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熟悉的头像和骂人方式……俞遥几乎瞬间辨别出对方是鹿乔的小号。

　　她有些头疼，打开微信，把截屏给鹿灵发过去——

　　【你不怕被人扒出来这是你的小号？】

　　鹿乔是个热衷于美妆的微博大V，有上百万的粉丝，虽然平日里没怎么掩饰她暴躁沙雕的本质，但也不至于逮人就骂，她的小号与大号互关，被扒出来也不是难事。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别烦我，忙着键盘输出呢！气死我了，你等着，就没有我鹿乔干不过的傻逼！】

　　俞遥心底微微发胀，又有些无奈。

　　【你都说对方是傻逼了，还跟他们浪费时间做什么？】

　　鹿乔回了个“寂寞托腮”的表情。

　　【你不懂。这种难以描述的快乐，简称为‘一拳一个键盘侠’的快乐，你这位沉浸在学术中的老古董是不会懂的。】

　　俞遥：……？

　　好吧，鹿乔沙雕归沙雕，但一般心底都有数，俞遥见她似乎乐在其中的样子，也不劝了。只是经此一遭，她有些阴郁烦躁的心情散了许多，重新有精力思考那通电话的事情了。

　　她开了桶泡面搁在矮几上，盘腿在笔记本电脑前坐下，一边吃一边回忆。

　　青姐说，这个监控视频警方那边已经调用过了，也就是说，那通电话发生的时候，她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而她整整一下午都呆在店里，只有中途几次去洗手间，以及去后厨拿备用的材料时，离开过监控的范围，而那时候，她都拔下了手机，让它在自己本人的身上随身带着的。

　　那么，凶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利用她不在监控范围内，这么短的时间里，用她的手机打电话给了周子然？

　　又要让她没有不在场证明，又要拿到她的手机打电话，怎么想都是个悖论。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没病，俞遥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分裂出了第二个人格，打了这通电话，又把通话记录删掉 。

　　但她并不是那种会被无从下手的谜团所困住的人，相反，在这么多年参加各种竞赛的经验中，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那种，越处于未知与危险中，越会尝到兴奋滋味的人。

　　她隐隐约约决定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正要细细去追寻时，手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俞遥摸起手机扫了眼屏幕，看清楚上边的“陆宁”两个字，下意识皱了皱眉。

　　“喂？”

　　“姐？”那端的少年听到电话接通，刹那间有些雀跃，但很快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我们今晚在市歌剧院的舞台剧，你过来吗？”

　　那边吵闹得厉害，时不时夹杂着小女生的尖叫声，俞遥没怎么听清楚，有点不耐烦：“什么？”

　　“你上次不是答应我了吗？这可是我人生第一场舞台剧……好不容易央求老师给我留了张票。”少年低声嘟囔着，失落的语调顺着无线电传过来，掩都掩不住。

　　俞遥终于听清楚了，也隐约有了点印象，好像上次陆宁离开之前，确实自己一时心软，随口应了句什么。

　　她沉默了半晌，还是硬下心肠，正准备拒绝，突然，电光石火间，俞遥的呼吸骤然急促了几分，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的东西是什么了。

　　那天下午，还有一个人，一个没有在监控视频中出现过的人。

　　她是在去往咖啡厅的路上碰到那个女孩子的，女生认出自己是那家咖啡厅里的兼职生，因为她本人急着赶去开会，来不及去店里点单，便委托自己做十杯最普通的咖啡，同时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说是等咖啡做好了便给她打电话。

　　这么说起来……俞遥的心脏慢慢地往下沉，那么，她确实在那天下午打出了一通电话。

　　不是打给周子然，而是通知那个女生来取咖啡的。

　　而那个女生，她当时在街上撞见的时候便觉得眼熟，直到这一刻，俞遥终于想起来了，她分明就是当初自己跟宗迢晨跑时，在湖滨公园里，看到的那个跟陆宁在一起的姑娘。

　　那头陆·小可怜·宁半天没收到回答，失望又有些委屈，试探性地喊她：“姐？要是……你不方便的话，我也没关系的……”

　　“方便的，”俞遥快速地打断他，“把时间和地址发给我，我会准时到。”

　　顿了顿，她语速缓了几分：“晚上加油。”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外边已经夕日欲颓，俞遥捏了捏鼻梁，拨拉了一下耳际的碎发，坐在一室的黑暗里，慢慢地回想着那天下午的不对劲之处。

　　她记得那通电话打过去，确实是那个女生接的，没有什么异样，但是来店里取咖啡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可是，如果那个女生是提前拿走了周子然的手机，留给她的，也本来就是周子然的电话号码呢？

　　这就解决了她一直以来的一个“小”疑惑——为什么自己明明在大一同周子然闹翻后就删了她的手机号，却居然在那天夜里接到了备注为“周子然”的电话。

　　“凶手”很可能是自己亲近的人，所以“ta”还能在后来，想办法再度拿到了自己的手机，将那串号码备注为“周子然”，顺便删除了通话记录。

　　一切都说的通了，然而这都是自己的猜测，唯一能证明周子然当天下午丢过或被借走过手机的，是周子然本人——她已经开不了口了。

　　俞遥觉得自己似乎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当初一起不起眼的杂乱无章串联起来，变成了每一步都精确的算计，她甚至能想到，此刻真凶正与她站在同一片穹顶之下里，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微博，看那些人疯狂的攻击，嘴角微挑的模样。

