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流传, 孙恒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大脑空空花痴愚蠢, 满脑子只有和司马睿谈情说爱风花雪月, 大字不识几个连京城的街名都说不全。

　　可是这几天, 根据张轩的观察，孙蓉蓉完全不是外人口中谣传的那个样子。

　　她似乎充满了谜团，又似乎朝气蓬勃, 总是充满了活力和干劲, 好像清晨刚刚升起的太阳。

　　这样的感觉, 张轩只有在前几年跟随父亲一同进京拜见太子司马睿的时候，才有过。

　　战栗，兴奋，紧张, 激动, 说不出来的冲劲和喷薄，好像只要站在这样的人身边, 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

　　并不是孙蓉蓉和司马睿有多么相像。

　　只不过, 那样坚定, 毫不动摇, 充满自信, 锐利而又深不可测的眼光，张轩确实从没想过会在司马睿以外的人身上看到。

　　曾经，张轩以为，要成功，就只能跟着司马睿。

　　可是如今……

　　张轩犹豫了片刻, 把目光从孙蓉蓉消失的方向拉了回来。

　　无论如何，孙蓉蓉是个女人，普天之下，是女人而又将来又大作为的，从来没有听说过。

　　所以，始终，司马睿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些天，京城的骚乱似乎有所平息。

　　所有人都注意到，大街上的灾民没有以前多了。

　　虽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还是不少，但是大家看起来却都有条不紊了不少，不再像之前一样，走到街上到处都是虎视眈眈凶狠险恶的眼神，时刻要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安全了。

　　所有的这一切改变，都是从孙蓉蓉搬到荒泽之后发生的。

　　朝臣之中已经隐隐有人在流传，孙蓉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荒泽的污水变成了纯净的饮用水。

　　若她将这个法子推广，教会给其他人，举国上下的旱灾得以平息指日可待。

　　当然，也有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在传孙蓉蓉的坏话，说她被妖怪附了体，用妖术净化了污水，还说的头头是道信誓旦旦的。

　　各种流言广为流传，渐渐的，就传到了孙恒，传到了东宫司马睿的耳中。

　　孙恒也不是没有过同样的疑惑，自从他这次回来，总觉得自己的女儿像是换了一个人，完全不是从前的她了。

　　然而，这转变却说不上有什么不好。

　　事实上，现在孙蓉蓉，让孙恒更加放心，甚至，为着孙蓉蓉解决了京城的旱灾，孙恒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感到骄傲了。

　　不管她是撞坏头还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她还是自己的女儿无疑，至于那些鬼神之说，孙恒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只能说，孙蓉蓉不知道为什么想开了，进而变聪明了，既然是好的转变，孙恒自然是只有高兴的。

　　司马睿那边，谣言也在不断的传进来。

　　有说孙蓉蓉生活作风不检点，一个女儿家，居然和那么多大老爷们住在一起的。

　　还有说孙蓉蓉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术让水变洁净的，其实水还是有毒，那些人将来还是会死的。

　　最多的，还是在谣传，天，要变了。

　　本来，孙蓉蓉要死要活的要嫁给司马睿，所有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京城的风向要变了，恐怕要倒向司马睿这一边。

　　可，孙蓉蓉却突然不嫁了。

　　她不仅不嫁，还好像突然不知怎么变聪明了。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可是，她往荒泽旁边一住，周围的居民确实不缺水了，甚至整个京城的人都能去那儿取水。

　　简直就像是相府突然升起了一颗璀璨耀眼的福星！

　　这，以后的形势会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东宫，司马睿的书房。

　　秦柔正站在旁边，满眼爱意，面色红润的在给司马睿磨墨。

　　关于孙蓉蓉的那些谣言，秦柔一早就听到了，她本来很担心，司马睿会不会立刻去一探究竟。

　　毕竟，司马睿之前的种种表现，都仿佛暗示着，他对孙蓉蓉有一种极不寻常，不一样的感情。

　　但，司马睿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些天，他既没有派人去孙蓉蓉那里打探，宫中的谣言，他好像也完全没听到。

　　似乎，他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对相府，对花痴迷恋自己的孙蓉蓉毫不关心的司马睿。

　　这让秦柔放心了不少。

　　她面带春光的看着司马睿，盈盈秋水般的黑眸里满满都是浓到化不开的情意。

　　既然孙蓉蓉和司马睿已经没有可能了，那，她等待的日子应该不会太久了吧？

　　虽然司马睿现在还没心思儿女情长，可，只要她继续坚守，继续等待下去，她所期待的那一天终将是会到来的。

　　正这么想着，一个传令兵不解风情的敲响了宫门。

　　接着，秦柔就看到司马睿抬起了头，拿毛笔的手停留在了半空。

　　“开门。”

　　他吩咐手下，却并没有让她下去，秦柔于是就呆呆的站在了司马睿身后。

　　“报！禀告太子殿下，京城的流言确实是真的，虽然不知道孙蓉蓉是用了什么法子，可，从她栖身的府邸流出的清水源源不绝，现在，已经有百姓在市井里传言，孙蓉蓉就是天神下凡，她根本不是凡人。”

