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婷在诗朗诵节目的尾声收到同桌发来的暗号，说咆哮兽年级主任要去教室巡查。

　　她匆忙和戚敏卉赶回去，发短信告知了周思思。

　　周思思一个人走出后台，碰上同路要回教室的袁旭朝。

　　两人都是高三生，最近又合作参与了一些活动，有不少话题能聊。

　　“刚刚我们的节目，还好是你第一个上台。”袁旭朝说。

　　周思思：“嗯？”

　　“主持人报完幕，灯暗下来，我忽然很紧张，”袁旭朝半开玩笑地自揭短处，“要是我先上去，很可能会忘词。这样得多丢脸啊。”

　　周思思：“我也有点紧张。”

　　“完全看不出来，你表现得非常出色。”袁旭朝说，“多亏有你，带得我不至于紧张到卡顿。”

　　“没有的，你演出得不错。”周思思想了想，“在公众场合讲话会紧张挺正常的，我以前也会，紧张到没勇气开口。”

　　袁旭朝俊朗的脸上适时露出惊讶，“你也会这样？后来你怎么克服的呢？”

　　“首先要对演讲或朗诵的内容充分熟悉，多花点时间准备；其次有机会的话，尽量逼自己去外面有人的地方开口，可以是背诵，可以是念稿……”周思思不藏私地分享自己的经验。

　　一度畏惧在许多人面前讲演发言的周思思，知道这种弱点有多困扰，对说了这么些话的袁旭朝产生了同理心。

　　——不得不说袁旭朝很会不着痕迹地投合周思思。

　　“我会去尝试的。太谢谢了。”袁旭朝暗自欣喜于周思思对他的越发软和友善的态度，“我可以叫你……”思思吗？

　　“周思思——”

　　袁旭朝的问话被骤然响起的男声打断。他看向声源处，脸上覆了小片阴影的英俊男生似乎冷瞥了自己一眼。

　　这男生的名字他知道，卢析。

　　严谨来说，全校估计没有几个人不知道。

　　此刻卢析深眉微皱，棕栗眼睛紧锁周思思，眸光晦涩氤氲。

　　半大少年背光的缘故，周思思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神色，直问：“怎么不在教室自习？”

　　“……”

　　卢析一步步地走向周思思，漂亮到有些锋利的面孔半明半昧。

　　“明早，给我带早饭么？”

　　“嗯？”周思思愣了下，“可以的。”

　　袁旭朝面色一僵，“……我先回教室。”重新找回和煦的语气对周思思，“再见。”

　　“嗯。”周思思应。

　　卢析：“星期天去我家吗？”

　　周思思自然而然地理解为补课，“你不是不喜欢补课吗？”

　　“……”卢析偏头看没什么好看的草地，“还行。”

　　周思思温声：“要补什么科目？”

　　“随便，咳，英语、化学都行。”卢析违心地。

　　“好的。这周星期天上午起。”周思思感念着少年的好，总是想帮助他，当然不可能拒绝。

　　“你现在回教室自习。”

　　卢析拇指勾在黑色的斜包带上，“哦。”走出几步，散漫地回头，“晚自习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你。”

　　“好的，谢谢你。”周思思温柔的笑颜似早春的粉桃。

　　这几天晚上，都是这位热心的邻居少年骑自行车载她回家。

　　“谢什么……”少年啧了声，咕哝走远。

　　***

　　卢析单手枕在脑后，望着染上夜色的窗帘。

　　到现在还没理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主动向周思思提出补课。

　　难不成他……

　　嗡嗡嗡嗡——

　　朦胧浮现的念头像细线，倏然断开。卢析侧身捞起床头柜上催命般振动的手机，按下接听键，“干嘛？”

　　“怎么样？‘她’是小莎吗？”黄舟火急火燎地问。

　　忘记这茬的卢析：“……没问。”

　　“靠！你咋这么磨蹭！马上问啊！马上……”

　　“现在问，挂了。”

　　卢析进入微信，通过“一只丢失的[兔子]”的添加好友申请。

　　“你谁？”卢析的还没发送出去，对面迅速弹来个小白兔问好的表情包。

　　嗤，卖什么萌。

　　一只丢失的[兔子]：终于加上呐[皱眉]

　　戏法：你谁？

　　一只丢失的[兔子]：小哥哥好~

　　一只丢失的[兔子]：我是小莎[脸红]前天一起吃过鸡呐[脸红]

　　一只丢失的[兔子]：你好厉害噢~

　　戏法：加我干嘛？

　　一只丢失的[兔子]：就

　　一只丢失的[兔子]：就扩个列嘛

　　一只丢失的[兔子]：有空可不可以带我打游戏嘛~

　　戏法：找黄舟

　　一只丢失的[兔子]：可是我更喜欢你[脸红]

