腕一疼,低头发现江走箍着自己的手隐隐打战。

  “我天天去赌坊接娘,去赌坊必经竹马大巷,你知道我看见谁了?”江芍捂皱怀里的新衣裳,道,“你说你嫁进国公府,怎么还往青梅榭卖呢,害得商二爷日日夜夜要跑那不干不净的勾栏。”

  树影婆娑,江走用脚尖碾着土,腾过身子来。

  她的神容是无法言喻的旷谧,眼睛则在斑驳的流光里利如叶刃。

  作者有话要说:  商启怜&朱宪戚:找乐一时爽,一直找乐一直爽!走走走出去嗨出去浪(~ ̄▽ ̄)~

  江走:下一章就斩你狗头。

  商&朱:……我们不是你恩公吗?!(朱:嗯不对,小俩口吵架关我屁事?溜了溜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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