　　这？

　　司马睿皱了皱眉。

　　这也未免太夸张了，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所以，孙蓉蓉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救了京城里这么多的灾民，又为什么关于她救人的方法，一点儿也没流传出来？

　　看来她这些天找到了很得力的手下。

　　司马睿满脑子都在想着孙蓉蓉，不免有些出神。他的手撑在桌上，连手指沾染上了宣纸上未干的墨迹，也浑然不觉。

　　不应该啊，这么多人，这么大的需求，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一想起孙蓉蓉那张不服输，倔强而又明丽的脸，司马睿就不知为何，脑袋里面像针扎一样的痛。

　　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满脑子都想着一个女人，却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初体验。

　　只要一想起那个女人面对着他，轻蔑而又厌恶的表情，他的脑袋里面就一抽一抽的痛，胸口似乎也有些不舒服。

　　烦闷之下，司马睿扔掉了手中的毛笔：“走，带我去看看！”

　　他命令手下，跟着便大步流星跟着侍卫走出了书房。

　　从始至终，司马睿都没有注意过书房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秦柔的存在。

　　秦柔痴痴的站在司马睿的书桌前，因为司马睿方才的表情动作，一颗芳心如同这散落一地的宣纸，荡到了谷底。

　　他果然是在乎的，甚至连脸色都变了，他听到手下提起孙蓉蓉这三个字，连身体都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秦柔跟了司马睿这么久，还从没见过司马睿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

　　这还是第一次。

　　一想到，司马睿之前面对孙蓉蓉，那专注而又深邃的眼神，又想到司马睿现在已经在去见孙蓉蓉的路上，秦柔不止是胸口疼，整个人都像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样。

　　她动了动脚步，身体摇晃了一下。

　　跟着便一阵风似的跟了出去，追上了司马睿。

　　随着谣言越传越广，聚集在荒泽附近的人也越来越多，渐渐的，孙蓉蓉的净水装置已经不够用了。

　　她不得不把厢房里的人员都撤离了出去，又重新制造了好几套，这才勉强能应付周围越聚越多的灾民。

　　在处理污水的同时，孙蓉蓉当然也没忘了继续说服张轩。

　　其实，等到洗干净了身上，换上了新的衣服，孙蓉蓉才发现，张轩其实没有她先前想象中那么小。

　　他看起来应该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她之所以之前一直觉得他是小孩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张轩营养不良，身材本就比同龄少年要矮小。

　　可是张轩却总是一副对她的提议丝毫没有兴趣，冰冷排斥的样子。

　　这极大的激起了孙蓉蓉好胜心，以至于她这些天有事没事就围着张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司马睿比我要好，他才是正确的选择？”

　　孙蓉蓉堵在张轩面前，叉着腰问他。

　　从张轩后面毛遂自荐，千里迢迢投奔司马睿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早就属意司马睿了。

　　如果她没有穿越，没有进到这本书里取代了原来的女二，司马睿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现在嘛……

　　孙蓉蓉就不相信，自己会斗不过一个书中的人物，她可是开了上帝视角，兼具现代知识拥有金手指的人。

　　张轩不跟着她，绝对是他自己的损失！

　　“我告诉你，司马睿算不上什么，他不过就是个女人堆里的草包，花心二愣子，他一定斗不过我的，你要是跟了他，将来有得你后悔的！”

　　周围全都是自己的人，孙蓉蓉也就没什么顾忌，直接大声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一边说，她还一边用手抓住了张轩的肩膀。

　　她决没有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句谚语会如此的灵验。

　　她正准备用力摇晃张轩，府邸的大门却被人“砰”的一声猛然间从外面踢开了。

　　在漫天的尘土中间，第一个走进来的，就是面无表情，全身上下都笼罩在萧杀阴冷的低气压里的司马睿。

　　跟着，司马睿的亲兵和手下纷纷闯了进来，很快就将整个府邸堵了个水泄不通。

　　孙斌，孙震和李检立刻围了上来，保护性的挡在了孙蓉蓉前面。

　　即便隔开好几个人，孙蓉蓉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司马睿身上森冷锐利，仿佛已经化为实质的怒气和杀意正朝着她源源不断的袭来。

　　孙蓉蓉瞬间愣住了，一脸的呆若木鸡。

　　她刚才说司马睿的那些坏话，一定被司马睿听到了，所以他现在才一副想杀人的表情。

　　虽然在孙蓉蓉心里，司马睿确实就是这么个形象没错，但是，在本人面前这么说他，也难怪他会那么生气。

　　孙蓉蓉有些尴尬的朝司马睿笑了笑，有些害怕的躲在了张轩后头。

　　司马睿环顾四周。除了孙斌和孙震，还出现了好几个他不认识的陌生面孔，比如眼前这个一脸怒意，手扶着刀把，纹丝不动挡在孙蓉蓉身前的李检。

　　还有那个被孙蓉蓉硬拉着不放，当成挡箭牌的张轩。

　　谣言没有说错，跟孙蓉蓉同吃同住的男人确实不少。

　　司马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无名怒火从心头猛的升起，而且，孙蓉蓉逃避，错开的眼神，更像在火上浇了一把滚烫的热油，让他愈发生气，胸口灼灼燃烧的感觉几乎要沸腾了。