　　卢析闭了闭眼，满脸嫌弃，差点儿按下拉黑。

　　怕黄舟不够相信，为了锤更实更足，他忍着恶心地敲下：发条语音

　　一只丢失的[兔子]：啊？小哥哥要和我语音通话吗？

　　戏法：发条语音消息

　　一只丢失的[兔子]：[脸红][脸红][脸红]

　　过了一会儿。

　　一只丢失的[兔子]：[34秒的语音消息]

　　卢析打开录屏功能，将和这个[兔子]的聊天记录从前录到后，戳开语音消息，连同对方齁腻的话一块儿录进去。

　　立即丢视频给黄舟，他毫不拖泥带水地将“一只丢失的[兔子]”拖进黑名单。

　　没急着睡，卢析闲懒地刷了会儿朋友圈，又转去QQ空间。

　　倒不是十分担心黄舟会因为这破事和他决裂。

　　这什么玩意儿？花梨三中表白墙？

　　……好极了，绝逼是潘德下午借他手机玩的时候乱加的。

　　这熊猫骚得很，有事没事会上表白墙窥探有没有人向他隔空示爱。

　　一溜儿划拉下来。

　　十条动态里有六条出自花梨三中表白墙。

　　全部是不配文案仅有聊天框截图的形式。

　　卢析大致扫了眼，不明白这些同学怎么能这么无聊？

　　大晚上在这伤春悲秋、情思泛滥？

　　正打算删掉这个表白墙，手指不经意一划。

　　刷出新的动态。

　　花梨三中表白墙：[聊天框截图]

　　卢析5.1和5.2的眼睛瞥见截图里的头像分外眼熟。

　　一挑眉，他点开聊天截图的大图。

　　2号黄球衣头像：感动换不来感情

　　2号黄球衣头像：真心未必能换来真心

　　2号黄球衣头像：爱情这东西，没把握就别沾上了

　　2号黄球衣头像：太他妈的令人痛苦了

　　“……”卢析半眯了眼，表情和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神似。

　　没错，这独特的头像、这聊天气泡，只能是黄舟。

　　……黄舟这逼去哪儿抄来的这么多非主流伤感句子？

　　吐槽归吐槽，卢析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同情黄舟。

　　但是黄舟不回他消息，他也不好凑上去惹对方膈应——得照顾黄舟的面子。毕竟他算是半只脚被卷进黄舟和[兔子]的感情纠纷。

　　操，这都什么破事儿啊？

　　下一秒。

　　黄舟：[流泪][流泪][流泪]

　　黄舟：我对小莎不够好吗？不够好吗？

　　黄舟：她怎么能践踏我的真心？

　　黄舟：去他妈的爱情！

　　“……”

　　“想开点儿，爸爸请你吃饭。”卢析发了个数额不小的红包过去。

　　悲伤的黄舟收下红包并回了一串大哭的表情包。

　　……

　　盛夏的夜晚有风，鼓起深色窗帘，可驱不走屋内的燥热。

　　灯光如白水。

　　月见草的清淡香味在鼻端弥荡。

　　卢析隔着团袅袅的雾，看到床脚零散的衣物。

　　有一件是浅蓝底印粉色花的旗袍。

　　莫非香味是从这散发出来的？

　　——不对。

　　卢析发觉自己跪在床褥里，手上的触感柔滑温软。是女生的细腰。

　　他在深深浅浅地撞……

　　不知何来的雾好像慢慢淡去。

　　“嗯……”

　　柔得似烟雨的声音很熟悉。

　　“阿……阿析……”

　　女生葱白细指挽起颊发，回过头，卢析浑身一颤。

　　这张脸，赫然是周思思。

　　卢析霍地睁开眼，直视熹微晨光里的天花板的吊灯。

　　梦境退散，抬手一抹发烫的脸，他彻底醒来。

　　卢析翻身要起床，腿间隐约的不适，令动作停顿少顷。

　　……疯球了。

　　用力抓了把头发，卢析趿上拖鞋，从衣柜里拽出干净的裤子，走向浴室。

　　哗啦啦的温水劈头盖脸地淋下来。

　　卢析仰起头，湿卷的额发凌乱，喉结在透着粉的薄皮肤下战栗。

　　操操操。

　　忘掉那个梦忘掉那个梦……忘掉忘掉……

　　卢析皱眉，湿漉漉的手猛地在瓷砖壁面一拍，臂肘不慎扫过壁架。

　　瓶瓶罐罐乒呤哐啷砸在地面。

　　“儿子？你咋啦？”徐雪琳女士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摔趴了？”

　　“吱声啊！可别是摔晕过去了吧？”

　　“……没有。”卢析抬手将湿发往后拢，烦躁地应。

　　徐雪琳在外头念叨：“你洗澡啊？”

　　“混小子，毛手毛脚的，大早上整出这么大噪音。”

　　“我上班去了。”

　　“早饭你自己解决。”

　　卢析一听到“早饭”，就想到过不久周思思要来补课顺便带早饭，进而脑袋里再次浮现……扰乱心扉的片段。

　　丫的。

　　垂眼扫过某处，他恼得又给了无辜的墙壁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