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遥瞥了眼，才发现那则新闻的时间是2007年7月，距今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而等她看清楚附在新闻下端，那则寻人启事上的黑白照片时，她的瞳孔微微瑟缩了一下。

　　失踪的小姑娘名叫林朝知，笑容明媚，眉目漂亮，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好像也在客厅那张中学合照中出现过，就站在宗迢和陈柏的旁边。

　　“这家伙……又发疯。”宗迢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咬牙切齿地望着一室狼藉，只恨不得把始作俑者从卧室里拖出了揍一顿。

　　俞遥的指尖颤了一下，莫名地在心底生出几分紧张的情绪，她不动声色地将书桌上的笔记本快速合上，推远了几分。

　　他没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弯腰随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捡起来，塞回书架里，等屋里总算像个样子了，才拖了把椅子朝书桌这边走过来。

　　“坐吧。”

　　俞遥点点头，却留意到他在瞥见书桌上的那个笔记本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我先用我们查案的惯用思路，给你梳理一下目前这个案子的大致情况。”宗迢说着，就神态自然地拿起那本被俞遥合上的笔记本，朝屋子中央的那块白板走去。

　　转身拿黑色记号笔的功夫，宗迢把那个笔记本，搁到了书架的最高层。

　　俞遥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目前这个案子的死者周子然，大致社会关系图如下。由于她的主要活动范围是在学校内，我们把嫌疑人锁定在了跟她有过矛盾的这些人身上。”

　　宗迢说着，很快就在白板上画出一张包括俞遥在内的简单关系网。

　　“现在的情况，其实对你很不利。你有作案动机。而且由于你那天晚上是独自留在实验室内和回家的，时间上也说得过去。最重要的是，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了制作黑火药的原材料。”

　　俞遥的表情很镇定，闻言笑了下：“傻子才会把这种证据藏到自己家里吧？”

　　“我知道，”宗迢也笑了笑，在‘**’旁边画了个叉，然后朝她望过来，瞳眸幽深了几分，“所以这几天里，我在你家附近搜索了一圈，然后在你厨房对面那栋废弃的待拆迁楼里，发现了监控器，以及人住过的痕迹。”

　　俞遥想到之前自己关于有人潜入过房间里的怀疑，以及那种时不时被人盯着的感觉，一股凉意从后背脊处蔓生起来，直直地往骨髓里渗。

　　“宗迢，其实……我在大概半个多月前，就发觉好像有人潜入过我家中了，”她吐出一口浊气，艰难地开口，“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那天晚上，煤气泄漏的事情吗？后来我仔细回忆了下，我当时明明是关上了煤气的。”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宗迢的脸色冷了下去，“这半个多月来，我们几乎天天见，你可是一次都没有提起过，俞遥，这防备心够重啊？”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嗤笑一声，眯了眯眼：“你好像还试探过我吧？”

　　俞遥垂了垂眼眸，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所有的异常都是从他搬过来以后开始的，她确实试探过他，但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话虽如此，她却莫名有些心虚地放低了音量：“我本来有报警的想法，但是那种被人盯着的异常情况，几周前突然消失了，再加上学校忙……”

　　宗迢打断她：“好，我们假设，那些原料是监视你的人放入你房间的，那两通电话呢？你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异常。”

　　“第一通电话我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儿，因为我记忆里是没有给周子然打过电话的。而第二通电话，是那晚她打给我的，说了一堆莫名奇妙的话就挂断了，然后我才会跑去学校。”

　　“她说什么了？”

　　俞遥闭上眼睛，慢慢地回忆——

　　“俞遥，你个疯子……我到园子里了，你人呢？”

　　“开门啊，我不想死……”

　　等一下。

　　她猛地睁开眼睛，定定地对视着宗迢，一字一顿道：“那通电话里，我根本就没有跟她对话过。”

　　“一直都是周子然在那端说话，我问她究竟人在哪里，她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只是在尖叫。”

　　“也就是说，很大概率上，那端是录音，或者是用周子然的声音合成的语音。”宗迢朝她投去赞赏的眼神，在白板上“两通电话”旁边打了个问号，“如果是这样，可能那个时候周子然本人就已经没有意识了，电话是凶手打过来的，我们的作案时间可以再往前推。”

　　他刷刷地圈出“作案时间”和“作案手段”几个关键字：“作案时间往前移，最好能找出周子然那一整天的活动时间。而至于作案手段……”