　　司马睿笑了。

　　微笑的他，阴狠邪气，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只是唇角勉强往上扯了扯，带动了下颚完美凌厉的曲线，他看着孙蓉蓉的眼神尖利冷锐。

　　“你好自在。这就是你说的，将来会入赘相府的男人们？”

　　司马睿嘲笑孙蓉蓉，他说话的语气尖酸刻薄，看着孙蓉蓉的眼神更是冷戾阴沉，凶险无比，仿佛要活生生在孙蓉蓉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入赘相府？

　　什么跟什么？

　　孙蓉蓉愣了一愣，跟着就想了起来，之前自己好像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以孙恒今时今日的地位身份，她想要什么男人入赘没有，说不定可以入赘十个八个，鬼才会沉迷痴恋于司马睿。

　　不过，这话她也只在相府里说过，是怎么传到司马睿耳朵里的？

　　这可真是奇怪。

　　孙蓉蓉壮了壮胆，想直视着司马睿怼回去。

　　可这一次，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刚才把他骂得太难听，司马睿的眼神阴沉冷锐的不同寻常。

　　就好像有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他仿佛寒冷冰封的眼眸底下彻底燃烧了起来。

　　这种又是阴沉，又是愤恨的表情，孙蓉蓉还从未在司马睿脸上看到过，简直就好像她一脱离众人的保护圈，司马睿立刻就会上来把她活活掐死。

　　孙蓉蓉最终还是没勇气直视司马睿的脸，反而把自己更往张轩背后藏了藏。

　　不过，虽然她心里怂了，嘴上可不怂，依旧不依不饶的回怼着司马睿。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好像记得，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你和我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

　　莫非是因为，看到她非但没有把事情办砸，还办的那么成功，扰乱了他的全盘计划，所以在发怒？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最站得住脚了。

　　“我答应你的事，现在已经办到了，距离你给我的期限还有三天，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对我的两个义兄出手！”

　　看到如此愤怒的司马睿，孙蓉蓉下意识就保护了一下孙斌和孙震。

　　毕竟，他们再怎么说也是孙恒的人，相府的人全都是和她一条线上的人。

　　只要她在，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就会保护相府，保护她自己，保护整个相府所有和她相关的人。

　　孙斌和孙震没有想到孙蓉蓉在这个关头还这么关心保护自己，两人内心都是一阵感动。

　　开始，跟着孙蓉蓉一块儿来的时候，两人都以为孙蓉蓉是在儿戏，此行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不过，有一个孙蓉蓉，能够让他们保命罢了。

　　但是，事情到了今天，这二人已经完全对孙蓉蓉改观了。

　　虽然不知道孙蓉蓉是用什么法子，让屋子里源源不断往外冒出了水源，不管怎么样，她对他们果果这些属下的关心和爱护都是真切的。

　　孙斌和孙震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把自己的生家性命交给相府，交给孙蓉蓉没有错。

　　不是那个把他两当棋子的孙恒，而是真正在保护他们的孙蓉蓉！

　　众人再次一心一意的护在了孙蓉蓉身前，只不过，这一次，所有人的眼里都有了拼死的光芒。

　　无论如何，哪怕自己死了，也要护住身后的孙蓉蓉。

　　看在司马睿眼里，简直是往熊熊的火堆里又添了足足一捆柴火。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马睿笑了，笑声冷锐阴森，震彻寰宇。

　　“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你身边的男人，一个两个都像灌了迷魂汤！”

　　随着司马睿一声令下，众多的兵士们瞬间重重围了上来，却不是冲着被保护在众人中间的孙蓉蓉，而是一拥而上，朝着孙蓉蓉从不允许李检之外的任何进入的木屋冲了过去。

　　“哐啷”一声，木屋的大门被士兵们用蛮力从外面打开，扬起了漫天的尘土，孙蓉蓉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张轩往藏在自己身后孙蓉蓉看了一眼，似乎想给她拍背，手抬了起来，不知为何，又放了下去。

　　司马睿的眼神如同锐利的刀子，锋利森冷，略带凶狠的对着挡在孙蓉蓉正前方的张轩。

　　张轩不傻，当然早就意识到了周围气氛的不对劲。

　　不……不光是不对劲。

　　从司马睿的眼神和反应来看，怎么总觉得……

　　司马睿是在愤怒，在意着什么。是什么呢？

　　张轩想来想去，这里能让司马睿动怒的，也只有一个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孙蓉蓉了。

　　张轩愣住了，跟着，惊涛骇浪般的诧异在他心里翻搅涌动了起来。

　　从司马睿的反应和样子来看，他八成是……

　　他八成在意孙蓉蓉？

　　虽然他自己似乎还没有察觉。

　　张轩再低头往后看了看藏在自己身后的孙蓉蓉。

　　显然，他并没有从孙蓉蓉脸上看到对等的感情，不如说，孙蓉蓉对司马睿的感觉应该就像她自己先前说的那样——不过就是个女人堆里的草包，花心二愣子。

　　这——？

　　等等，他投奔司马睿的计划恐怕就要重新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