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名临渊, 是当年盘古大帝开天辟地所用的盘古斧剩下的材料所化。临渊剑作为冥神的本命武器, 剑灵本身的实力十分强横，否则，也镇不住地府这么多年因为冥神不在而产生的乱象。

　　颜泠弦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修沐提着剑向自己走来。那张脸太熟悉了, 熟悉到就算是修沐想要杀她，她也生不出丝毫的反抗之心。只要看着这张脸, 颜泠弦的脑海中便如同过了一道闪电——那种熟悉的战栗感，熟悉的亲近感。这些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告诉颜泠弦, 这是你最爱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 她的心中十分复杂——那是一种释然和苦痛交杂的感觉，颜泠弦甚至想, 如果修沐真的提起剑把自己杀掉，说不定，也是一种解脱吧？

　　在地府十八层里，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她的灵力在不断地流失, 直至力气全然失去，她完全没有了力量再度站起身。

　　一线之隔。

　　修沐的眼底是一片蓝光, 她紧紧地抿着唇，就这么，居高临下地, 看着颜泠弦。

　　颜泠弦恍惚了一下，她想，自己已经看不透修沐了——那个从前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修沐, 此刻竟然变得如此陌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修沐，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修沐。

　　仿佛就只是在一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趁虚而入，悉数涌上颜泠弦的心头。她只觉得自己的鼻头一酸，眼眶之中迅速蓄满了泪水。颜泠弦咬着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修沐……”她的唇一张一合，到底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好这么呼唤着她的姓名。

　　修沐，我是不是要死了。

　　修沐，求你，杀了我。

　　修沐，这么多年，我真的活够了。

　　颜泠弦想，自己可不就是这么自私的吗？她赌着气，她想，修沐抛弃了自己这么多年，自己只是累了，应该不过分吧？

　　两个人之间隔了一道屏障，原本能量充足的阵法屏障此刻随着阵眼临渊剑的离开而变得虚弱，若隐若现。

　　蓝色的闪电在表面流动着，窜来窜去，似乎没有生命，但又似乎在遵循着什么古老的阵法。

　　颜泠弦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心中绝望，她想，肯定又是被弹回来吧……肯定又是……碰也碰不到吧？

　　修沐的眸中一暗。

　　下一秒，颜泠弦的手穿过了那道屏障。

　　“阿弦……”修沐弯下腰，拉住了她的手，柔声唤道。

　　颜泠弦的眼睛一眨，泪水砸了下来。

　　让一个人情绪崩溃能有多难呢？颜泠弦想，只不过是一句熟悉的称呼，她就可以在此刻溃不成军——甚至，死亡也甘愿。原本灰暗的世界在这一瞬间便明亮了起来，而这样的明亮并非是一眨眼的，而是逐步的——

　　就像是，太阳缓缓升起，光芒一点一点地将黑暗驱逐，起先是一缕、一缕的光明，而后——光芒普照大地，黑暗无所遁形。

　　“阿弦不能这么自私的啊……”修沐轻轻地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太难形容了，大概是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吧。

　　“怎么可以想，丢下我先走呢？”修沐蹲下身子，扔下了那把剑，把颜泠弦揽入怀中。修沐可以感觉得到颜泠弦身体的颤抖，在这样微微的轻颤之下，修沐觉得，自己内心某个已经许久没有过波动的地方，突然被打了一拳，紧接着，有一个人就这么突然地——闯了进来。

　　“修沐……”颜泠弦的声音在发抖，她想要抱住修沐，却没有足够的勇气，她的心中有自责，有纠结。

　　“你——究竟是修沐，还是修灵？”

　　她到底问出了这个问题。尽管颜泠弦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是十分愚蠢而没有必要的。不论是修灵还是修沐，她们都有着相同的灵魂，她们都有着共同的喜怒哀乐——

　　如此纠结，倒是她走火入魔了。

　　“都是我。”修沐的指尖微动，一股灵力轻轻地钻进了颜泠弦的身体之内。总有人说，冥神的力量十分可怕，她在掌控地府的同时，还拥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蛊惑人心，也可以安抚人心。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修沐叹息了一声。这声叹息太轻了，轻到就像是一根羽毛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了颜泠弦的心上。

