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俞遥回答，鹿乔又有些心虚地声音小了下去：“反正，我当时一气之下，就给那个女人放话不如现实碰一碰，她答应了……结果后来我查了查她的资料，发现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职场女魔头，突然有点怂了，怎么办？”

　　俞遥：……

　　她揉揉太阳穴：“你们约了什么时候？”

　　鹿乔怂哒哒地：“明天下午。”

　　“好遥遥，要不，你陪陪我？”

　　俞遥回想了一下自己明天下午满满的课程和实验，闭了闭眼：“……好。”

　　鹿乔顿时原地满血复活了，很快振作起来，把那个解析出来的监控视频重新发给俞遥。

　　【我们尽力了，你看看有没有用。】

　　俞遥顿时没了睡意，又到了夜宵的点，就干脆下床给自己煮了一碗酒酿小丸子，才坐在书桌前，打开当初在溪川酒吧里，她无意中录下的那个视频。

　　噪杂的背景音果然被人处理掉了，而视频里那光头跟那个中年女人的对话声虽然有些模糊，但只要仔细听，还是能分辨出大概的意思。

　　男声问：“……干完这一票，你就打算收手了？”

　　女声答：“风头越来越紧，这么点小钱，不值得我冒险……而且那群人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不趁机跑了，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男声模模糊糊地抱怨了几句，听不太清楚，只听得见他絮絮叨叨的说完以后，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怎么跑得了？”

　　女声笑得得意：“你就是太老实……反正我手里捏着他们的把柄，要敢不放人，大不了两败俱伤……”

　　光头应该是顺着她的话捧了几句，女人顿时有些忘形，没能收住，压低了音量劝他：“小兄弟啊，你也别死耗着了，不如跟姐姐去南方港口城市，大都市的生意才好做呢。”

　　“你说哪里？”

　　……

　　后边的声音越来越小，俞遥只听见女人口里时不时跳出的一连串沿海城市的名字，里头就包含了A市。

　　她烦躁地捏了捏鼻梁，终于敢肯定，自己的那些猜测是对的了——

　　她无意中录下的视频，留下了中年女人与光头男打算叛逃他们原本所在犯罪集团后，前往海滨城市的证据。

　　那么，当时潜入她家里的，确实不是陆宁，而是打算取走视频的“那群人”了？

　　而紧接着，眼看要落入警察手里的光头男，之所以会车子失控坠崖而亡，应该也是被他们故意动手脚，杀人灭口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中年女人，他们究竟又找到了没有。

　　俞遥沉吟了片刻，一边单手往电脑上打字，整理出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一边慢慢吃完了那碗酒酿小丸子。

　　而后，她对着那满满一屏幕的逻辑链和乱七八糟的猜测发了会儿呆，想起上午宗迢对她说的那些话，好歹按捺住自己想顺着线索往下摸查的冲动，直接把所有的分析连同视频一起，发给了宗迢。

　　却还是有点不甘心，她瞅了眼书桌上，尚未洗干净的碗，心思一动，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酒酿丸子很好吃，可惜宗警官不回家，没他的份了。】

　　宗迢喜欢吃甜食，尤其是这种软软糯糯的食物，这是她最近才发现的一个小秘密。

　　那端，本来应该在加班的宗警官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居然很快就发了消息回来：【吃不上酒酿丸子没事，我等着案子结束后，吃上“其他”的。】

　　“其他”两个字还特意加上了引号，生怕她不知道言下之意是什么。

　　俞遥捧了捧有些发烫的脸，心底默默骂了他一句。

　　结果这天晚上，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白白胖胖的酒酿丸子，正跟着其他小伙伴们一起在沸水里挣扎时，搁在案头上的碗突然长出了眉毛，做出熟悉的挑眉动作，邪魅一笑。

　　“我饿了，你主动爬进来，自己动。”

　　**

　　第二天，去往陪鹿乔赴约的路上，出租车里放着舒缓的隐约，俞遥昏昏沉沉地听着，险些没就这么睡过去。

　　突然，电台里的音乐戛然而止，响起本城电视台女主持特有的播音腔调——

　　“下面插播一条寻人启事，上周五晚上十点，成大一陈姓女学生外出后失踪，据悉，该女子系成大化学系大三在读生，兼职x音悦平台女主播，身高1米六七，失踪当日着一件浅蓝色连衣裙……请2月17号以后见过她的知情者，及时联系警方，赏金5万。”

　　她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宗迢他们放出这样一条消息的目的，多半是为了引蛇出洞。

　　一边扣留着程译和老头不放，一边又让凶手以为他们至今未确认死者的身份，这个凶手，一定会放松警惕，以为自己成功转移警方的视线了。

　　而另一方面，周五当晚陈妍是独自开车出去的，如果跟她有约的就是凶手，那么在有赏金，又只是“失踪案件”的情况下，只要有目击者，肯定会愿意提供信息。

　　“目的地到了。”