　　宗迢还没来得及下定论，微信便“叮”地响了一声，是苏灿那边给他回消息了。

　　【周子然是花艺社的社长，花艺社那天下午刚好在园子里有活动，据他们口述，周子然那天是最后走的，没有人看到她离开。】

　　紧接着，他又发过来了一张图，是周子然最新的尸检报告。

　　【周子然的尸检报告显示，她鼻腔和肺部有黑雾吸入，确实是死于爆炸，但是在这之前，她受到了极端虐待，全身上下，尤其是隐秘部位都有残忍的创口和损伤，已经处于由于失血过多而濒临死亡状态了。】

　　他仔细地看完尸检报告，重新望向俞遥，目光渐渐变得幽远。

　　“作案时间及手段有了。根据目前已经掌握的证据，我们可以对凶手做出以下推测。”

　　“第一，如果前两次案子也是同一个人为之，那么，他对12这个数字，一定有着特殊的执着，所以每一次作案都选择了12号。这一点，对我们目前帮助不大。但是我们可以肯定一点，在这样一个过程中，凶手已经完成了一次畸形的成长，他肯定遇到了什么，导致心理历程发生了急速变化，才会从最初两次作案的制造成巧合和意外，从而洗脱自己嫌疑——到周子然事件中，故意引你过去，用制造爆炸的极端手段进行泄愤和挑衅公共治安。”

　　“第二，这个凶手具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而且心思缜密警惕，每次作案都没有留下过多的证据，属于高智商犯罪。但他一定是个极其矛盾的人，才会表现出前期冷静和后期暴戾两种对比。”

　　“第三，他很了解你，至少跟你存在某种熟悉的联系，所以才能肯定你半夜接到那通电话的第一反应不是报警，”顿了顿，他沉沉地补充道，“而且，从故意在你面前制造爆炸和监视你这些方面看，他不是心理变态，就是很大概率上跟你有仇。”

　　俞遥吐出一口浊气：“好，我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

　　这天晚上，她便暂时借宿在了陈柏家的一间空房间里。

　　然而睡到半夜，被噩梦惊醒起床喝水，才发现客厅里的灯是亮着的。

　　烟雾缭绕，是两个男人大半晚上的没睡觉，在抽烟。

　　巨大的电视屏幕里正播放着一段模糊的监控，两人聚精会神地看着，表情是如出一辙的严肃，时不时地低声讨论几句。

　　她犹豫了一下，想起今天在书房看见的那张剪报，没有再出去，悄悄合上了门。

　　正当她打算重新回去睡时，客厅里却传来了陈柏轻佻的声音。

　　“怎么，对那个小姑娘有意思啊？”

　　她的脚步一顿，心跳莫名地急促了几分，不由自主地将耳朵往门上贴了贴。

　　宗迢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弹了弹烟灰，淡声道：“我要早几年结婚，孩子都该满地跑了，人家小姑娘还是个学生，你别在她面前乱说话。”

　　“少来，”陈柏明显不信，“我那天问了，人家早就成年了，你别不承认，我可没见你对哪个女的这么上心过。”

　　“啧，又是帮忙洗脱罪名，又是带着去逛街的，就你这狗脾气，在她面前说话都低了几个度……”陈柏漫不经心地仰头干了罐啤酒，“还亲自去警局接人，就不怕又被那个一直盯着你的记者抓拍到，拿去当反面素材了？你们姜局可还等着你这位左膀右臂早点回去复职吧？”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当初姜局是将计就计，故意放我出来的，有任务。”宗迢也仰头喝了一口，淡淡地解释了一句，也没有深讲。

　　“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要真喜欢，早出手了，”他眯着眼睛，缭绕的烟雾映出他有人疲惫的侧脸，“我只是觉得她长得有点像个人。”

　　陈柏第一时间没听出来，嗤笑一声，“不像人，难不成还能长得像狗啊？”

　　宗迢没搭理他，压低了音量：“我前几年刚入警局的时候，接过一个案子，那个女生读大学的时候，就跟她男朋友结婚同居了，所以跟学校里的同学关系处得很差。”

　　“她来警察局里报警，说丈夫家暴她，但当时公众舆论对于家暴的界限定义还没有那么清晰，我们没法第一时间取证。事情被不良媒体曝出去刻意引导以后，反而是她受到了指责。”

　　“然后她自杀身亡了。”

　　“对俞遥的刻意保护……”他自嘲地笑了笑，“大概是出于愧疚心作祟，一种补偿转移吧。”

　　“而且我也怀疑，这次媒体齐齐把矛头对准过来，背后也有上次搞我的那群人，在推波助澜，”

　　宗迢说着，视线不经意瞥过那扇紧闭的门，突然微微一怔。

　　那扇被他亲手合上，再三叮嘱俞遥要反锁的卧室门，不知道何时居然开了一条小缝。

　　作者有话要说：

　　宗迢：“我打我自己脸”游戏忠实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