　　三万年，三万年。

　　这人世间的沧桑变化，这沧海桑田，所有的种族，所有的山川江河——都改变了。故人逝去的不少，新结识的朋友也不少，可是，这三万年，颜泠弦都只是一个人过来的。

　　就连泰山都比当年高了不少，哪里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呢？

　　年岁会骗人的，时间也是会骗人的，就连当初在混沌之中，说会永远陪着自己的恋人也骗了自己。

　　神明——神明，若是没有了盼头，也只不过是个被困在这大千世界判了无期徒刑的犯人罢了。求死不能。

　　颜泠弦依旧在轻颤着，她的眼睛闭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修沐诉说她这么多年的感受。这些年的苦楚，远远不是修沐轻飘飘的八个字可以一揭而过的。

　　颜泠弦清楚这一点，修沐更清楚。

　　不是所有的神明都有这样的好运复生的，冥神不死不灭，是因为她就是地府，地府就是她。地府是冥神的化身，地府亦是冥神的诞生之地。

　　战神诞生于杀戮与战争，冥神诞生于死亡。

　　——你看啊，她们两个人，原本就该是天生一对的。

　　人类的发展，从来都绕不开战争，就如同战争总是与死亡相伴相生一般，和平，永远都只是暂时的。只要人类——或是某一个物种不甘心自己现如今的处境，就会想方设法改变如今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直到，引起战争。

　　战争与和平，总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可是他们两个却永远无法共存。只有死亡、只有死亡可以永远地陪伴着战争。

　　这一切的一切，顺应天道，有道理，却也没有什么道理。

　　颜泠弦收集了三万年的神魂碎片，说到底，就是不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爱人就离自己而去了。

　　“我回来了。”修沐的手在颜泠弦的脊背上上下滑动，安抚着她的情绪。她们紧紧相拥，仿佛在这世间仅有彼此。

　　不知怎的，修沐想起了还在混沌之中时，那双紧紧拉着自己的手。那双手的温度，她至今都记得。

　　可是，这双手，这双手，没有了曾经的温度了。她所受的苦楚将这些温度悉数褪去，带着万年的冰冷，带着万年的心如死灰。

　　修沐想，自己的爱人，到底受了多大的痛苦啊！

　　她想就这么紧紧地抱着颜泠弦，将她揉入骨血——就好像她们原本就是浑然一体一般。她想把自己融入她，埋入她的身体，就这么抵死纠缠，直到死亡、直到世界的尽头。而后，她们就这么下葬，埋葬在天地之中，最终归于混沌。

　　从开始，回到最初。一切，都返回了远点。她们会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我想要你。”

　　这个念头来的如此急切，如同烈火一般将修沐包围。火焰在燃烧，地狱的业火在她的体内熊熊燃烧着，带着毁灭一切的、势不可挡的架势。火焰从心头升腾而起，逐渐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红色和蓝色的火焰在修沐的体内交缠着，这样的纠缠让她想到了自己和颜泠弦。

　　她的，爱人。她的，等待了三万年的，爱人。

　　如今的一切，到底是应该感谢造物主的恩赐，还是应该感谢天道的留情？

　　修沐想，该是感谢颜泠弦的。

　　“我也想。”

　　颜泠弦把脸埋在了修沐的肩膀处，她深吸了一口气。颜泠弦想，修沐的身体烫的惊人——她不禁想起了修灵成为修沐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这是她的爱人，彻彻底底的，她的爱人。

　　完整的、深情的、要和她共度余生直至世界毁灭的——爱人。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有些话是不必说的，有些话是不需说的。

　　她们相伴了那么久那么久，其实有许多话，早就已经在不言之中了。

　　大概灵魂的契合比肉/体的契合更加重要，也许二者的关系只不过是相伴相生。

　　可是不重要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人间的智者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颜泠弦想，就是让她现在立刻死去，也是值得的。

　　“修沐……凤凰没有来。”颜泠弦的声音颤抖着、哽咽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喉头的哽塞让她有些喘不上气。可是，她还是坚持着，要告诉修沐这么多年来，她没有看到的一点一滴。

　　“没关系，我们可以继续等的。”修沐在她的额头上轻吻，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落在了颜泠弦的额头。

　　凤凰早就已经灭绝了，她那时那样说，只不过是气颜泠弦常常忽略自己罢了。

　　“可是，凤凰不来，你就不嫁给我了。”颜泠弦的声音变得沉闷了起来，她委屈地说道。

　　“那我娶你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滑稽]其实小修有个情敌——和平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开玩笑哒！

　　今天大概会更两万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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