　　司机骤然打断了她的沉思，俞遥回过神，恍然抬起头，才发现前边就是鹿乔跟“女魔头”上司，约定的那家咖啡厅了。

　　因为路上堵了一会儿车，她抵达咖啡厅的时候，鹿乔跟那位“女魔头”已经到了。

　　俞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个女人一眼——卷发浓密，妆容精致，笑起来很温和，穿了身普通的高订休闲服，却莫名自带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看起来优雅又倨傲，从头到尾，丝毫看不出心机恶毒的影子。

　　但她走近了，便正听见那个用小指勾住咖啡杯底部的女人，正不紧不慢地微笑着开口：“小妹妹，我今天的口红色号，你觉得好不好看？”

　　“这是上次跟阿启一起去国外出差时，他帮我选的，说很适合我的肤色。”

　　鹿乔的男朋友，就叫李怀启。所以俞遥就算不看，也知道她口中所谓的口红色号，跟死亡芭比粉不是一个级别的。

　　鹿乔气得浑身发抖，却偏偏不甘示弱：“你皮肤黄嘛，当然选这种色号了，能显得稍微白一点。”

　　俞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走过去，在鹿乔的身边坐下，冲那个女人笑笑：“抱歉，来晚了。”

　　“哟，小妹妹，还找了帮手啊？”女人笑眯眯地，招呼服务生帮俞遥点了杯黑咖啡，“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太年轻了。”

　　“就像这黑咖啡，你们不喜欢喝，但怎么就不知道，喝它的人，反而乐在其中呢？”

　　闻言，俞遥端起咖啡杯的手重新放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跟这样长袖善舞的人打交道，就不能跟着她的思路走，让她成功把你绕进去。

　　因此，她看了眼时间，直截了当地开口：“这位大姐。”

　　开口闭口喊人“小妹妹”，企图从气势上直接把人压制过去的女人骤然变了脸色。

　　她眯了眯眼，冷笑着开口：“我姓魏。”

　　“哦，魏大姐，”俞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据我所知，李怀启不是个忸怩的人，他要是真的答应了所谓的职场潜规则，你怎么不叫他来，当面对峙？”

　　说着，她把女人之前发给鹿乔的种种照片，一并放在她面前：“反而用这些，捕风捉影都称不上的照片？”

　　女人却不慌不忙，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俞遥一眼：“你们两个，都还没开始工作吧？”

　　“这么天真，不怕毕业就失业？我动动手指就能办到的事情，却恰恰是李怀启所急需的，你情我愿罢了，怎么搞得像是我要棒打鸳鸯。”

　　见鹿乔陷入了沮丧的沉默中，俞遥干脆不动声色地拍拍她的手背，给她看了看自己跟李怀启的聊天记录——为了以防万一，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联系过李怀启，确定他已经打算辞职的消息了，所以对上他的这位上司，俞遥才会毫无顾忌。

　　而后，她拉着鹿乔站起身来，冲那个女人居高临下地挑挑眉：“您现在，也已经快到中年了吧？说实话，我佩服您在工作领域里的建树。但如果您站在现在这么高的位置上，只是为了能利用它来满足一些私欲，那么在我看来，您的瓶颈，其实也就已经摆在那里了。”

　　“而我们不一样，我们年轻，但也意味着，有无限的可能性。”

　　应该是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敢跟她当面刚的人了，女人怔愣了片刻，居然索然无味地笑了笑，摇摇头：“好容易兴致来了，想给人走个后门，结果把你们这些小年轻逼的……辞职的要辞职，骂我的要骂死我。”

　　“算了，我也不当这个恶人了，”漂亮的女人冲她们招招手，不耐烦地赶人，“走吧走吧，不过小姑娘，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好心。没有白来的午餐，后门这种东西，要是你不想走，一开始就把界限划清楚，别怕得罪人。”

　　俞遥的脚步却骤然一顿，连拉着鹿乔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险些被把她捏得吃痛地惨叫一声。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陈妍很大程度上，也是走后门进实验室的。

　　而她来实验室的那天，那个隔壁实验室的男老师提到了一个人——许教授。

　　许教授算是她们学院的镇院之宝，但她是个女人。

　　而且是个长得漂亮大方，性格温柔和煦，专业上有口皆碑，为人上几乎没出过差错的优雅女人。

　　所以哪怕是宿艺再阴阳怪气的不满，她们也顶多只是认为，是陈妍利用了许教授的心软，才拿到了走后门的机会。

　　但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许教授，真的不是跟陈妍进行了什么利益交换吗？而陈妍一个负债累累的穷学生，又有什么值得她去交换的？

　　俞遥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宗迢他们的判断里，杀害陈妍的凶手，是男性，因为她的身上，有明显被x虐待过的痕迹。

　　可是，如果这个人，其实是个女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