　　**

　　陆宁是学舞蹈的，来A市是为了参加艺考前的最后一场集训，俞遥会和他重逢，完全就是个意外。

　　她站在寥寥几人的歌剧院外，手里捏着陆宁刚刚塞给她的那场薄薄的门票，正仰头端详着那暗金色的海报——海报的正中央被一个穿黑色宽袍的赤发男人占据着，男人的面部扭曲，双目欲眦，手中握着一把还在淌血的匕首。

　　他的头顶写着几个沥血的大字，是这场歌舞剧的主题——“无止的复仇”。

　　陆宁见她仰头看海报，以为她是想在海报上找自己的名字，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姐，你别找了，我就是个伴舞的，上边怎么会有我的名字。”

　　他边领着她从正门进去，边解释道：“这场歌剧融入了很多西方歌剧的经典元素，讲的是一个妻女枉死的男人，复仇的故事。”

　　路过通往后台的那扇门时，陆宁的同学瞅见了他，急忙扯着他，催他过去化妆。

　　俞遥适时地解围：“去吧，我知道观众席往哪边走，自己过去就行。”

　　她朝他笑了笑，把想追问他到底跟那个女生是什么关系的心，暂且按捺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演，结束了我来后台找你。”

　　俞遥进了场，才发现这场歌剧的人居然出乎意料地多，而且大多都是些小姑娘，甚至还有零星几个偷偷携带着灯牌的，上边明晃晃的是“李景”二字。

　　她隐隐记得，门口的那张海报上，主演就是叫这个名字。

　　要不是舞台上挂着巨幅海报，俞遥都要疑心自己是不是进错门，误入什么演唱会的现场了。

　　她忍不住在心底好奇——国内的歌剧一直以来都不怎么景气，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俞遥才刚进门，守在门口的一个小姑娘立刻皱了皱眉，拉住她：“小姐姐也是来看阿景的吧？没带灯牌吧？我们之前在群里强调过歌剧礼仪……”

　　说着，她示意了一下俞遥手中的包。

　　空旷的大厅里灯光开得很暗，本来没有几个人留意到俞遥的，但经此一遭，很快便有人把视线投了过来，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打量。

　　俞遥心头一跳，打开空荡荡的包给她们匆匆看了几眼，便迅速低着头朝里边走去。

　　后边还隐隐约约传来几道好奇的声音：“那个小姐姐好像有点眼熟啊？”

　　“我也觉得。她素颜都好好看啊，不会是哪个网红吧？”

　　“可惜没有拍到照……”

　　俞遥没有急着去观众席，而是进了旁边侧门外的洗手间，从包里翻出口罩戴上，捂得严严实实了，才微微叹了口气。

　　她刚要离开，隔壁男洗手间里却出来了一个跟她一样带了口罩的人，两人打了个照面，险些撞上。

　　俞遥险险地避开，正要走，就被那人拉住了。

　　“遥神？”

　　这熟悉的嗓音……

　　俞遥内心翻了个白眼，极不情愿地回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蒋嘉景：“好巧？”

　　蒋嘉景双眸亮晶晶地拦在她面前：“你来看我的歌剧啊？”

　　俞遥诚实地摇头：“我来看我弟弟跳舞的。”

　　看出来她是真心实意不知道自己，蒋嘉景的脸色几经古怪地变化，终于有些挫败地抓抓脑袋：“我是主演啊！”

　　“我学的就是歌剧专业，今年开始接校外的活动后，莫名其妙小火起来了，我妈姓李，我就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李景……哎，还以为也算是半个明星了呢，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果然是我飘了。”

　　说罢，他看着她哀叹一口气，眼神委屈又控诉。

　　俞遥恶寒，上下打量了木景一眼，勉强把面前这个人带着红发套的男人，跟海报上那个阴峙的复仇男联系在一起，神色冷漠而寡淡，丢下一句“可能你注定是要回家继承家产的”，便推开门就离开了。

　　“别走啊！我有话跟你说，你最近不是陷入麻烦了吗？我可以帮你。等这场结束了，我在走廊尽头的化妆间里等你，你记得来啊。”

　　俞遥充耳不闻。

　　她回了大厅，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很快灯光暗了下来，这次没有人再留意到她了。

　　歌剧开始，灯光把舞台分成了两半，晦暗的那端，蒋嘉景扮演的男主角抱着妻子的尸体跪在茫茫的血雾中无声痛哭，而象征着昭昭白日的那一端，凶手痴迷地嗅着匕首上的血迹，借着晨曦之光愉悦地高歌。

　　在男主角长达一个小时的寻找真凶与复仇中，各个嫌疑人相继出场，他从最开始觉得每个人都是无辜的，到后来发现了这些人都或多或少与妻子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家中的女仆经常偷女主人的私人物品拿出去转卖，给了变态凶手迷恋上女主人的机会；

　　花园中玩耍的小孩们“好心”地为凶手带路，帮助他能顺利地躲开守门犬，潜入目标家中；

　　女主人的朋友在关键时刻收到了她的求救信号，却因为私心假装忽略了消息……

　　即使最终男主角找到了真凶，用那把杀害妻子的匕首成功复仇，他却再也无法原谅那些披着“无辜”外套的有罪之人们，在复仇之火的烧灼中，精神扭曲，化身杀人狂魔，血洗了整座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