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一杯温水下肚，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管道滑下，书吟盏的思绪与理智尽数回笼。

　　茂城警察局。

　　女警官坐没坐相地坐在桌上，她手里拿着资料袋，边拆开边偷偷觑对面的人一眼，表情有点儿难以形容，就还挺复杂的。

　　资料显示，警方这边十点接到报案。

　　出于职业操守，女警官沉默两秒，还是没有多问，只出声安抚了句：“书女士，您别害怕，现在已经安全了。”

　　书吟盏抿唇，点了点头。

　　连续两次进警察局，中间相隔连半个月都不到，换了谁都难免影响心情，女警官倒佩服她的坚强心态。

　　“这段时间您一直碰着这种事儿，所以您以后出门的时候，还是得小心点比较好。”

　　江枕眠靠着墙，一言不发地看着书吟盏那边，他鲜少穿白衬衫，平时不是校服就是休闲卫衣。

　　此刻，他洁白的衬衫衣角，沾了点点斑驳的血迹。

　　江枕眠扯了扯下摆，垂眸看了眼，随手将衣角撩起，然后塞进牛仔裤腰藏住。

　　出了警局凌晨三点钟。

　　还是这条记忆中熟悉的街道，对面的高楼大厦这会儿早已经关了门，书吟盏拎着包，心不在焉地往前走。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很疲惫，而今晚发生的事情，更是让她濒临节点、一直在努力强撑着的那根弦彻底崩塌了。

　　书吟盏停住脚步，没回头：“阿谨。”她轻轻喊着他名字，嗓音中有浓浓倦意：“你别去美国了吧。”

　　江枕眠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听见这句话，漆黑的瞳仁动了动，他整个人顿住在原地。

　　半晌，江枕眠哑着嗓子应道：“好。”

　　不去了。

　　只要你一句话，我哪儿都不去。

　　月亮被困在云后面，透过层层的厚重，黯淡的雾黄色打在两人头顶，看起来顽强又倔强，天边黑得不见除了灰云不见其他，星星也偷懒。

　　照拂在两人身上的光辉不细看都很惨淡，可它仍旧迟迟不收场，只默默地、无声地，像是想要和谁说上一句悄悄话。

　　书吟盏的睫毛颤了颤，她舔了舔干涸起皮的嘴唇，手紧紧攥着包包的细链条，沉默着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书吟盏缓缓地吁出一口长气。转过身。

　　面前的少年微微低敛着眉眼，他站姿笔挺，晚风吹过，吹鼓了衣角，他身上的白色衬衫显得单薄，后颈到肩背的线条接近直角，只看一眼便知一身傲骨。

　　夜幕笼罩，街道与高楼全覆上了层雾，拥有着神秘又深邃的静谧，飒飒的阵风又吹过时，月亮仿佛也挣脱了云层束缚，悄无声息地开始散发亮一分柔光。

　　书吟盏的声音比天上的月还温柔：“我一直都挺想去日本学习漫画，听说那边的漫画大家特别厉害，专业性院校更多。阿谨，你会照顾好自己的，对吗？”

　　最后一段话，她是看着江枕眠眼睛说的。

　　刚才的那阵风实在太大了，少年扎进裤腰里的衬衫衣角都被吹起，他眼睫浓密的像黑鸦羽，又像种满了一排树的小森林。

　　——“书吟盏。”

　　江枕眠喉尖滚动，嗓音跟喉管中进了沙粒般，沉沉的失真：“你现在亲我一下，还来得及。”

　　“如果我拒绝呢？”

　　听见这句话，少年眉眼一凛，几分在旧仓库时就一直未曾散去的戾气，慢慢地重新沾染了他清隽眉眼。

　　江枕眠忽然捏住她手腕，他力道重得接近让书吟盏尖叫出声，差点儿怀疑自己的骨头要被当场掐断，但偏偏谁也不肯认输。

　　她死死咬着唇，就是不愿改口。

　　江枕眠略一抬眼，他眸底沉压压的，比今晚伸手不见五指的旧仓库还让人心生恐惧。江枕眠的嗓音再没了波澜起伏：“既然这样，那没区别了。”

　　书吟盏还没来得及弄懂他这句话意思，下一秒，整个人被他拉着往怀里拽，身后警局的大门敞开，耳边隐约能听见有人在讨论着什么。

　　旁边是花坛绿化带，江枕眠连拖带拽地拉着她走，他下颔绷得发紧，侧脸轮廓像七月时，一场纷纷扬扬飘落而下的细雪。

　　书吟盏被人甩开几米远距离，那种谈不上半点儿温柔的力道，她背部重重地抵到树上。

　　黑影紧接着覆上来，少年眉眼哪还见清冷，他整个人看起来快要失控，呼吸带着炙热的气息，没有压抑的尽数喷洒在她脸上。

　　江枕眠一言不发，低头咬上她的唇。

　　这是一个甚至称不上吻的吻，却让两个人都心底敲震，里面包藏着诸多的情绪，复杂到化不开。

　　书吟盏感受不来，也不敢去感受。

　　她半阖着眼，似乎看见了不远处的警局，先是有一个人走出来透气，随后那人进屋，又出来了四五个人，全站在门口，探着头朝他们这边看。

　　唇上传来刺痛的感觉，少年气息急促，重重地狠劲儿中还带着清冽气味，书吟盏忽略掉那阵痛感，嘴角弧度扯了扯上扬。

　　书吟盏抬起手抱住少年，揽上那截劲瘦腰身的时候，她顺便主动打开了牙关，开始回吻，然后不急不缓地加深了这个吻。

　　这一幕映在好几个旁观者的眼中。

　　包括那个挂在头顶蓝幕上的温柔月亮也清楚。

　　他们抱着、亲吻着、冷静着、也疯狂着。

　　***

　　隔天清晨，看到茶几上放着的戒指时，书吟盏刚睡醒起床，她走下楼，眼睛一扫，视线定格。

　　那个静静搁在桌上的东西再熟悉不过。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盯着戒指看了一会儿，然后面不改色地收了起来。

　　徐影打电话来约她去俱乐部，今天是系团与外院组织的联谊活动。

　　书吟盏画了会画，连载漫画的第二话草图已经基本完成，她把文件发送给苗编辑，换了身衣服，出门搭地铁往聚会地点赶去。

　　这一整天，书吟盏平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聚会地点在淮阳道附近，俱乐部是家主题形式的营业场所，徐影穿了身工装服，她长发盘着，懒洋洋拿着手机，靠在门框上等书吟盏。

　　看到远处走来的女生，她直起身子，拿着手机的手抬起在空中挥了挥：“一一，这里！”

　　卫生间。

　　书吟盏从包里拿出了支口红，番茄色，她不紧不慢地对着镜子涂口红。

　　“不是，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徐影抱着臂站她旁边，觑了眼她因为口红，而瞬间多了几分血色的脸，迟疑地问：“你真的......打算去日本了？”

　　书吟盏点头：“对。”

　　听见这话，徐影沉默两秒：“你非得要这么折腾人家小帅哥？”

　　“不是折腾。”书吟盏的声音很轻：“其实程叔叔的话很对，我们俩现在太可笑了，不仅没有对彼此未来负责的能力，我还拖着耽误他前途。”

　　徐影：“你耽误他什么了？”

　　书吟盏把口红拧上，放回包里：“如果他继续和我生活在一起，无论是书忠国为了关家颜面，还是程叔叔为了他儿子前途，我和江枕眠之间的收场，都会比现在还有选择权的时候难看很多。”

　　徐影看着她：“所以你宁愿让江枕眠恨你？”

　　“我不知道。”书吟盏被她那个恨字说得一愣，嘴唇抿着：“其实我现在很迷茫，我一边害怕关家会在暗地里对他不利，又一边害怕郑欣兰会有什么其他动作，如果只是冲我来没关系，可江枕眠......”

　　“你知道吗......”

　　书吟盏整个人像失去了力气，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勉强阻止了身体下滑，旁边的徐影见状，连忙过来她扶了一把。

　　书吟盏的嗓音在隐隐颤抖：“昨晚他找到我的时候，那一幕太疯狂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真的害怕我会毁了他......”

　　“我好害怕，他如果因为我毁掉了怎么办啊......”书吟盏借力抓着徐影的手，她脑袋靠着徐影手臂，感受着心上传来的刺痛，低声呢喃道：“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徐影沉默地听着她讲完。

　　手臂上一片湿润，徐影抬手摸了摸她脑袋，像安抚迷了路的孩子般，耐心地说：“既然这样，那你委婉一点儿，好好地跟他讲清楚，你还喜欢他，不是吗？”

　　如果不喜欢，又怎么会害怕。

　　正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怕自己会成为他人生的绊脚石，甚至会成为推他下深渊的那双手。

　　书吟盏闭着眼，半晌才低道：“我会的。”

　　两人回到包厢，包厢里的气氛已经掀起了热潮，有人在桌前摇骰子喝酒，还有人扯着嗓子在玩情侣对唱，徐影拉着书吟盏在沙发角落坐下。

　　“我们系花小姐姐来了啊，要不要喝一杯，一起玩游戏呀！”有男生注意到她们，笑着招呼道。

　　书吟盏心情不好，刚想要拒绝，徐影已经先一步替她应下了：“好啊，加我一个。”

　　.........

　　一场联谊宾主尽欢，直到凌晨两点才结束。

　　书吟盏压根儿不会玩骰子，输的多，所以酒喝的也不少。

　　送走了大部分的人之后，徐影返回包厢，躺在沙发上的女生很安静，她脸上带着醉酒的红晕，眼里笼了层水雾，一双美眸潋滟飘浮着，看起来温柔又深情。

　　徐影叹了口气，认命地扛起她。

　　“你慢点！别乱走啊！！！我们已经出包厢了，现在是大街上！！”徐影连忙跑出俱乐部大门，想把那个，闷着头一个劲儿往前走的书吟盏给拽回来，边喊还边追。

　　奈何身前的女生走得快，因为醉酒，她的步子歪歪斜斜，听见有人喊自己，书吟盏扭过头，脚步不停。

　　不看路的后果就是撞上人了。

　　男生冷着脸，点漆瞳仁带着细碎寒意，整个人的气质如同清冷弯月。他一身长款到脚踝的黑色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顶端，对比冷白的皮肤更加冷漠。